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安黎的视角只能看见苗冶脚边躺着个人,对方的脸被挡了个严实,即便如此,安黎还是第一时间想到了一个人。
杨宣。
细看之下,那人的衣物也与杨宣身上的相同。
不断起伏的胸膛昭示着他还活着,苗冶的血正正好落到他胸口上,奇异的是,那些血液并没有浸入衣衫之中,而是如活物般在杨宣的身上游走。
这种超出常理的场面是安黎第二次看见了。
第一次是她破开车窗那会,同样鲜红、同样具备活性。
只见苗冶顺着安黎的目光随意朝下扫,她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刚刚因为安黎干扰,导致她放血滴错了位置,原本应该滴在人皮肤上的血歪到了衣服上。
索性此刻血液已经游走到了杨宣的脖子上,她顺势后退两步,将杨宣整个露了出来。
安黎这才得以看见熟悉的一幕,鲜红的血液钻进了杨宣的皮肤里,而后,他身上的痂壳便开始皲裂,此时那些血液才像真正的血水一般顺着缝隙溢出,铺盖得他满身血色。
望着眼前画面,安黎情绪复杂,在心中给出第三个定论。
同样的杀虫效果。
当时那司机皮肤底下已经翻涌起令人头皮发麻的鼓包了,但仅仅沾了那么几滴血就彻底消停。
如此效果,与此时此景无二差别,与杨宣还活着这个事实对比,安黎一时都不知该先感叹哪个了。
苗冶好整以暇地看着安黎,注意到身后两人靠近的动静不满皱眉,两只蜘蛛顺着苗冶的裙摆落到地上。
八只细足窸窸窣窣飞快交替着朝周乐辞和唐瑞的方向爬去。
安黎自然捕捉到了这两只蜘蛛的动向,然而等意识到蜘蛛是冲着他们二人去的时候再开口提醒已经来不及了。
原本还在朝安黎这边走的两人眼神逐渐变得木讷,脚步缓下,最后齐齐停在了离她们不远的地方。
安黎顿觉心惊肉跳,两人的异常显然是因为那两只蜘蛛,而驱使蜘蛛的又很明显是自己眼前的人。
此情此景,安黎非常清楚的认识到眼前女孩非人的可怕之处,她如果有杀心可以轻而易举杀死在场所有普通人。
如果刚刚她是奔着杀人去的,周乐辞和唐瑞将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姐姐,你身上母亲的味道又重了,应该说,很浓。”苗冶脸上再次挂起笑容,“你在哪又见过她了吗?”
安黎错愕,努力拉回注意力思索苗冶的话。
她口中的母亲自然是第一次进入副本时遇见的那颗头颅。
除此之外便是现实中与这个副本里了。
现实中那位四肢健全行动自如,显然不是,这个副本中的却并不能确定。
安黎只稍思索了几秒便伸手拔起一株草植,根茎上软虫炸开的同时,苗冶蓦然瞪大了眼睛,眉眼间是掩饰不住的惊喜。
这股惊喜随着周遭植物被安黎一根根拔出转变成了错愕,而后是倾巢的愤怒。
她的怒意简直化为实质,连带着一旁的周乐辞和唐瑞都因她的情绪稍显躁动。
母亲的血怎么会出现在虫子的身体里?
而且太多了,怎么会这么多?
安黎想要的答案早在苗冶露出惊喜表情的那一刻就得到了应证,她没说多余的话也不再继续拔草的动作,只默默站在一旁等待苗冶平复情绪。
好在对方冷静下来没花太多时间,她整理好表情,要安黎将进入副本后的经历以及自己发现植物底下血液的经过告诉她。
并不为难的要求,安黎发现血液的经过也不过是一个巧合而已,只是在叙述的过程中她意识到了一个点。
地底的血液并不像苗冶身上的那样有钻入人皮肤里清理虫卵的功能。
安黎还特意再试验了一次,结果证实地底的血液确实没有那么强悍,但如果直接将其零距离浇在虫卵上还是能够腐蚀掉虫卵的。
二者之间的差异实在让人疑惑,为此安黎还是忍不住冒着苗冶可能再次生气的风险询问其缘由。
苗冶显然十分不爽,但不爽的点并非安黎的问题本身,因此她还是回答了安黎的问题。
照她的话来说她们的血是活着的,既然是活的就会死,离体时间越长活性越差,效能也就跟着变差。
直到完全失活,届时血液本质就是一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血了。
安黎接收着苗冶给出的信息,冷不丁开口,完全笃定的语气:“所以,血液是你们这一脉的本源,那些蜘蛛则是附庸。”
苗冶的神情空白了一瞬,很快又笑弯了眼,她漫不经心摩挲着手臂上的伤口,那上面完全没有结痂的架势。
想来那些虫卵也没命寄生到她的伤口里。
“看来我们没碰面的日子里姐姐得到了很多信息啊。”
“我已经知道脉络是什么了,现在你能详细说说了吧?”安黎试图从她口中得到更多的情报。
比如脉络究竟有多少脉?它们的特征为何?能力为何?明明也是怪物,拯救人类的目的又为何?
