出来时,夕阳又低了些,余晖满天,集市上的行人少了,多的是来回穿梭在街道上或下班了、或赶集完了后回家的电动车。
喇叭声声声入耳,杂乱喧嚣,却十分具有烟火气息,苏明月站在门口,见陈觉不知何时已经停好车,在路边等她。
见她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陈觉眼中的烦躁化作无奈,他走过去,顺手接过,嗔怪道,“你是蜗牛吗?速度这么慢,早知道我就不等你了,为了那点跑腿费真是不值得。”
苏明月手一空,双手终于得到解放,她握握拳,放松指尖。
她看着陈觉的背影,金黄的光落在他肩上,恍惚间,她竟感受到了一丝幸福的实感,就像一对平常的少年夫妻出门逛街采买,丈夫忍不住吐槽妻子的能逛,却又下意识地不忍她累到一样。
苏明月的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她被自己吓到了,她猛地摇头,将这想法赶走。
虽然陈觉很像她喜欢的类型,有点毒舌嘴硬,却幽默善良,跟她很合拍,但是,他们相处的时间一个星期都不够,她对陈觉的了解尚停在表面,而且现在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那就是搞钱。
她无暇顾及爱情,所以陈觉现在只能是她的甲方,她不甘示弱道,“我没让你等啊,你急你可以先回去。”
“谁知道你会不会又给我添什么麻烦,”陈觉自言自语似的,手忙脚乱将东西挂在车前的钩子上,或放在后备箱,整好了,他稍稍提高音量道,“上车,回家。”
回家。
苏明月心头一颤。
回去的路上,水泥道上空空荡荡的,苏明月享受着傍晚时分微风在她耳边吹拂的感觉,说起来,她以前忙于工作,每天早出晚归,一到休息日就是窝在家里睡觉玩手机,像这样的晚风和夕阳,她已经许久没见过了。
苏明月不由得感到惬意和放松,对她来说,丢掉工作固然可怕,但是如果能换另一种方式赚钱,似乎也并不差。
这样想着,车子平稳前行,略过两边的风景从大片田野变成稀稀拉拉的房屋,十来分钟后,两人回到便利店门口。
陈觉把车停好后去开门,苏明月主动去拿挂在车头的东西,陈觉则折返拿后备箱的,苏明月见此,调侃道,“看样子你是挺期待这顿饭的,并不像表现出来那样嫌弃。”
一个拧巴的人,大多时候,是不太愿意将他的真实情感表现出来的,他需要有人懂,如果能够看穿并拆穿他,他非但不会反感,反而会暗爽。
陈觉一听,嘴硬道,“少废话,我只是想早点两清而已。”
苏明月无奈耸耸肩膀,上了楼,陈觉走进后面的独立空间,那便是厨房,那里宽敞明亮,里面的工具一应俱全,陈觉将菜放在进门最里面的宽大桌子上,然后转身欲走。
苏明月紧随其后进来,快走两步将东西全放上面,正准备开干,身后传来声音,“要帮忙吗?”
苏明月上下打量他,狐疑道,“你会吗?”
“瞧不起谁?”陈觉边说着,已经开始娴熟地重新走到她旁边,桌子上有个放砧板和菜刀的架子,陈觉将它们取下平放在旁边,然后去取装着鱼的袋子到洗菜池处理。
苏明月有些惊讶,她抱臂而立倚靠着,陈觉突然说,“还不动手,不是你要做饭报答我的吗?”
