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月,他时不时就会过来,有一次还过来请我帮忙试探另一个人的武功。作为敌手,他的剑术堪称精妙非常,只可惜似乎不是策马天下想要的剑法。也或许是因为作为敌手的那人,输给了我。
想要找一个能让我拔刀的人很简单,但想要让我真正动真格的人却很少。
既然知道策马天下想学我的刀法,我哪能那么简单就给他看,不然不是没意思了,所以我当时用的是掌法。
“要喝一杯茶吗?”我收起书籍,单手撑在栏杆上,平静的问那个迟迟吸引不来蝴蝶,而开始冒出焦躁之气的策马天下。
他没说话,我就当他答应了。
几日未见,他身上的戾气似乎比以往更盛,是遇到什么人了么?
我翻出茶具和茶叶,一边摆弄一边想。泡好茶的时候,策马天下果然在我对面坐了下来,蓝色的眼看着我的手,似有思绪流转。
“想什么?”我问。
“你,又吃素,又不饮酒,更不纵欲,当真不是佛门之人。”
江湖上能做到这种事情的人多了去了,如果这么简单就是佛门之人,岂不是天下人人都是佛门之人。我有些好笑,当即否认:“还要我说几遍,不是就不是,我为何要骗你。”
至少目前不是,至于以后是不是,那是以后的事情。
“哼,吾见你也不像。”策马天下讥讽冷笑,双目从我的手上移到我的脸上,脸上闪过了一丝探究。
“哦,是吗?为何忽有这样的感想。”我语气平平,倒了一杯茶给对方。
策马天下没拿那杯茶,只是挑起了眉,“你对吾感兴趣。”
被一言道破了心思,我多少有些意外,但也没那么意外,毕竟我从未掩饰过,闻言也只是端起茶杯平静承认:“啊,是啊。”
我承认的太干脆,策马天下意外之余,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
“想要吾吗?”
一口茶刚入口,我差点没喷出来。
不是吧,你为了刀法能做到这种地步吗?是否太夸张了一点。
当面喷茶有失风度,我硬生生咽下了滚烫的茶水,捂住嘴咳了几声,抬眼去看他。
他依旧是那副理直气壮的神色,双目紧盯着我,势在必得的气势,似乎根本不觉得自己的话语有什么不妥。
我伸出手挥了挥,一副等我顺气的模样,策马天下不知在我的态度中顿悟了什么,竟然起身给我拍了拍后背。强忍着自己力气没有一掌拍死我也是为难他了,虽然就力道上来说,有点过于大力,可以看出他没做过这种事。
佛珠在他腕间发出了清脆的相击声,我顺了顺急促的气息,抬手隔开了对方的手。
策马天下后退一步,立在原地等我的回答。
“虽我未脱红尘之身,仍是凡俗之人,但据我浅薄的知识所论,这种事情应该讲究你情我愿,而非交易吧?”这人到底把我当做什么人了?色中饿狼吗?再说我只是吃代餐,从来就没有要与他发生什么的想法。故事和现实,我向来分得很清楚。
策马天下撩起披风,一双极适合用剑的手出现在我的眼前,他却忽略了那双手与腕间越发红光逼人的佛珠,双目之中只有激烈的恨意,“对吾而言,万事皆可交易。”
是在恨自己,还是在恨那个不曾出现过的人。
我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你的回答。”他逼问。
“我的回答啊。”我所修的功法讲究平静,是以我很快又平静了下来,恢复了一开始平淡的思绪。一双目直直的望入策马天下眼中,声音温和又含着几分笑意的问:“策马天下,你喜欢我吗?”
