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节假日有三天,而相国的节假日有0天。
可时间推至最后一日时,我仍是不可避免地生了每个官员都会有的,对上朝的抗拒之心。
我一头磕在桌子上,“本相不想上朝,不想工作。”
谁知在朝堂上踏一踏脚就能引起卷浪翻波的月族相国,在私底下竟是这般消极怠工。
火狐夜麟端着冒着热气的药碗,视而不见的走进房里。
这画面一天看下去没有千遍也有百遍,反正嘴上不管怎么喊,行动怎么寻死觅活,这条瘫在桌子上宛如咸鱼的人第二天依旧会比谁都积极地爬上去月华古都的马车。
“别趴桌上。”他拍拍相国自称聪明睿智,空前绝后的头,冷血无情道:“起来把药喝了。”
火狐夜麟,你的人设要不要那么稳固,你知道别人在私底下叫你潘金莲吗?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足下我。
我皱着一张脸从桌子上直起身子,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呃……喝了好多次,还是觉得很苦。
“真好啊。”我瞅着他没什么事而天天到处乱晃的身影,惆怅地叹了一口气:“我也想那么闲。”
“让吾闲在此地的你,该负最大责任。”他都快成了相国府中的灌药机器人,因为相国府内其他的人都没他这么好胆,敢催相国喝药,相国不合作还能硬灌。
“既然这么闲,不如帮我把那边的文书看了。”我第一百零一次建议。
他声音低沉,语调也平,第一百零一次的拒绝我:“少做梦。”
“嘁,小气鬼。”我摸起一旁的毛笔,继续在文书上写方才没写完的部分。
说起来凭什么啊!凭什么我要加班别人就可以放假!幽溟你这个没鬼用的家伙!
我带着可以养活十个邪剑仙的怨气,矜矜业业地处理因为同事与上司休假而超级加倍的文书。
火狐夜麟看着我一生气就写字速度飞快的动作,终于是叹了口气,坐在我旁边帮忙处理起了文书,免得我等会又抽出桌子下的碧溪绫罗说要上吊。
好好的一场休假,虽然根本就没怎么休息过,却硬是靠着相国过人的责任心变成了假期前夕赶作业的超地狱场景。
本来假日的最后一天就够烦了,我是没想到没什么比第二天要上朝更烦的事情。
实际上是有的。
沉迷工作海洋的时候,门外属下忽然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我皱起眉头,鲜少看属下这般莽撞的模样,起身下意识问出声:“怎么回……”
话还没说完,属下连礼都来不及行,脱口而出:“月相!月王急召——”
急召?
现下不是正逢月族假日,到底什么事情,如此突然。
一时间,我心生了不好的预感。
“说清楚!”我厉声逼问。
属下大气不敢喘,极速道:“皇城月池生变,月王召月相至千沧冷雪议事。”
千沧冷雪,星宿大阵。糟了!难不成是罗喉余孽一直潜藏在月族内,在月族一年一度的节会中趁乱生事?
我抬起头看向身旁之人,几乎不曾犹豫:“夜麟——”
“吾知晓。”不用我过多言语,他已然了解我的意思,化光而离。
心情激荡下,我捂着唇不由得低咳几声,却知晓如今不能耽搁,开口道:“来人,备上快马。”
“但是相国你的身体……”属下犹疑。
“快去!”
这个时候顾不上身体了,我要立马到千沧冷雪。
抄起一旁的披风穿上,我步伐匆匆往外走,翻身上马,对跟上来的相国军卫命令到:“封锁各处出口,不可放过任何一名可疑人员。”
“是!”
奔行途中,我心不免陷入枯木般的沉寂。是我太大意了,以为两境通行的道路斩断就能安下心来,疏于防备。
但不应该,即使当下千沧冷雪的军备再少,能绕过苍月银血而不惊动阵法的人寥寥无几。
除非……
啧,该不会真是如我猜测的那样,背叛之人是出自月族王室之人。
月族和罗喉的仇恨深沉似海,想都知道若罗喉复生,首要针对的就是将他头颅封印多年的月族,做这种事情的人脑子里到底是长了什么包,才会干通敌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白痴啊!