苗冶像是看穿了她的迫切,反而不紧不慢起来,不说愿意回答也不说拒绝回答,急得安黎恨不得掰开她的嘴替她说。
可惜安黎不能上手掰人家的嘴更没法替她说出自己不知道的事。
好在苗冶卖关子没卖太长,她以指点唇似在思考说些什么才好。
“我只能先告诉你,现如今还存续的脉络只剩下三条。”苗冶谈起了条件,“你得帮我一件事,我才能告诉你具体是哪三条脉络。”
上回被对方出尔反尔戏耍的经历还历历在目,安黎实在不敢再信她的鬼话。
“不是我不信你,实在是你信誉分有点低了。”安黎非常直白,“你不久前才耍过我一次,万一你这次又耍我呢?”
苗冶盯着她看了一会,突然凑近在她身上嗅了两下。
“上次是因为我没闻到你身上属于脉络的味道。”苗冶毫不在意道,“这次我知道你不是人类了,所以可以告诉你。”
安黎听着下意识抬手嗅自己身上味道,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气味,想来就算真有什么也不是现在的她能闻出来的。
“你要我帮你什么忙?”安黎决定先问问清楚。
“你要帮我找母亲。”苗冶笑意收敛,表情严肃起来,盈绿的眸子直直望向安黎,想到自己连续进了那么多次游戏才第一次碰见母亲,眼前人却已经与她碰了至少两次面就来气,“不仅是这片领域,还有以后的每一片领域你都要去找她。”
安黎整理了一下思绪,回道:“我会先帮你找这个副本里的线索,找到了你得告诉我关于我身上的气息属于什么脉络。”
不想苗冶却是拒绝得相当果断:“这个不行,我分辨不出来,你换一个。”
安黎:……
安黎忍不住啧了一声,换了个问题:“那就告诉我为什么同为介生物,脉络和怪物的立场却差异那么大?”
苗冶作出思索状,似在想自己这边有没有这个问题的答案。
两秒后,苗冶爽快表示成交。
交易达成,安黎详细询问了更具体的情况。
照苗冶的话来说,这个副本里的血既然还保有效果就代表她母亲本人应该是在这里的。
如果找到了能直接要求对方回答自己的所有问题也说不定呢?
安黎这样想也就这样说了,苗冶却摇头,谴责道:“说好了找到一个回答你一个问题,不能耍赖。”
找到一个回答一个……
所以,你是有几个妈要找?
安黎真心实意的疑惑并惊讶了。
正欲开口询问,周遭植物又突然暴动起来。
绿植像是挣脱束缚的疯马,获得自由的那一刻便开始见人就撞。
“看来它们争取到的平静时光不多啊。”苗冶勾勾手指撤掉了控制旁边二人的蜘蛛,面对植物群魔乱舞表现得悠哉悠哉。
安黎也来不及羡慕对方在这个副本中如鱼得水般的天赋克制,连忙上前一手一个拽上还在蒙圈中的两人。
避开抽击而来的锋利叶片,安黎抬脚压制住地面蜿蜒埋伏的藤条,感受到脚底藤蔓挣扎的力道以及微微刺痛忍不住皱了下眉。
安黎先是将周乐辞和唐瑞推到苗冶身边,而后也跟着快步退到了她身前,头也不回问:“那我怎么通知你?”
