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好打吧。”肖舒说完,不知道还能再说点什么鼓励小不点,她现在说的那些乒乓球专业术语,自己已经有一大半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了。桌上的教辅材料摊了一桌子,这本拿起来翻翻,那本拿起来看看,总是静不下心来读进去,“那不聊了,我也去忙了,你好好比赛吧。”
还有两个月要参加第一次教资考试,肖舒没有一点把握,白露总是在一旁说她没问题的,丝毫没有为她增加多少信心。小七又出外比赛,时间还很久,团体拿了冠军,早就开始打单打比赛了,自己竟然忘记了。
窗外开始下暴雨,水分对于植物来说很是重要,但对于多肉来说,合适的水分才能促进生长,否则肥厚的叶片也会化水。雨季的濠州空气里迷茫着水汽,即便来到了多肉的生长季肖舒不敢多浇水,只拿了一些奶茶酸奶的塑料瓶子盖在多肉小盆上,让它们闷长,龙赞尼长势较慢,几年过去只是大了一圈,倒是熊掌蹿得飞快,叶片肥厚,白色绒毛密密麻麻,长势喜人。
举着伞等在训练中心门口,裤脚早就被淋湿了,远远看着大巴车开来,在门口停了一脚,刘教练举着雨伞独自下车来,大巴又喷了一口尾气,晃晃悠悠开进训练中心,不知道停到哪里去了。
“这次成绩还不错。”刘佳对迎上来的肖舒说,“不过看起来不到她自己的期望值。”
“我记得您说过,全国八强是进青年队的门槛。”
“嗯,青少年组的比赛有这条红线,少年组嘛还看不出来。她这次第四还不错。不过,”刘佳翘起伞沿,穿过雨滴看了看远处,确定没有人走出来,压低声音说话,“我这次看她的半决赛,差一口气,冠军相嘛有一点,但比赛中没有熬过苦战,就算进了决赛也会失利,小球员在比赛中最重要是拥有一场艰苦但绝地反击的局,几个关键球,成功了,制胜的心理基础就会慢慢建立,失败了,可能这辈子都卡在一个水平线上,不会再上一个台阶。钟芒是好苗子,但还差一口气,不过她还小,训练再刻苦些,有机会的。”
“我记住了,会时刻关注她的状态。”
“我们训练中也会看比赛分析,她在家还是多看看大赛,开阔些思路总是好的,如果没有资料,可以找我拿。”
“好的。”体育台天天放乒乓球比赛,怎么会没有资料,小七和父亲天天眼睛不离电视,在客厅里大叫欢呼。肖舒有些不明就里,但没有问下去,这个陪看的工作还是回去交给老爸好了。
刘佳点了点头打着伞离开了,雨幕里出现了扭曲的小人影,箱子在水里拖行划开一道道波浪。肖舒发现自己的裤子已经湿到了膝盖上,袜子开始黏在脚底。“全国第四,也是很好的成绩啊”没有换来回应,头顶上劈里啪啦雨点的声音消失了,换作了耳边哗啦哗啦的水声,两小一大在雨里飞奔,看着小不点牵着队友和自己,少年友谊似乎在这次比赛中增进了不少。
盖着和前几天一样的被子,肖舒觉得热得不行,揪住一个角放在肚脐上,其他的身体躯干都伸到外面,依然无法缓解一阵阵的发热。好在两个小朋友非要挤在一起睡,肖舒得以霸占整个大床,浑浑噩噩一夜没有睡安稳,眼看着窗帘慢慢泛白起来。
早起姨父准备好了早餐,姨妈急匆匆地送灵风回家拿上学的东西,姐姐还没有起床,钟芒咬着肉包子使劲嚼,蹲起豆浆碗猛喝了两口,等姨父关门上班走了,钟芒敲门询问姐姐是否还要送她上学,心里想着这点距离可以自己去上学的。
没有回应。钟芒自顾自地按下门锁推开门,蜷缩着就盖了一点被子的姐姐弯成大虾状,脸色在窗帘的映照下也像极了煮熟的大虾,通红通红的。房间里弥漫着钟芒不太熟悉的味道,不知道在哪里闻见过。
“姐,你今天没课吗?你还送我上学吗?”
半明半暗的房间里,床上的人微微动了两下,抬起头努力睁开半张眼。“要上学了吗?我这就起来。”
“等一下,”钟芒终于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闻过这样的气息,在自己小时候发烧时,去完厕所后重新回到房间,就是这样的气味。学着大人的模样把手放在姐姐的额头上,滚烫。
钟芒一下慌了神,大人们都已经出门上班了,自己上学面临迟到,姐姐在病床上躺着,她能做些什么?找谁求助呢?
“淋雨?发烧?我可真服了你们姐妹俩了。”白露姐在电话里阴阳怪气,下一刻立马出现在家门口。“你吃了早点了吗?家里药都放哪里了?”钟芒小跑着指给她看,白露翻看了一会,放下东西推她去背书包,“我先送你去学校,钥匙留给我,我回来再来乱她的事。”
“白露姐,我非得去上学吗?不能请假吗?就说我姐姐生病了。”
“发烧算多大点病啊,你想逃学不成,快去背书包,我和你姐姐说一声。”看着白露姐进了房间,背影传来一声“小钟芒,倒杯温水来放床头吧。”钟芒飞快应答着,飞快接好了水递进来。
“小七加油~”话音刚落,紧跟着一阵咳咳咳。
“又不是去比赛,只是去上学。”
“读书也要加油啊。”
“好了,我先去送她,回来给你买药和吃的。”白露恶狠狠地盯了小不点一眼,“你先去穿鞋!”