白痴的脑回路我不懂啊!
一路快马加鞭紧赶慢赶,到千沧冷雪的时候还是迟了一步。
我翻身下马,腿脱力了一瞬又很快直起来,任由守在外围的军士牵走马,捂着唇一路咳嗽到了内围。
刚踏入的一瞬间,我听到了毫不出意料的声音。
“我要摧毁你的一切,我要你对我俯首称臣,摇尾乞怜,哈哈哈哈。”丹莹嚣张的声音响彻夜空,她做了这般错事依然没有任何悔过之色,张狂道:“很快,罗喉就会复活,月族接近灭亡,我将会取代你,接管这片大地。”
白痴——白痴至极——
我气得视线都黑了一瞬,真该一开始就把这个脑子里塞满稻草的家伙丢到垃圾桶。
“月相。”苍月银血察觉我来到,见我面色苍,下意识过来扶住我。
“不用!”我甩开他,视线快速扫过周围,没看到该在这里的人:“火狐夜麟呢?”
“追着贼人离开了。”他低声告诉我目前情况,果然是丹莹这个蠢货趁着月族大节的时候潜入千沧冷雪,偷出罗喉首级。现下首级被不知名第三方带走,火狐夜麟正在追踪。
那边幽溟听丹莹几乎认罪的话语,终于作下决断:“将她驱逐出境,永生不得回返月族!”
大抵是太过无语,我闭着眼睛,简直想扭头就走,不管这个烂摊子。
若是其他罪名,剥夺丹莹尊位,令向来养尊处优的人被迫接受平民生活的流放之刑,倒也罢了。
可偏偏丹莹的罪名是通敌叛国。
我抬手喝止双月使者,令他们停住脚步,对幽溟道:“丹莹谋叛家国,酿兹凶祸,不可轻纵。”
“月相。”幽溟这才看到我来到,闻言抬首看了一眼丹莹,沉默下来。
丹莹看我逐渐走近,这才后知后觉般,露出一丝害怕神情。和幽溟的念旧不同,我在月族向来说一不二,独裁无情,对刑罪之法更是推勘到底,从无宽恕。
她颤声道:“凋夜未央,你敢——”
我视若罔闻,握紧策马过后仍有些微微颤抖的手,侧头一扫旁边进退两难的双月使者,缓下气息,不辨喜怒,压制脾性继续道:“你世受恩爵,贵为公主,因何不知人臣之礼?为臣不思报国,为人背义叛逆。不忠不义至此,本相有何余地留你存活于世?”
“但……”幽溟仍是犹豫,始终不忍。
我垂下眼,纵使不耐烦还是记得压低声音:“为一己私欲通敌叛国,弃月族庶黎不顾。王上临机不断,一昧留情,岂无情于万民?于义何成?社稷焚灭,令民再逢黍离之痛,又置先驱英烈于何地?今众目睽睽,叛国者罪不诛恢……试问月王,当何以立威刑,何以慰天下。”
搞清楚一下状况。昔年罗喉进军月族,造成月族生灵涂炭,若非当时天下封刀的刀无后和醉饮黄龙联手在月族的领地上斩杀了罗喉,如今哪还有月族的事情。
当年血恨,如今还有其后人在,现下放过通敌叛国的罪魁祸首,幽溟是要用怎样的面目面对他们遗留在此的后代。
靠他才继位不久的王权吗?还是靠原来身居高位就可以任性妄为,轻逃死罪的特权?
