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上，人潮拥挤。
画报摊子前面，一个莫约七八岁的少年拽着自家母亲的衣袖：“娘，这是谁啊。”
女人见状看过去，只见指尖的尽头，是在众多奇形怪状画报中间的一个丰神俊朗，意气风发的青年。
相比其他仙人的画报，只有这个人的画报上画着两张面孔，明晃晃的揭示着这个人不同时期不同身份的情况。
“这个啊，这个就是符原，符予初啊。”
这个时代的人们都喜欢追求仙道，相比前些年风头只会更盛，已经到了一种近乎崇拜的状态。话本子传闻越来越多，讲故事的说书人越拉越多，编撰的故事越来越多，这种这种画着历史人物的画报也就越来越多了。
但是或许是传闻中的某处出了问题，人物倒是越来越脸谱化了起来。画到万剑宗就是穷困潦倒，画到南药门就是草色入药。画到魔修就是气势汹汹尖嘴獠牙，画到鬼修就是阴森恐怖……总归是那种一眼就能看出来属性和特色好坏的。
而在众多仙门角色中，只有一个叫符予初的，明明穿着打扮是魔修的黑红配色，看起来血腥暴力，但是却依旧有一张万分帅气，正气十足的脸，在这样的绘图规律中十分不和谐。
孩童“哦——”了一声，了然道：“这位就是话本子里面经常出现那个，那个特别厉害的魔尊对吗，那个英雄。”
他说到这里，似乎兴致勃勃道：“他们说，那时候天地混沌，百姓受鬼气困扰久矣，缥缈仙派又出绝世大鬼。而就在这个时候，魔尊符予初逢乱而出，不顾仙界多年追杀之怨恨，自爆灵体。”
“魔气似红霞灿烂，所到之处亦如红霞般澄净，不光解决了鬼气疫病，更是连那只大鬼也尽数消灭。”
女人听了哑然失笑，这些话不文不白，显然这孩子没能彻底记住说书先生的话，只记了个囫囵吞枣，自己又开始自由发挥了。
但是她没揪着这点错误，而是想了想回答道：“他不光是个英雄。”
孩子惊讶道：“但是我听那些讲故事的人说，这个魔尊他牺牲自己，救了天下所有人……这样的人，还不是英雄吗？”
“单单从这件事儿上来讲，他在是英雄。但是在这之前，他也是个大魔头。”
孩子闻言却更加敬佩了：“魔头是他，英雄也是他，他好厉害啊！虽然是魔头，但是却能不计前嫌帮助世人，这样的人难道算不上是英雄吗？”
顿了顿，小孩儿又道：“而且他长得比别人帅气些，不是吗。”
此话一出，只听见不远处哈哈一笑。
母子二人抬头，只见一个靠在靠在躺椅上的男人，他双手枕在脑后，脸上盖着斗笠，声音就这样闷闷的从斗笠下面穿出来。
小孩儿问：“你笑什么？”
就听那斗笠下面传来声音：“我笑你所言极是，这位符予初，他就是要比其他那些人帅得多。”
小孩儿被肯定了，飘飘然来了一句“那是”，但是下一瞬却又疑惑起来。
他顺着那人斗笠的缝隙看过去，依稀能够窥见斗笠下面盖着的是一种俊朗年轻的脸，再结合他有些瘦削的身材，这定然是一位年轻的男人。
小孩儿问道：“但是你也不过是从画像中看见符予初和其他仙人的长相，你又何尝不是一种猜测呢？”
男人的声音从斗笠下面传来：“我可不是看画像，我说出这些话，自然是当真见过这些人的……不然我又怎么能画出来呢。”
原来是这画报摊子的老板。
孩子这次叫道：“你吹牛！”
声音大了点，周围的其他人也闻声过来凑热闹，一打听全都笑了。
“你们是新来自这边的吧，这人在这摆摊好几年了，这些画报是从来卖不出去的，牛倒是要是天天吹的，什么自己以前天下第一啊，以前是万剑宗的啊，这些仙人都是他的熟人啊。”
有熟悉这边情况的人和母子二人解释道，谈起“吹牛”这个话题的时候，倒像是如数家珍起来似的。
他一说，边上卖水果摊子的人也道：“这倒是真的，但是这都是几百年前的事儿了，就算真的是仙人，也不至于现在在这儿卖这些画报。”
男人听见这些话也不在意，依旧是把帽子盖在面上，舒舒服服的躺着：“那怎么了，万剑宗也没你们想的那么牛，卖画报也没你们说的那么糟。”
听见这句话，周围的人更是笑得大声：“老原你就吹吧。”
“老原？”小孩儿插嘴问道，“但是他明明看起来很年轻，何谈一个老字。”
边上卖水果的笑着道：“他姓吴，单一个原字，叫他老原还不是因为他天天吹牛自己见过这个见过那个，谁都没有他活的时间长，这还不算一个‘老’字吗。”
有人笑着道：“别叫他老原了，再把他叫爽了。”
说完，众人窸窸窣窣的笑起来。
但是并没有嘲笑或者仇恨的意思，只有些调侃罢了。
男人斗笠不动，嘴上嘟囔到：“那怎么了，万剑宗出来的还有开铺子卖蒸饺的呢。”
小孩儿看着人群散去，最后还是拽了一张符予初的画报：“娘，要这个。”
——
他们此行是来拜见仙门的。
那场大战过去已经近百年，各家仙门早就再度恢复生机勃勃，眼见又到招生季，街上皆是人潮涌动，摩肩接踵。
