搓球，主要接触球的下后部，以制造下旋控制落点，与拉球主动进攻截然不同，是偏向于控制与防守的手法，在弧圈球大行其道的当代球坛，只在接发球阶段能一展身手。钟芒的搓球是短板，仗着自己爆发力好，稍微高一些的接发球探身拧拉，力求牢牢掌握主动权。遇到质量极好的下旋球时往往坐等挨打。

不擅长的事情做起来自然没信心，越没信心越害怕练，每到集中搓球训练，钟芒往厕所跑的几率就大大增加。“搓球时手腕要灵活一点，别那么死，而且要快，看准落点，刚刚弹起那会最好控制了。”说得轻巧！坐在厕所隔间的马桶上，钟芒想起灵风和她重复了很多次的话，钟芒咬牙切齿地想，拉球要的是手腕固定发力集中，搓球一整个反过来，怎么可能两样都很擅长嘛！

可是……赵曌都很擅长，她搓出来的球又转又贴网，看上去四两拨千斤，和灵风的不太一样，但她们的搓球不但不是短板，反而是控制对手的法宝，准确的说，是控制钟芒的法宝。一旦接发球没有进入自己的节奏，再想进入自己的节奏比登天还难。

到底要怎样才能练好搓球呢？像赵曌一样注意来球的接触点和拍面控制？还是像灵风说那样轻巧且快速些？钟芒始终摸不到头脑，让一个擅长发力的人来研究卸力，简直强人所难！还能躲几分钟呢？十分钟不在训练场内，训练后的讲话一定会被点名，钟芒看了看手环，蹲六分钟了，第一次期待月经提前点来。正在酝酿情绪准备回去，听到卫生间那扇破门吱呀地开了。两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传入耳朵。

“你说你知道钟芒为什么这么卖力练球？”

“对啊，我也是听人说的……”另一个声音停顿了几秒钟，钟芒屏住呼吸，不发出一丁点声响，长着耳朵把每一个字都吸进耳朵里，“她不是亲生的。”

“难怪送她来球队的家长看上去年纪大很多，不过……”第一个声音也停顿了几秒钟，把声音压低了一些，“她是一直叫那人姨父，不是叫爸爸，还有她经常挂在嘴边的肖舒，说是她姐，但是她们不一个姓。”

“这个我知道，肖舒是跟爸爸姓，钟芒是和她那所谓的姨妈姓的。”

“哦~”了然的语气听上去很可笑，刻意拖长了声音，好像发现了什么大秘密。“那我就理解了，她为什么每天训练那么拼命了，不是亲生的以后都得靠自己嘛，当然要努力点了，可是很奇怪啊，如果有个姐姐了，领养的话难道不是该领养个男孩嘛？为什么还抱一个女孩呢？”

“这个她没说，下次我找机会问问，难怪把她丢在这里都不来看她，你看咱们父母经常来，我记得你爸最喜欢说打不出来就回去念书，家里供得起！这才是心疼孩子的表现嘛。”

“就是，那……”卫生间的门伴随着渐行渐远的声音吱呀地开合了一次，说话声渐行渐远，卫生间恢复了安静。钟芒推开隔间的门出来，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越来越像钟家的人，浅褐色的角膜，记得小时候自己怀疑过邻居的话。钟家从来没有过运动健将，倒是不少喜欢文艺的，爸爸那边几乎不接触，只听过几耳朵做生意什么的。肖家就是她长大的地方，肖舒就算只有一半的血缘，也是亲姐姐！

切，这就是你们打不到队内冠军，不能代表国青队出征赛事的理由吗？钟芒关上水龙头，甩了甩手上停留的水滴，深叹一口气走回训练场。还有三个月，亚运会的出征名单就要公布了，不能让任何事情打扰到训练。

肖舒开始习惯小不点不跟在身后的日子，看书看到一半不再望着木门发呆，走过篮球场时不再举目张望，四下寻找熟悉的身影。新学期和白露顺利申请到双人宿舍，白露依然常常去看体育生们打球，和体育老师闲聊，肖舒对体育没什么兴趣，要一起去吃饭都是到点再下楼，新入学的初一学生们没什么特别，倒是高中部的新面孔逐渐眼熟起来，肖舒觉得有几个男学生常常故意在她面前晃荡。体育老师们打招呼总要回应下，说来说去不外乎“肖老师下班啦！”“是啊，李老师今天有训练课啊”“肖老师今天怎么没见白老师和你一起啊？”“她今天有课，我自己回宿舍”，开始只觉得是寒暄，久而久之肖舒厌烦这种没话找话，为了掩盖住眼神，把车里的偏光墨镜放在手提包里，路过操场时常常戴着，假装看不见老师们飘过来的关切，可以沉默着路过操场。没料到这刻意营造的“冷漠”反而吸引了更多男学生的注意，她经常听到坐在操场旁休息区的男生们忽然哄堂大笑。