他一愣,大概是没想到我会有此一问,那双漂亮的眼与我对视片刻,忽而狼狈的避开。
很好,我已经知道他的答案了。
“你如今的心中,不曾动情。无情的人,无法打动北沧容迟,也无法打动你自己。”我一抬手,指着他的胸口,和煦道:“不要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感情不是可以拿来交易的东西,你为难的不是我,是你自己。”
“说够了吗?”策马天下打断了我的话语,紧握的拳头,狼狈的眼神仍然没有褪去干净,看起来有几分被说教后的怒气,“吾要如何做与你无关,亦不需要你教吾如何做。”
真是小孩子脾气。茶水已温,我慢吞吞地拿起他方才没喝的茶,小心放在他掌中。
他看起来很想甩开,但我死死的握着不让他丢掉我的茶杯,交握的手掌互相僵持了一段时间。片刻后,他松了力气。
“你究竟想怎样?”他咬着牙问。
我放开手,退开一步,“我难得泡一回茶,拜托你别浪费了。”
“哼。”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啪地一声将茶杯放回桌子上。
……我的好茶。
算了,喝掉就算没浪费。
自我安慰一番,我瞧了瞧剩下的茶水,想着要不自饮自乐算了。
策马天下盯着那个倒茶的身影,红棕色的长发垂落腰间,似发生何事都能不动其心志的模样,莫名的激起了不平的心绪。她越平静,他越不平静。
正当他想开口的时候,门口有脚步声踏入。
我还想着要怎么消耗完这杯茶水,就听到一声温和声音。我回首,一道虚静清明的身影向着我缓缓走来。
“佛友。”他行了一个单掌礼。
我起身,指尖相交还以单掌礼,“佛友。”
来者是鹿苑一乘的医座药如来,我与他相交已久,平日里我有空的时候都会前往鹿苑送自己种的药材。这段时间忙于策马天下的事情,确实错过了送药的时间。
“你来取药?”看到有人过来,我第一想法是茶水浪费不了了,当即邀请他坐下:“难得一见,佛友可要稍坐片刻,饮茶解渴。”
药如来闻言,眼神看向了一旁的策马天下。
策马天下冷哼一声,招呼也不打一声抬脚离开,去小院繁花处站着。
“既然如此,吾便不客气了。”
药如来坐在策马天下原本的位置上,我翻出新的杯子,给他倒满。
“他是你的朋友。”药如来端起茶杯,浅浅喝了一口才问。
“算吧。”察觉他若有所思的眼神,我当即打断,“喂,你不是在想我所想的事情吧?”
药如来闻言,睁眼看我。佛家的眼神总是平静而了然,带着浅浅的慈悲和对凡世的怜悯,“佛友要入红尘?”
……这群佛门的人啊,我都还不是佛门中人,就已经把我当佛门中人对待了吗?一副你为何要入苦海的神情,让人不知如何对待。
我有些无奈,“我本就是红尘中人,何来的入红尘。”
“堪不破是执迷。”他双手合十,没有主语的话,不知是在说我还是说旁边偷听的策马天下。
“勘破与执迷,不过一念之间,随心而行,随遇而安,方为大道。”我又给他续满茶水,一副让他喝茶不要多说的态度,“佛友执相了。”
药如来颔首,对我的回答似乎很满意,将我倒好的茶水饮下,“确是如此。”
不要和我打禅机,我说了很多遍,我不是佛门的人,真是够了。
接下来我和他稍微聊了下其他事情,大多是近期鹿苑里收留的病人所需的药材方面,我对药材培养颇有心得,平时也喜欢种一些稀有难照顾的药材,他要的东西我确实有。
茶水喝完,我起身取来他要的东西,药如来走之前,又看了一眼策马天下腕上的佛珠,微微皱眉。
佛珠上的戾气不减,我同样看到,只是对他摇了摇头,让他不要多言。
药如来淡淡,没再说什么,平静和我告别,顺便邀请我有空去鹿苑坐坐,喝喝茶。
来的快也去得快的佛门中人,某方面来说也是一种个性。
我低头收拾茶具。
策马天下冷眼看着,一副你要作何解释的神情,“你仍说你不是佛门之人。”
“我不是。”
真的解释不清,佛门中人要叫我‘佛友’我又阻止不了,劝也劝了,说也说了,他们就是怎么认定我有什么办法。说实话,我甚至开始怀疑修炼六度刀法当真是自己入佛门,而不是被这群佛门中人时不时来刷印象催眠的吗?