被当做人型庇护所的苗冶也不恼,好心情道:“我会知道的。”
既然对方如此打包票,安黎也不再追问,只专心防备着面前虎视眈眈的各种植物。
忽然间,她整个人都顿住了。
她似乎忘记了一个人,地上好像还躺着一个她没顾上的。
几乎是安黎转头的瞬间,藤蔓早已缠上地上杨宣,藤条意识到她的注意力转到了自己身上,瞬间发力将杨宣拖出好几米远。
安黎心中一声“卧槽”,想也不想就追了上去,一边追逐藤蔓一边请苗冶帮着照看一下旁边的清澈兄弟俩。
虽然暴动开始苗冶就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但看对方愿意救杨宣的行为来看她还是有那么点在乎人命的,安黎猜她应该不会完全放着两人不管。
就算真不管那俩身上还有那么多保命手段,再不济废点劲跟植物肉搏拔那么一两株起来也能自保。
但前面那个是真不管就生死不明了。
上次她是自顾不暇,这次有余力她必然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一个还活着的人就这么被拖走的。
藤蔓速度很快,但安黎也毫不逊色,虽说沿途总冒出其他植物拦路,但安黎能避则避,实在避不开了就一把扯了了事,还能利用根茎下的血开一波路。
安黎第三次拔出挡路的植株,手心疼痛加剧,脚下每一步踩下也总是带起轻微的刺痛感。
明明是扰人的疼痛,此刻却反倒更像是一种别样的兴奋剂。
周遭的一切都仿佛在痛觉中变得真切起来。
不,不是仿佛。
周遭的景象就是正在变得真实生动。
模糊的色块正在褪去,植被变得根根分明,就连奔跑时刮耳的风她也能感觉到了。
地面开始硌脚,海风腥咸的气息也变得扑鼻,安黎正巧踩到一颗有些尖利的石子,疼得她“嘶”一声。
但她顾不上这些,随着视觉的真切,她也看清了那树藤顶部一直在杨宣脑袋前捣鼓的东西。
是生满了虫卵的花苞状物体,正被藤蔓打包整齐了塞在人嘴里!
安黎心中“我靠”声不绝,脚下动作超前加速,顺带抄了根植物用力甩到藤蔓身上,可惜血水炸开有延迟,又有其他植物挡着,仅仅溅上那么一点血花上去。
好在虽然只有一点,但该有的灼烧效果还是有的,藤蔓因此速度慢了下来。
安黎抓住机会再次拽出一株植物,这次掐准了时间甩出去,鲜血精准炸到了藤蔓蔓身上。
滋滋啦啦的烧灼声清晰入耳,藤蔓不断扭曲着,有枯萎的架势,拖拽人的动作也彻底停了下来,安黎碰到杨宣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那虫卵花苞从人嘴里扯出来。
光扯出来还没完,她又给人翻了个面,一边猛拍杨宣的背一边拽起他的手指往他喉咙里捅,企图让人把脏东西吐出来。
好在那树藤在顶部枯死后就自己“断尾”逃生了,眼下安黎和杨宣身上都沾着不少血液。
杨宣暂且不提,被毫无顾忌拖行了一路又被苗冶母亲的血溅了一身,整一个血人。
安黎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周乐辞给她的外套也被割破好几处,裸着的腿脚更是被割得全是伤,手心也因为反复拉拽植物再次变得血肉模糊。
救人的代价好像有点大了,手头的人现在也没什么反应,周遭植物跃跃欲试,安黎烦躁地回瞪一个眼神威慑想要上前的植物,这些植物已经陷入癫狂,对血的恐惧有,但不多,安黎只好起身先将周围清理一下。
完事后一边去探杨宣鼻息一边忍不住想万一这一通折腾下来救了个死人自己是不是有点亏。
就在安黎重新抓着人手使劲往他喉咙里怼之后,杨宣终于呕出了声,他呕出了一堆虫卵,安黎不确定还有没有,又连续捅了几次,给孩子都捅出眼泪了,见确实呕不出什么了才放过他。
杨宣是活着,但活得有点奄奄一息,不知道如果一直得不到治疗还能不能活了,以他现在的身体状态不刷新一下根本没得玩。
当然安黎自己也差不多,只是伤势没他面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