“哦…”钟芒心不甘情不愿地背起书包,去门口等待。
白露姐出门飞快按电梯,钟芒拖着一只没有系上鞋带的鞋紧赶慢赶进了电梯,电梯下降过程中把鞋子穿好,鞋带系好,抿着嘴看了两眼白露姐。
“有屁就放!”
“姐姐不会有事吧?”
“你拉着她淋雨的时候就没想到她会生病?”
“我淋过好多次的,都没有生病啊!”
“她那弱鸡的身体能和你比吗?你是要当冠军的人,她?风吹一阵恨不得就倒了。”
“我也没想到她会不打伞陪我啊。”钟芒有些不服气,“她是我姐,陪我淋雨怎么了?!”
“小钟芒,”白露叹了口气,“她为你操心的事情不少了,你真以为她学校的事情少吗?又要备考,又要实验,还有学生会的事情。”
“学生会?”
“她不仅去了学生会,还选了个体育部。”
“可是姐姐都不喜欢体育啊?”
“没想到吧。”白露轻轻皱了下眉,鼻子里呼出一口气来。“你好好读书让她省点心就谢天谢地了。快进去吧,我回去服侍你姐姐去了。”
不知不觉抵达学校门口,白露轻轻说:“不过还是谢谢你,需要帮忙时想到我” 挥手和钟芒告别,“放心交给我吧。”
肖舒迷糊中听到大门响起的声音,有人在厨房间细细簌簌地翻弄塑料袋。卧室的门开了,一只冰凉的手扶上额头,不像是小七的手,更大些。“先量一□□温。”水银体温计被塞进了胳肢窝,冰得肖舒一哆嗦,“口渴吗?要不要喝点水。”
“好。”身体被小心扶起,水杯抬在面前,肖舒才发现来人是白露,不是家里人。“怎么是你?”
“小钟芒召唤了我这个白骑士啊,已经和你班主任请过假了,今天就在家休息吧,明天看情况再说。昨天晚上发现你没回寝室就不太对劲,查寝的老师来了我还撒谎你去厕所糊弄过去。”
“我买了点煮粥的东西,你有点胃口了想吃甜的还是咸的?”
“别麻烦了,白粥就好了。”只轻轻喝了一口水,肖舒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发疼,有一股热气钻过骨头缝,透到皮肤上,每次变换一个姿势找到没接触过的床铺,就觉得舒服一些。
“38度7,你这样多久了,不会一整晚都高烧吧,要不我陪你去医院吧。”
“不用,我昨晚是觉得不舒服,起不来吃药,你找一颗布洛芬给我吃就行。”
“你平常就吃布洛芬,这不会耐药吧。”
“一个月一次的频率怎么会有耐药性,知道在哪里吗?”
白露点点头,从带回来的药袋里拿出一板橘白相间的胶囊,让肖舒吃了下去。找了毛巾冷水沁湿拧干,方方正正地放在脑门上。“再睡会好了,有事叫我。”
等肖舒再次醒来,小七的脑袋靠在床边,食指拨弄着床单,脑门上的毛巾冰凉的,身上不再滚烫,感觉出了不少汗。取下毛巾直起身来,趴着的小不点立马来了精神。
“姐,你醒啦,好点了吗?”
“几点了,你今天没有练球吗?”
“练好了啊,晚课和刘指导说取消了。”小手再次探上自己的脑门,热热地少年气息,“好像不烧了,白露姐煮了白粥,你要不要吃?姨妈已经回来了,留白露姐在家吃晚饭。”
机关枪一般的语速震得肖舒又有些头疼,“口渴,想喝水。”
“我去给你倒!”一溜烟跑了出去,一溜烟又抬着水杯跑了回来,“姐,你要不要换个地方躺躺?”
“嗯?”
“你这房间里都是病菌的味道,我给你开窗透透气~”还没下床,小不点已经踮着脚尖打开了窗户。
窗台上被认真罩住的两盆多肉植物,水汽在透明塑料罩上凝结出颗颗水珠。湿润的空气瞬间透过纱窗传了进来,是熟悉的雨季气味,肖舒瞬间觉得清醒了不少。
“挺好,睡了挺久,有力气吃点东西吗?”白露笑着走进来,扶她下床,披上钟隐找出来的长袖睡衣。
“嗯,是有点饿。”
坐在餐桌上吃东西,母亲走来走去问要不要这个,要不要那个,小七乖巧地把双手叠在一起放在餐桌上,小小的下巴搁在上面,一本正经地观摩自己喝粥。好友照顾了自己一整天,这会拿着带有自己脑门热气的毛巾坐在旁边。
世间最珍贵的无非亲情、友情、爱情,肖舒看了看四周,觉得就差一点点,便拥有了这时间上最完美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