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来，钟芒并不记得自己在赛后采访里说了什么，等到第二天赛前热身时，看到不少外国球员看着自己小声嘀咕，钟芒一脸茫然，灵风也不知道。等到赵曌来了训练场，距离上场比赛的时间已经很近了。

“她们今天总是看我，有什么事吗？”钟芒把干净的毛巾塞进球包，检查了手环的电量，假装不经意地在赵曌面前嘀咕了一句。

“嗯？”赵曌转头找她口中的人，都是些亚洲球员，“大概是你昨天的采访吧，我看到球迷网站有讨论的。”

“采访？”钟芒回忆了下，想不起任何点来，比赛之后的赛后采访最多1-2分钟，记者们多数都问些保险的问题，发挥得怎么样了？下一场对阵谁，要怎么准备？钟芒觉得自己的回答一向中规中矩，掀不起什么水花来。

“钟芒，”赵曌叫了一声名字，下定决心一般，“我不是故意在比赛前说那件事的。”

那件事？是什么事？钟芒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正打算问清楚，季灵风单肩挎着背包过来挽她的手臂，“走吧，我们差不多要去赛场了。”钟芒硬生生被她拽走了，从来不知道她竟有如此大力气。

“我看她就是故意的，哪里有人赛前和你说那些的，就不能等到比赛结束吗？之前怎么能憋那么久的。”季灵风的忿忿不平有些异样，她一向很少说别人的不是，哪怕钟芒有时吐槽其他队员时，她都只是默不出声地听听，“这马上上场了，她又故意提起这件事，摆明就是想扰乱你。”

“扰乱我什么？到底什么事？”

灵风一震，“你还真不记得啊，不知道这么没心没肺的到底是不是好事。”说着放开了钟芒的手臂，一前一后进入了赛场，巨大的声响袭来，把灵风后半句话吹散在空中“不记得最好，加油啊，四强见！”

四强赛，如果两个人都成功赢下比赛，下一场面临对阵。这念头只存在脑子里一秒钟就烟消云散，这相比于下一场，这一场才是硬仗。钟芒对阵的是大一届的排名第三的国家队师姐，近年来战绩斐然，参赛基本都锁定了四强席位；灵风对阵排名第五的另一位韩国老将。

前一天满溢出来冲击四强的信心，在30分钟后烟消云散。钟芒举着球拍看白色的银色小球静静滚向地板垫远处，师姐已经熟练地走向主裁判等待握手了。输球的一方先握手，早在第一次参加比赛时刘教练便叮嘱过的“惯例”，在这一刻显得很残忍。

隔壁灵风的比赛还在继续，1-3，看起来并没有好到哪里去，灵风好歹拿下过一句，而自己0-4败北不说，最高的分数只到了6-11。这就是国家队球员和国际一流球员的差距吗？钟芒自认为已经非常努力地训练了，前面几场比赛或轻松或艰难，都挺过来了，但面对世界排名高出自己十多名的世界，惨败来得太过迅速。

“不错，八强是赛前制定的目标，输给她是意料之中。”刘教练递过水来，钟芒接过来直接丢进了地上的球包里，座位上手环屏幕漆黑一片，没有红色的数字，没有殷切的目光。背起包快速离开了赛场，将看台上那些成倍增加的球迷甩在身后。

正想一股脑回到训练室，被穿着黑色西装的人拦了下来。“等一下。”赛后混采区只会关注那些赢球晋级的球员，自己一个输球的人竟然要等她们采访完才能走。钟芒心中的怒火几乎快要喷出眼睛。“前面的采访还没结束，稍等一下哈。”西装男看到钟芒眼里的不耐烦，多少有些被震慑到，口气软下来追了一句。同样追过来的还有季灵风。

等待采访区终于空了些，钟芒背着包打算快速穿越，没料到电视台熟悉的乒羽分项记者大声叫她的名字，“钟芒，钟芒，这里，来说两句~灵风也一起吧~”钟芒看了灵风一眼，果然是熟悉球员的记者，灵风采访一向拿捏得很好，回答滴水不漏，刘佳常常让钟芒学着点，推着她扭扭捏捏地走到了混采区挡板处。

“今天比赛感觉怎么样？”

“发挥得不够好吧，感觉还没怎么打比赛就结束了。”

“今天大比分落败，和上一场比分比较纠缠不太一样，你觉得今天的状态怎么样？”

“昨天比赛是第一次碰，我的临场应变好一些，今天大家都很熟悉，我的正反手都被控制住了，师姐的实力确实高一些，输球是意料当中的。”