平心而论,我是非常随缘的人,我只是没抗拒,不代表我真的会入佛门。
叹着不知道今日第几次的气,我当真无奈,我在心境上的领悟,甚至比不上我的刀法上的修为,“我心中仍有凡思,不到超脱,你不是已经得见了。”
策马天下一挥袖,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语气带着莫名的怒气,亦不知自己此时到底是何种心绪去逼问对方:“吾吗?”
这么说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对。我倒掉茶渣,继续收拾茶杯,没有否认地回答:“是,你也是其中之一。”
我平静的态度,似乎更激怒策马天下,他拳头紧握,“北、沧、容、迟!”
又怎么了,说实话也不行吗?
“我是不是佛门之人,重要吗?”搞不清楚策马天下到底想听到怎么样的答案,我干脆不去想,回头问他:“我要出门一趟,晚点才会回来,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不必了!”他一副被我的回答气的七窍生烟的表情,当即回过身不想理我。
好吧,你没有要求,我就自便了。
摊摊手,我把茶杯放回厨房,随即出了门。
策马天下看人当真跑了,心头燃起的火焰更加怒炽,狠狠一拳捶到树上,巨木顿时纷扰摇曳,落下成片的叶片。
“北沧容迟!”他咬着牙,反反复复地念这个名字,声声入心。
4.
我一直挺招人恨,关于这一点,我非常有自知之明。
毕竟当打手这么多年,一个恨我的都没有是不可能的,但我不明白我到底是哪里惹到了策马天下。
将这段时间攒的银钱交予善堂,我动身绕路到不远处的小摊,点了两份素面,两份茶水。
“客官吃的完吗?”店家怀疑的看着我。
我笑了笑:“在下仍有朋友未来。”
店家闻言也不好再说什么,回身到小摊后准备素面。
我放下背上的六度,侧首问一直跟在后面的人,“跟了那么久不饿吗?坐下来吃碗面吧。”
“哼!”
策马天下从身后的树林走出,一步一拖,坐到我对面,对旁边的店家道:“一份素面换牛肉面,多放牛肉。一份茶水换成酒,要烈酒!”
小孩子的幼稚脾气,我挥了挥手,让店家按他所说的做。
我吃素,但不会强迫别人吃素,他想吃什么是他的自由。
很快,店家将我要的东西准备好,端上饭桌。
我取出筷子,用茶水烫了烫,递给他:“吃吧。”
他看着筷子,一把夺过,“你不生气。”
“有什么好生气。”我搅了搅素面,挑起一些吹凉,缓缓吃下才道:“你是你,我是我,你要做什么是你的自由,不是我的责任。”
他闻言好像更生气了,从碗里挑出一块牛肉,丢到我碗里。
我的筷子一顿,他挑衅地看着我,似乎想看我有什么反应。
我会有什么反应,我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静静地夹起那块牛肉放入嘴中,细细咀嚼,然后咽下,问他:“这样,可以了吗?”
宛如一拳打到棉花上,他脸色一黑,又给我倒了酒。
我实在是无奈,讲真我并不喝酒,长时间未食荤的身体,也对肉食有排斥反应。我皱着眉,心中并不想让他更生气,更不想浪费食物,便端起了酒杯,打算喝掉。
在酒杯碰到嘴唇的时候,策马天下忽然抬手打掉了我的酒杯,他碗上的筷子与清冽的水渍撒了一地,余下的酒水顺着我的手腕滑落,染深白色衣袖。
啊,好浪费。
“北沧容迟,你不是会拒绝吗!你到底在做什么?”他忍无可忍,弄不清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既然吃素,又为何要吃掉那块牛肉。
这句话应该我问他,他到底想做什么。
我放下杯子,平静地看向他:“你为何生气,我不明白,要与我谈一谈吗?”
似乎也不明白自己为何生气的人,被我这么一问,不知怎么地,诡异地冷静了下来,那双眼直直地盯着我。
策马天下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压心绪,开口:“你要借我勘破红尘,可以,拿六度刀法来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