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错觉

参加大赛到底有多少原则要讲，刘佳其实不知道，球场上风云变化，机会稍纵即逝，获胜一样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她错过过，便希望自己的提点可以让弟子们少走些弯路。在平时的对抗里反复强调，强调到钟芒私下吐槽刘指导啰嗦的传言不止一次听到，刘佳希望那些话她真的磨进了耳朵，而不是只嫌烦。等到钟芒和季灵风上场比赛，教练能做的其实非常少。

团体失利，球队上下都蒙上了阴影，一眼望去只有季灵风保持着日常，该练球的时候练球，该休息的时候休息。钟芒像个泄气的皮球，任凭刘佳如何敲打，都燃不起多高的热情来。

“步伐动快一点！为什么每次往前迈出前都要原地掂一下，直接往前啊。”刘佳严肃的语气让人不适，钟芒已经形成习惯的步伐一时半会改不了，临赛前的加练起不到任何作用，“算了，今天就到这吧，明天休息调整一整天，你们可以去逛逛海津，严禁碰球拍。”

以往出外比赛，教练组会留下自由活动的时间让大家游览一下当地，可从来没有在比赛期间，怕小球员们绷紧的神经涣散了，再难找回。

灵风很是听话，一早便换了便服等着钟芒，拖她出去逛街，“你上次不是说比赛结束了要去逛吗？正好我们一起去逛！”不情不愿的钟芒被拉了出来，脸上还挂着失利的阴霾。“你想要买什么？”

“我想给我姐买个手机，老找不到她。”

“看来咱们小钟芒还没有断奶呢，成天要找姐姐，”季灵风有些惊讶，自己家刚刚安装了座机，手机这种东西可不便宜，她变换着语调学钟芒的声音，“老找不到她。”

钟芒扑哧一笑，觉得灵风学得还挺像，跑上去做样打了她一下。

“那咱们去数码城看看吧，你带钱了吗？”

“哦，对，你等等，我去找一趟刘指导。”钟芒小跑着奔向教练组的房间，剩下季灵风站在酒店大堂门口。虽然都是海滨城市，海津的冬天明显更硬朗些，大地被冻得硬邦邦的，北风呼啸，树上的叶子一片都不剩，只有干瘪的树枝划破天空，天空不是南方那种天青色，灰蒙蒙的，覆盖了很厚很结实的云。地面上的雪都扫过了，留下来星星点点的白色，却不化，依然是白茫茫地散落在路边的夹缝里。

正看着出神，一个不太熟悉的声音进入耳朵。“你们今天不去训练吗？”

侧头看到了人，一身球服，下面穿着短裤球鞋，比赛服外面套着厚厚的大红色羽绒服，灵风轻轻摇了摇头，“教练说今天休息不碰球。”

“哦，憋一憋，挺好的。”赵曌笑了下，季灵风觉得眼前的人和站在球桌对面那个凌厉的对手不太一样，“你们打算去哪里？我这个地主可以帮忙建议下。”

“想去数码城看看。”

“海津比较集中的在清河路，有几个大的商城，各种数码产品、电脑手机都有，价格比较便宜，小一点的电器城就从这出去，两三个路口。”赵曌指了指玻璃门对面正对着的马路，很快挥了挥手再见，快速缩进门口的大巴上，“我们就没这么好运了，还得去练球。”

两个小脑袋趴在玻璃柜台上一个个看过去，直到老板娘忍不住问小朋友，你们自己要买手机吗？家长知不知道啊？发现两个女孩子真的有预算时，老板娘热情起来，按照她们的预算价格拿出了玻璃柜里的几个手机给她们看。

“这个怎么样？是不是超酷的！”钟芒拿着一个直板的金属色手机，兴奋地问。

“你确定你姐姐会喜欢这种金属风吗？我觉得这个肖老师用不错。”蓝色的塑料边框，圆圆的天线，有些流线型的弯曲线条，握起来的手感不错。

“说的也是哦。这个呢？”钟芒应承着，拿起来另一个绿色的手机，键盘部分是白色的，屏幕周围勾了一圈浅绿色。

“这款卖得不错哦，还可以外加一个键盘。我找给你看。”老板娘转身翻了翻身后的包装盒，拆开一个小盒子，和电脑键盘排布一样，“这样横放卡住，看到吗？这里有两个凹槽，卡到键盘上就可以当作便携电脑了。”

“哇，这个很酷哎。”钟芒惊呼道，拿起加上了键盘的手机左右看看。

“键盘需要另外付钱吗？”季灵风问到了关键问题。

“嗯，加200，小姑娘诚心要的话，便宜点拿走吧。”

加200，意味着超出预算，钟芒悻悻地放下了手机，转向看灵风推荐的那款。“这款确实也不错，还有个红色，女孩子买红色的比较多。”