“灵风呢？”

“昨天状态好一些，今天韩国球员咬得比较紧，我有点被影响到，错过了几个关键球。”

“接下来准备干什么？”

灵风看了一眼钟芒，“接下来还有女双的比赛，我们同在一个半区，就不提前分享更多了吧。”记者和钟芒都笑起来，钟芒喷火的眼神渐渐淡下去。

“钟芒，大家都很喜欢你上一场的采访，这次双打面临更多是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计划怎么打呢？”

“我和灵风从小就代表濠州队比赛，相互之间很熟悉，更多依靠赛前的部署和临场发挥吧，我觉得对对手最大的敬意，就是全力以赴，我肯定不会手软的，我相信灵风也会一样。”钟芒挑衅般对着季灵风眨了下眼，摄像大哥飞快地捕捉到了这个动作，在摄像机背后露出笑脸来。

“国际赛场肯定都会全力以赴的。”

“你们之前在省队一直是双打组合，有没有想过在大赛上组合？”

“这也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啊，我倒是……。”钟芒像被戳到了，硬生生地回了一句。

“如果教练组愿意给我们这样的机会，我和钟芒肯定会全力以赴的。”灵风笑着接过话来，“好了，把更多时间留给获胜的球员吧，我们还要回去检讨呢。”

两人挽着手离开了混采区，“你昨天采访到底说什么了？”季灵风忍不住问她，“我说不记得了，你会相信吗？”

“相信啊，毕竟那么件大事都会不记得的人。”

两人跟着兴奋剂检测工作人员进行例行检查，再次回到会议室，发现乌压压的气场盖在教练组的头顶上。晚到的“好处”之一，便是在万众瞩目下坐在仅剩下最靠近教练组的位置，灵风看到这一架势先飞快地落座在稍远的位置，把挨着教练组的位置留给了钟芒。一向趾高气昂的钟芒低下头，双手插兜默默坐了过去。

没有看直播的那场比赛，变成肖舒生活里的一个巨大谜团。一夜之间，整个学校都在讨论那场球——钟芒赢球了！钟芒挺进了八强！钟芒的世界排名将首次来到前十！钟芒下一场对阵世界排名第三！钟芒曾经在队内比赛中战胜过四强赛对手。

这一切逐渐变成了肖舒的问题，迎面而来不熟悉的老师们会问钟芒什么时候回濠州？会不会来学校找肖舒？就连去实验室的路上遇到的校长，都变得和颜悦色起来，仿佛肖舒代替了白露成了这个学校最受欢迎的青年教师，这个学期的青年教师评选候选人上，赫然出现了肖舒的名字。

“你呀，就是平日里受到的关注太少了，被推上风口浪尖不太适应。”白露不以为然，以她从中学期间就是学校风云人物的经历，这些关注早就习以为常了。”

“关注我不怕，我怕的是多事。你就说那个青年教师评选，以往和我半毛钱关系没有，不都在主课老师里选吗？突然出现我这么一个生物实验课的，不是很奇怪吗？”

“也许人家就是为了新鲜啊，别的学校都没有，咱们学校有个生物实验强项，不是很特别吗？”

“我一点都不想参加，也不愿意去出这个风头。”

“这不是你的小钟芒帮姐姐赚回的关注吗?我才不相信你会舍得让她失望，再说了，咱们肖舒本来就值得被关注。”

小不点赚回来的关注。肖舒想到过这一层，国球冠军的家人一定也很优秀，这身份说出去市里的评委也要高看两眼，这大概就是校长和生物组的初衷。平日里备课就足够忙了，为了躲避询问，肖舒决定近期开车往返学校，不再住在和白露共同的宿舍里。

夏天一向给人生机勃勃的感觉，阳光洒在窗台上，映出小小的盆栽形状，几月不关注，浇水全权交给了父母，没想到这次回来一看，龙赞尼原本粉红色的边缘变了模样，四周的叶子变得干瘪，中间的浅蓝色有些稀烂，明明放在太阳下晒着，怎么是这番模样。问了母亲才知道最近天气炎热，怕它太干了原本一月一次的浇水，增加了频率，非但没有长出新叶，反而蔫下去。

和冬天相比，多肉植物夏天的养护更需要小心，高温下浇水频繁极易化水，时间一久便无力回天，和通常植物夏天易养殖完全不同。旁边的熊掌倒是另一番模样，因为有枝干，枝叶不挨着土壤，熊掌比上一次见时又伸展了几分，肉肉的枝叶张开，拼命地像上祈求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