“哦哦。”苏明月后知后觉,也行动起来,两人配合默契,一人洗菜一人切,苏明月不过主厨还是苏明月。
因为汤容易,而且可以很快完成,而红烧肉难做,蒸鱼易冷,冷了口感就不那么好,所以她先做的红烧肉。
厨房内油烟升腾,尽数被油烟机吸走,苏明月手忙脚乱,忙碌的身影把切好洗好所有菜站在一旁看戏的陈觉逗笑了。
苏明月冷哼一声,一边用工具将装着蒸鱼连带着盘子夹出来,她说,“笑什么,端出去啊,再煮个汤就可以开饭了。”
陈觉的房间布局和三楼的不太一样,屋子后面划出四十平米左右的空间用作厨房,洗手间在出门左边,余下前面的巨大空间被划分为客厅和两个房间,客厅在进门右边,房间相对,在进门左边,彼此是独立的,互不干扰。
而餐桌就在客厅,陈觉说江永嘉在的时候,他们都是在那里用餐。
听见苏明月的话,陈觉不以为然,勾起嘴角,走过去就要把鱼端出去,突然手肘被猛地一拽,然后他听见苏明月提高音量道,“很烫的,直接端,你的手不要了?”
陈觉愣了下,抬头对上苏明月担忧而急切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瞳孔在瞬间放大了,心中似乎有东西在生根发芽。
他低声“哦”了一句,才慢悠悠找来两块桌巾隔着,将鱼端走。
苏明月迅速将锅洗净做汤,几分钟后,最后一道菜完成,陈觉盛了两碗饭,两人坐在餐桌上,看着满满一桌的菜,苏明月做出个“请”的动作。
目光对视,信号接收成功,两人保持沉默,气氛有些尴尬,苏明月吃了两口,说道,“这个时候,要是有酒就好了,你的便利店有酒吗?”
陈觉说,“有,不过,我们还没熟到可以一起喝酒的程度吧?”
苏明月说,“那我自己喝,我去楼下拿酒,钱等会儿转你。”
“等下,”苏明月起身欲走,陈觉拦住她道,“不用下楼,我这就有。”
陈觉将凳子挪开,站起来往边上走,在斜对面的那面墙上,是个与墙镶嵌成一体的格子柜。
苏明月在进来时就注意到了,那格子柜里的东西五花八门,其中就有看着就贵得飞起的酒,摆放得十分整齐。
只见陈觉在他所能伸手够到的地方挑选了会儿,然后他拿下一瓶用琉璃瓶装着的酒走过来。
苏明月看着他,一时间竟有些愣神,陈觉身材高挑,比她高出大半个脑袋,宽肩窄腰,穿着休闲的T恤,若光看背影,能看几分少年感。
只是他的脸上总是透露出几分活人微死的疲惫,让人看着那细致的腰身,却是心疼的。
“我好看吗?”陈觉察觉到苏明月直勾勾盯着他看的眼神,丝毫不感到羞涩或胆怯,反而直接拆穿她。
苏明月尴尬撇过头,暗暗咽了下口水,陈觉又不等苏明月开口辩解,便顺势坐回原位,说道,“这是我珍藏多年的红酒,不过我不爱喝,今天算你有口福。”
苏明月瞬间清醒,她下意识压住陈觉刚要开瓶的手,“很贵吧?还是别了,我可喝不起。”
因为两人坐在彼此对面,间隔较远,苏明月是站起来朝他这边弯腰倾身阻止他的,陈觉只稍稍抬眼,就能看见那双漂亮的深褐色眼睛。
陈觉只觉得手背一麻,即使苏明月的指尖只是轻轻触碰到他,可他像是感觉到一股电流刺入他的血管,而后在他的身体里肆意游走,叫他动弹不得。
为什么,他竟像苏明月刚才那般失了神?
苏明月眨眨眼,见他这副神情,她得逞一笑,故意说道,“我好看吗?”
陈觉猛然抽回自己的手,脸上泛起一圈淡淡的红晕,他支支吾吾,答非所问道,“不喝算了。”
“诶唷,哪有你这样做生意的,顾客只要没说坚决不要,你就有把它推销出去的机会,”苏明月爽快将酒拿过去,“这样,算我便宜点,一百怎么样?”
“这可是我珍藏多年……”
“你看,你这么卖力推销它,甚至不惜阻拦我去楼下买那几块钱的啤酒,说明你肯定是想找到懂得品尝它的人,对吧?”
