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短、挑打、快拉、快撕、扣杀、弧圈球,是乒乓球十大技术比较常用的技术,钟芒在换了横拍以后又重新学了一遍,一天主攻一项,正反手基本功也要练,时间过得飞快,转眼来到了6月。换握拍带来的阵痛依然存在,唯一保留下来的是球感,这是钟芒与生俱来的优势,好在有这个优势,钟芒很快度过了低谷期,原来一直体会不到的弧圈球开始渐渐拉出了自己的风格。
“姐!今天我又拉了好几个非常不错的弧圈球,”小不点一边走路一边挥动着右手,好像在她面前有一个透明的球台,只有她一个人看得到,“弧圈球真的很好!太有杀伤力了!”
杀伤力?应该是刘佳教练的用词。“怎么有杀伤力了?”肖舒笑盈盈看着小不点。
“就是它的抛物线会每个球都不太一样,”自从剪了短头发,汗水不再粘着头发粘在脸上,倒是顺着一根根黑色的发梢流淌下来,滴在地上,散发在空气中,帮助滚烫的小脸散发热气。
抛物线?肖舒想了想数学课上曾经学过的几何图,根据不同的高度和初速度,抛物线的轨迹会有不同,听起来很有道理。“那你学会了是不是又厉害了点?”
“那当然!我已经可以开始拉下旋球了。”下旋?开始逐渐脱离肖舒的认知了。“而且最近刘教练不准我参加队内比赛,说要把基本功练好,我基本功都练了一年了。”
“刘教练说的话你也要非不吗?”
“那不,”钟芒终于停止了在空气中的对战,转过身来对着肖舒,蹦蹦跳跳地往后跳着走,“刘教练的话我都听!”
“那姐姐的话听吗?”
“有道理的听,你知道你只是姐姐,可教练是教练啊!”肖舒只是笑了笑。
“马上期末考了,你的学习怎么样,要不要我辅导啊?”
“就那样吧。”低下去的声音显得有些心虚,“现在不是不准请老师私下辅导吗?”
“我还不是老师啊?”才大一下学期,教师证还没有考,濠州师范里生物专业没有直接颁发教师证的资格,肖舒上半年已经报名了,考试资料拿到发现还有好几门课是大二才学的,肖舒先自学起来。
“可是姐姐迟早是老师啊。”钟芒想到了什么,倒退着沉思起来,“姐,你以后会教小学?还是中学?”
“一般是从小学开始吧。”
“如果你教小学,我还有可能做你的学生,如果是中学,怕是没有机会了。”肖舒想过很多次自己站在讲台上的场景,板书要写得好看些,课堂纪律能维持得住吗?下了课可以做自己的事情,可以更自由地进出校园,方便接送小不点。可小钟芒坐在自己的教室里,这个画面从来没出现过。肖舒仔仔细细把大脑的每一个回沟里认真搜索了个遍,没有任何可供参考的画面。
和钟芒在一起的画面很多,背着小小的她去吃蒸蛋套餐,看着她趴在大玻璃上看别人打球,帮她拎着书包追赶公交车,牵着手去训练馆,以及和现在一样,两个人一前一后一正一反地在肖舒的大学校园里并肩走着聊天说话。
最近一年增加了些新的画面,等在少体校的门口看她蹦蹦跳跳出来,看她开始比赛后自己便消逝在球场边,在操场上给她带好手环看她一溜烟就跑到自己的视线范围的最外侧,变成一个小小的移动的黑点。
“小七。”
“嗯?”
“你可以坚持下去的话,姐姐会奖励哦。”
“坚持到拿冠军吗?”
“坚持到你觉得没有办法再坚持了。”
这个坚持的承诺不止是说给小七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小不点在慢慢长大,肖舒在慢慢成熟,她不再是那个喜欢和自己睡在一张小床上的小七,她也不会做那个把小不点捆在身边的姐姐,刚刚划过脑海里的画面,都是小小的钟芒,从来没有长大的钟芒。从钟芒决定要学乒乓球的那一刻开始,她们势必要走不一样的人生路,一个停在濠州,岁月静好,一个日渐远离,征服世界。肖舒希望自己不要做她前进的绊脚石,看着马上八岁的钟芒兴高采烈地边走边畅想未来,肖舒第一次有了养大自己孩子的真切感受。
年幼的钟芒完全没有听懂这句话的含义,满脑子期待着冠军离她越来越近了,她到底要姐姐什么样的奖励。毕竟她每一天都在进步,肉眼可见的,弧圈球的技术日渐熟练,刘教练甚至在几次加练时用挡板封住了一半的球桌,让她只打对角线的位置,以此来训练她弧圈球的准确程度。
“刘教练说了,我对弧圈球的领悟能力很好,很多人都没办法在我这个年纪拉起高吊弧圈球的,等我拿了冠军,金牌都给你啊!”
“那我岂不是赚大了,好多金子呢。”高吊弧圈球,又一个听不懂的词,但不妨碍肖舒为小七高兴。
接近晚饭时间白露回到宿舍放书本,竟然遇到了在宿舍用功的肖舒。“这个点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不是应该陪小钟芒练跑步吗?”