“你知道你天天戴着墨镜在学校里走来走去，已经赢得一个新外号了吗？”

“你又知道了，”肖舒面不改色地回答，“你倒是天天坐在操场上看球，有没有看上哪位老师啊？”

“冰雪美人。是不是很符合你的气质？”白露没有接她的话，自己说自己的，“改天我戴副墨镜坐着，到时候会不会变成绝代双娇啊？”

“你觉得我冰吗？”

“对着我还行，对着小钟芒那简直快笑开花了，当然不冰，对着别人嘛我就不知道了。”

“我前段时间听说章健要来濠州一两周？你怎么样啊？”

“我倒是听说他那位在你面前表现的同学一起来，你怎么样啊？”白露识趣地转了话题，“你爸妈不在催你吗？”

“他们催他们的，从小到大我就听他们的，这次绝不委屈自己。”

“你这顺序反了吧，人家都是中学叛逆，你是当了中学老师以后叛逆……会不会太晚了点。”

“你还真说对了，小时候太听他们的话了，到现在我的备课本我妈都还要拿去看，说什么问问她熟悉的老教师有没有什么建议。以前总觉得上了大学就不管了，工作了就不管了，我从没有制止，现在可好，但凡我想的和他们不一样就要被抱怨不孝顺，早知道还不如学小七，从小就不听话。”

“明白了，有人是吃小七的醋了。她打电话回来又惹什么事了？”

“在外万般好，在家处处难。小不点只是打了个电话回来祝我爸生日快乐，给他和乐了好几天，我妈天天逢人就说这个孩子真有孝心，自己训练那么苦还记得家长的生日，我这定了大蛋糕，安排了一大家子的家宴的人倒是各种看不顺眼。”

“有能力的人远走他乡嘛，你既然早就听话留在濠州了，这份气就不必和小钟芒争了。”

“什么意思？我没能力呗，我是考上985师范院校的好吗！”肖舒本就在抱怨，没料到自己的朋友也帮着钟芒说话，气更不打一处来了，“还是你想说你这位也远走他乡的人才更有能力啊？”

“我没这意思，我远留濠州这不是为了你嘛。”

“少来，肉麻。”

“说起来，为什么你和小钟芒说话都很温柔，怎么一对上我就变成蛮不讲理了？”

“她还小嘛，你怎么一样？！你比我大，应该让着我，就像我让着她一样”

“小？你的学生我可没听你说他们小。”

“要不，你希望我对着你也‘冰’起来？”

“那倒也不必。”白露连连摆手，如果非要选一个的话，蛮不讲理总比什么话都不说要好得多，总还有点来回，“对了，新入校的高一学生里有一个传言，和你家有点关系。”

“高一？我家没有什么亲戚的孩子在上高一啊。”

“应该是你那个表弟？的同学吧。”

“你说单梓潼？他在二中啊。”

“他的同学有进咱们学校的，听单梓潼说过，”白露停了下来，仔细端详了一下肖舒的表情，确定刚才的情绪是假装的才继续说下去，“小钟芒不是亲生的？”

肖舒的瞳孔轻微地收缩了一下，挂着头发的耳朵微微震动，如果不是白露就坐在她身边，压根不会知道她有过任何身体上的变动。

“她是我三姨家的小孩啊，不是我的亲妹妹，我之前不是和你解释过了吗？”肖舒镇定地回答，像之前和无数人解释过无数次那样。

“我当然知道啦，现在的学生们自己书不好好读，天天八卦这个八卦那个的。这要是我班上的学生我肯定好好批评他们。”

“你倒是从来没变过，到那里都是消息站，他们有没有给你起个外号叫百晓生？”

“让他们知道我什么都知道还得了？当然是隐姓埋名不说啦，也就是分享校园里的最新消息给你。”

“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难不成真的千里眼顺风耳？”

“操场上坐一坐，楼梯拐角站一站，自习课假装出去，站在后门听一听，再忽然出现在窗户边，不都知道了嘛，我们也当过学生，那些对付老师的伎俩怎么可能逃过我的法眼！”白露显摆起来，不忘斜眼看肖舒的反应，她当然解释过小钟芒不是她父母的孩子，但这并不叫做——不是亲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