陈觉一副无语的表情看着苏明月,苏明月又道,“而且,一百对我来说很多了,要不是为了感谢你,平时我哪舍得喝,就这么定了,等会儿我把跑腿费一并转给你。”
陈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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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两人这顿饭吃得又尴尬又愉快的,尴尬的是陈觉,愉快的是苏明月,因为经过此次饭局,她觉得陈觉已经开始接受她了。
陈觉说他酒量不好,所以没多喝,苏明月只见他喝了小半杯,但他仍然不可避免地红了脸。
苏明月指着他嘲笑,转头又要去给自己倒酒时,她发现酒瓶空了。
她眯起眼,歪着脑袋,将酒瓶举在自己的脑袋之上,想要透过灯光看里面的酒量,可是她什么也没看见。
苏明月将瓶子狠狠往下掂两下,依旧没有,她立刻支起脑袋,嘟囔着对陈觉说,“再来瓶一百的。”
“看来你这酒量也不怎样,”陈觉的双手支在桌上,坐得端正,他朝苏明月比个耶,问道,“这是几?”
“你当我是傻子吗?这、这不就是……”苏明月摇头晃脑,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她“诶”了一声,竟是认真数起来,数了许久,她掐着手指算,不满道,“不对啊,你怎么这么多手指头,我两只手都数不完了。”
陈觉无语扶额,他本来只是看在苏明月亲自下厨的份上,不想往后对她有所亏欠,所以满足苏明月,想让苏明月浅尝一杯他珍藏的名酒的,谁知道苏明月就是个莽夫,不仅不懂得品,还把它当水喝,还趁他找不到开口收回酒的机会,直接给干完了。
早知道就不该给她喝什么酒。
不过这下应该算是对她做饭的回礼了,陈觉心想,毕竟那酒原价上千呢。
苏明月还在絮絮叨叨地嘀咕个不停,陈觉打断她道,“还能自己上楼不?”
苏明月拍着胸口自信道,“当然可以。”
苏明月摇摇晃晃站起身,陈觉也跟着站起来,她往外走,扶着墙壁一点点往楼上挪,陈觉就在后面跟着,双手蓄力,随时准备去接住这个喝醉的麻烦。
然而,小说中女主醉倒在男主怀里,两人再来个慢动作转圈对视,然后情不自禁或者无意识的亲吻情节并没有发生,苏明月安全回到了房间。
她倚在门框上,对陈觉挥手道,“回吧,我头晕得要死,看你好像有无数个重影,眼花缭乱的,我要睡了,碗筷残羹剩饭我明天再帮你收拾吧。”
“切,”陈觉双手插兜,像是在装酷,“天气这么热,等你收拾,怕是要发臭了。”
“好吧,那你收拾,毕竟今天我是大厨,哪有吃了大厨的饭菜,还要大厨洗碗的道理?”苏明月毫不客气,求表扬似的笑嘻嘻道,“我的手艺不错吧?”
陈觉犹豫了下,低吟道,“好吃,行了吧?”
苏明月猛点头,“行,那你回吧,真的不能再聊了,再聊我要晕倒了。”
陈觉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突然笑了,掺杂着无奈和被逗趣的开心,他从口袋中摸出个东西塞到苏明月手里,“大门钥匙,收好了。”
“嗯?你不是说,没有多余的钥匙吗?”
“刚去配的。”
苏明月恍然大悟,她吃惊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偷笑道,“哦——你说的大事,就是给我配钥匙啊?原来你早就打算给我配了,嘿嘿。”
陈觉没多说什么,语气软下几分,只说道,“我下楼了。”
他转身下楼,听着“哒哒”往下的脚步声,苏明月歪歪扭扭倚在门框的身子缓缓站直,脸上也全然没有了刚才的醉态。
她透过转角,看着陈觉走进客厅,又低头看向手中的钥匙。
上下翻转看,一把很普通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