“给她刷了卡进操场,章健今天值班会帮我看她,现在天黑得晚了,我待在那也是白晒太阳。”
“看来不但小钟芒长大了,咱们肖舒也长大了,学会放手了。可是她还不到8岁,会不会早了点?”正说着,肖舒放在桌上的预警器发出了警报,嘀嘀嘀地声音拖长了响彻整个寝室,肖舒拿起预警器看了一眼,下一秒便消失在门口,白露愣了整整一秒钟才追了出去,看见前面穿着拖鞋的人在下课回来的人群中左突右奔跑得飞快,完全不是平日里运动菜鸟的样子。
白露追到肖舒时,两个气喘吁吁面色发红的人正叉着腰面对面喘气,钟芒明显喘得更厉害些,那嚣张跋扈的样子荡然无存。“心率都超过190了,你不知道停下来吗?”
“你怎么知道?”小钟芒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手环还在手腕上吱吱吱地震动,红色的数字很是扎眼。
“你姐姐的预警器报警了,”白露不痛不痒地搭了一句,顺手举起巴掌狠拍了几下章健的肩膀,“不是和你说过小钟芒心率要注意嘛,你让她跑这么快干什么?!!”
章健一脸无辜揉了揉被打的肩膀,“没有跑很快啊,我只是在教她折返跑,对她的步伐和心率有好处。”
“姐,我没事的,不觉得心跳得很快啊,”停下来平缓了一下呼吸的钟芒刻意隐藏了自己的呼吸节奏,“是不是手环出问题了?”
“脱下来我看看。”肖舒接过手环戴在自己的手上,显示心率的数字飞流直下快速降低,从红色变黄色又变得白色,最终停在了78上,肖舒又把手环带回钟芒的手环上,数字扶摇直上从白色直接跳到红色,定格在167。
“我不是告诉过你手环连续震动三下就要减速慢慢停下来吗?”肖舒责备的眼神从来没有如此犀利过,看得钟芒和章健都有些心里发毛,语气是从未有过的焦急。
“如果正打着球呢我也停下来吗?”自己明明好好地站在这里,心跳根本没有很快,只是呼吸快了点,不明白姐姐为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今天折返跑的强度,远远比日常连续拉球的强度低,哪里值得如此大惊小怪的。
“那你还我,以后都不要戴了。” 钟芒反骨争辩的一句让肖舒更加气不打一处来,说着把她的手腕硬拉过来,把刚戴上去的手环扣开取了下来,“你自己都可以测心率了,还要这个干什么?!”攥在手里抬腿便走了。白露和章健吓了一跳,没见过如此发脾气的肖舒,眼神一对,白露再次转身去追肖舒,章健站在原地看着钟芒。
肖舒转身之后明白过来,钟芒打球时出现过更高的心率,打球时不能戴手环,但她自己体会过更累更喘,才会觉得手环连续震三次没什么大不了,她从来没告诉过自己,也不晓得刘教练是否知道。自己刚刚想要放手少管一点,发现这个情况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被小不点的话一气只想着要赶紧离开那里。
紧追上来的白露搂着她的肩膀安慰,一句话也没听进去,走到大门外,肖舒便后悔了,她还只是一个8岁的孩子,不知道轻重无可厚非,但自己已经20岁了,还和一个小孩子耍脾气。已经甩手走了,又不好折返回去。白露很快懂了肖舒心里的纠结,往回走了几步,朝着章健使劲招了招手。
待钟芒站在原地反应过来,白露和肖舒已经远远地走出了操场大门,小不点哇地一声哭出来,蹲在地上抱着头,章健从没想过钟芒会哭,而且还哭得很伤心,看着来来往往跑步地人向他行起了注目礼更加不知所措了,恰好看到白露在远处招手,赶紧蹲下说服钟芒,“运动员不能哭的哦,一哭别人不是知道你弱点了么?你白露姐姐叫我们过去呢,我看是你姐在那等我们。”
操场门口四个人面面相觑,6月的空气都凝固起来。肖舒眼角瞥见钟芒眼角还挂着泪珠,故意不去看她,少年炽热的目光倒是紧跟着她。“饿死了,我们去双人套餐了,你们自己搞定啊。”白露拉着章健走了,剩下两个人沉默不语。肖舒还是不看她,自顾自地走向寝室的方向,钟芒迈着腿不远不近地跟着,在路过宿管阿姨房间前快跑了两步。
肖舒回去取了她的书包和球包,发现自己还穿着拖鞋,换了鞋拿了饭卡,转头看小不点小心翼翼地站在宿舍门口没有进来,走到她面前侧身钻出宿舍,又自顾自地往外走,小不点关上了门,跑过来紧跟着姐姐走。吃饭,等公交车,坐公交车,下车走回家里,放下小不点的东西准备回学校,看她没有进门的意思,站在门廊处等她进来换鞋。
“不进来是不想回家了吗?”
“姐姐,你会也不要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