大敌当前,最忌军心不稳,连这么基本的事情都能忘记,真是让人失望至极。
何况丹莹这个脑子都不知道怎么长的人,本就对月族心怀忌恨,若有心为难,真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我当时就是太小窥她的胆量,没立即处理掉她,才造成今日隐患。
人有一次教训就够了,绝不能有第二次松懈。
好歹记得眼前这个人是月族的王,我平复了一下心情,懒得骂他:“本相知道王与丹莹青梅竹马,自觉亏欠她甚多,但私情不可用在公事上,否则后患无穷。”
我的立场绝无偏差与私恨,幽溟即使一时不能接受,却也无可反驳。
他闭上眼,已同默认。
丹莹不可置信:“幽——”
话没说完,一颗人头冲天而起,眼睛中仍旧含着恐惧,凝聚在死亡一瞬。
赤红溅满灰色巨石,残躯倒落腿旁。我双手拢在袖中,对逐渐蔓延的血渍无动于衷,想着这人总算还有点是非对错在心,开口命令道:“将其人头挂于城首,告慰天下。”
“属下受命。”
幽溟神色流露不忍,苍月银血见状,上前一步,劝说道:“事已至此,大局为重。”
幽溟闭眼深呼吸了一口,别过脸不再看丹莹的尸体,收拾心情对苍月银血道:“大将军,请你马上前往皇城月池,联络天下封刀与日盲族千叶传奇,讨取援军,务必追回罗喉首级。”
苍月银血点头。
他看向我:“月相,你立即召回四方边境镇守大军,并尽快疏散城内居民。”
总算有一点君王的样子了,我睁开眼睛,颔首低言:“属下领命。”
“我们必须要有最坏的打算。”最后,幽溟沉下脸色,宣告了月族风雨欲至:“各自行动吧。”
“是。”
2.
从未想过当初斩断两境通道之举,会换来今日坐受围城的下场。
就像我从来没想到,丹莹会为了感情做出这么不理智的事情。
真是,坏事都发生在今日,祭祀司那边怎么搞的,今年月族流年不利的预测都没占卜出来,等事情解决了就把那群吃空饷的统统罢免官职,回家卖红薯。
我沉着脸下数道命令,疏散居民,召集大军,排兵布练。
事情还未至绝境,我这么安慰自己,却也知道无论如何,月族这一关都十分难过。
不……不能乱了阵脚。
我闭上眼。
“月相!”官员齐聚一堂,虽竭力镇定,仍免不了人心惶惶,向我问道:“罗喉当真……”
接下来的话他们不敢讲,更不敢问,生怕从我口中得到更不好的消息。
“安静。”我厉声呵斥,沉声道:“尔等乃月族官臣要员,食君禄,领印绶,居万民之上,有绝人之才,当以身卫社稷,拒敌以安民。事未至而自乱,焉可长生保国。”
看着他们勉强镇定下来,我软下声色,劝说道:“尽人事,听天命。况事情未至山穷水尽,或尚有转机。尔等去吧,莫在此处浪费时间。”
我忙得很,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是。”
官员散去,我捂唇闷咳出声。
有人在背后扶住我的腰身。
火狐夜麟低头看眼下那张印在月色中的面容。尽管上了妆,也掩不住下半张脸的失色,被圈在怀里的身躯更是脆弱到一折就断。
可就是这纤弱的身躯,又有着常人难及的坚韧。
他低声道:“你倒是很镇定。”
“作为万臣之首,相国必须无坚不摧,无人可及。”要是连我都慌张起来了,岂非更动摇人心。我悄悄擦去唇角血渍,侧头看向一旁的火狐夜麟,问:“罗喉首级呢?”
他简短开口:“追之不及,流落苦境。”
“啧。”事情果然还是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
念及此,我难免又生迁怒之心,暗暗记下这笔账,打算回头找祭祀司那群人的麻烦。
“你打算怎么办?”他眉微蹙,有些粗蛮地探手进怀中人的毛裘中,果不其然摸到一片冰凉。
我被突如其来的热意刺激得颤了下,连忙格开他的手:“能怎么办,难不成本相能一个人打退罗喉不成。”
“你?不拖后腿就不错了。”凭对方吹点冷风就嗝屁的体质,当文臣还可以,当武将怕不是死得比谁都快。
火狐夜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碗药,捏着我的脸硬灌。
真的好烦啊,这人。
现在这个时候喝药还不如不喝,说不定死的早了,还能避免被罗喉寻仇下场,勉强保全尸身。
尽管这么腹诽着,我还是老实喝完,推开他的手,拢了拢毛裘道:“走吧。”
“去哪里?”他收起碗。
“寻月王议事啊,还能去哪里?”我翻了个白眼,强行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