“红色给我看看吧。”红色比蓝色更灵动些，红色的外壳没有全部包裹手机，只是在键盘部分。

“就这个吧。”季灵风还没来得及阻止她，钟芒便一口应承下来，“老板帮我找一部新的吧。”

老板娘飞快地找了来，开机充电试了试，又问问是不是要手机卡，飞快地数起钟芒递过来的现金，庆幸自己一开张就做了一笔爽快的生意。

“我本来想让你再多看几家的，说不定更便宜呢。”

“千金难买心头好~赶紧买完了咱们还可以去别处逛逛，刘指导叮嘱了吃饭必须回指定餐厅吃。”

天天训练打球，忽然有一天不准去训练馆，钟芒到了晚上有些心慌慌，球桌和挥拍的动作不时进入闹钟，好像非得刷自己的存在感，一问灵风果然如此。

“那要不咱们去跑两圈？”被按在写字台上看书的钟芒哪里坐得住，季灵风虽然坐了一下午作业，根本没有翻过页。

“刘指导说不准训练。”

“我们是去跑步，算什么训练？”钟芒虔诚地盯着季灵风的眼睛，只见那黑眼珠一转，狠下心来。

“说的也是，我们是跑步，不是训练，走！”

3000米，两人沉默着慢跑在800米的标准跑道绕圈，很快便来到了第四圈。“这是第三圈吧？”

“第四圈了……”季灵风不喜欢跑步，一向对教练老师的话言听计从的她每次跑3000米体测都挂着一张苦瓜点。难道我跑不了3000米就打不了球吗？我记得你的心率测试仪测过，我们打一场球的步数都不到1500啊。钟芒每次都要听这句抱怨，六年来从不旁落。

“这么快吗？第一次觉得跑3000米这么快。”

“因为没有练球，你有的是体力。”

迈过了3000米的标志线，季灵风双手杵着膝盖，弯腰喘气，白色的雾气很快在眼前飘散，“钟芒，如果我有一天不打球了，你记得要坚持下去啊。”

“不打球？干嘛去？”钟芒站在半米外，没心没肺地问。

“读书啊，我……挺喜欢读书的。”

“少开玩笑了，你不打濠州队怎么办？刘指导不会批准的。”弓腰驼背的人站起身来，眼神透着坚定。钟芒有些错愕，一直以为灵风会和自己一直一路走，从市队到省队，从国青队到国家一队。她忘记了，季灵风和她不一样，她可以考上很好的大学，可以走截然不同的人生路。

跑完步的两人睡得燥热，一天没有碰球拍，钟芒连做梦都在打球，打了整整一夜。

c时隔三天再一次倒在单打半决赛的拍下，依然是赵曌，虽然最终第三名的争夺赢了，一切于事无补。唯一的好消息是，季灵风进了决赛，保住了濠州亚军的奖牌。

拖着箱子进了家门，本打算一进门就把礼物送给姐姐，丰富的晚宴多了一个人。“是是是，爱吃肉肉~”白老师和姐姐说说笑笑在摆放碗筷，姨父姨妈还在厨房间忙，明知道是为了庆祝自己的第二次全国比赛，钟芒丝毫没有开心，心情比在海津时更低落了几倍。

“怎么了？”肖舒依然第一时间发现了小不点的不对劲，接过她的行李箱，手温柔地摸了摸头顶，“小七又长高了点，这样下去明年我就摸不到头头了。”钟芒眉头一皱，盯着肖舒的眼睛。平视过去看到的不再是那个长满细小绒毛的下巴，而是小小的鼻翼，稍稍抬头，黑亮的眼珠里闪着灯光的倒影。

“上次第四，这次第三名，还是有进步啊，这次有奖牌了对不对？快拿出来给我看看。”白露打破了两人的结界，看来这个外人已经知道自己的名次了。

“又不是冠军。”嘟起的嘴被看在眼里，头顶再次被安抚了两下，肖舒把手挪到肩膀上，站在了钟芒的一边，“你就不要逗她了，快去洗手吃饭，我帮你把箱子放好”。

洗手间出来，原本属于自己的那个位置被白露霸占了，钟芒只得坐到姨妈旁边，给姨父留了单独长边的位置，自己不过离开两周，总觉得家里的气场有些变化，装作不经意盯着对面的两个人。

肖舒热情地给白露夹菜，让她不要客气，白露髌骨上升，笑成了柳叶眉，靠近肖舒的一侧身体再靠近了几分，轻轻碰了碰肖舒的手臂了，眼睛紧盯着肖舒的嘴巴笑意绵绵，飞快吃下她夹到自己碗里的菜。钟芒胸中涌起了一股从未有过的错觉，这场景似曾相识，在哪里出现过。

“今天晚了白老师就留下好了。”

“不要！我今晚要和姐姐睡！”钟芒用筷子使劲戳了戳饭碗，“可以把小卧室让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