行进一天早已经饥肠辘辘，母子两人拎着两张画报，在万剑宗外面找了一家蒸饺铺子，打算进去简单吃两口。
这个时间似乎生意不太好，颇为冷清。
掌柜的并没有积极出来迎客，而是身形笔挺的坐在柜台后面拉琴。
母子二人凑过去一听，只听那琴声宛转悠扬，如丝如缕，悲苦之情几乎要如有实质一般溢出来。
一曲毕，掌柜才转头看见母子二人，眉眼间还带着点凄苦忧愁，但是见了二人之后又很快变得温和。
他问道：“要吃蒸饺吗？我们店只有一种蒸饺……”
小孩儿盯着他的脸都快要看直了，半晌才打开手上的画报，把那张店主主动赠送的吴霜画报拎出来，和面前的掌柜比了又比，才迟疑道：“……怎么是一样的啊。”
吴霜闻言看去，了然的笑了。
他手上拿着的正是自己的画像。
女人倒是把那张画报抽走了：“刚刚摊子上伯伯不是都说了，那是个骗子吗。”
现在谁人不不知道吴霜啊，那可是修真界第一大能——这样说是为了修真界好听，说的狂妄些，天下第一也不为过。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还是寻常人见得到的。
转头和吴霜说了要两笼蒸饺。
吴霜这边记下口味，随口聊天道：“那个人确实经常被认作是骗子。”但是他确实就符予初。
只不过后半句他没说。
毕竟在传说中，符予初早已经在那次大战中灰飞烟灭了，现在再次告诉大家其实在前些日子符予初又变成鬼回来了，实在是太惊悚的事实了。
母子二人找了张桌子坐下，小孩儿不知道怎么又从母亲手里要回来了那两张画报，嘻嘻看了半晌道：“但是娘，这个画的真的很好啊。”
符予初的画功，自然还是没得挑的。
女人不置可否，她打心底里不喜欢这种吹牛的人，但是孩子实在是喜欢两张画报，她便也不出言扫兴。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走动的声音，过了会儿，门被推开，几人走了进来。
“吴素光！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你不去开大会在这儿拉你的破琴！”
是一个穿着紫色长袍的女人，一进来就叉着腰跺着脚，右手甚至还按在腰间的佩剑上，眼角眉梢高高向上扬着，呈现一种毫不客气的姿态。
母子俩震惊了下，这个人的种种特征几乎都在应证，这是万剑宗轩韵峰的现任峰主，楚何泽。
而更加惊讶的，是这个女人身后的身影。
谢无岩穿着宗主服饰也一并走进这家小店，后者倒是这么生气，而是看见了坐在店里的母子二人。
“还真叫他找到客人了。”
谢无岩转头看向母子二人，好心劝解道：“快走吧，吴素光他根本就不会做饭，这破店就一道蒸饺，也不知道还弄什么菜单。”
前面这样吵，吴霜自然也从后厨走出来了，语气不客气：“既然是破店，你就别来，我们小店还容不下万剑宗宗主这尊大佛。”
小孩儿沉默着又拿出那张画报看了起来。
嗯，还当真是一模一样。
那个人画功，果然了得。
谢无岩听见这句话吼道：“你要是来开会我也不稀罕来这家破店啊！！！我都和外面承诺过了你会过去，你都不知道今年有多少人是奔着你这个天下第一的噱头才来的！！”
“从始至终都是师兄你一个人承诺的，要我去做甚么？”吴霜道，“况且现在又予初，谁是第一还不知道呢。”
他提到符予初的名字，就像是引爆了谢无岩体内的什么东西，后者几乎瞬间恼火起来：“他现在都变鬼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先警觉起来的却是楚何泽，她大喝一声“有鬼气”，长剑就转手刺了出去。
当然，没刺中。
熟悉的声音自门后响起：“师叔，咱们好像不是第一次见面了，怎么上来就又打我。”
接着，男人戴着斗笠推开木门。
原来是当事人驾到。
谢无岩扭头瞥了他一眼，冷哼道：“谁叫你满身鬼气，认错了也不足为奇……苗素可是还在追杀你，你最好别来万剑宗这边晃悠。”
符予初伸手推了推斗笠，三两步就窜到了后厨，半晌才含含糊糊开口：“没办法的事儿啊师叔，我就是孤魂野鬼，没有鬼气才是当真不正常。”
重新钻出来，众人这才看见他嘴里正叼着一个热气腾腾的蒸饺。
小孩儿又打算摸出那张符予初的画报。
……好吧，其实已经不用摸了。
摊主当真是和他推测的那种，十分年轻的青年形象。和画报上的相比，只能说有过之而无不及之处，动起来更是帅气非凡。
符予初，就是这样一个人。
看起来只是调皮青年模样，但是却是大魔头……也是大英雄。
这边，吴霜端着两个笼屉出来，热气腾腾，有些模糊了他的眉眼。
那边，谢无岩被符予初气的鼻梁变歪，准备长剑出鞘猛砍两刀。
“师叔！这次就别在房子里面打了！”
符予初连着两个闪身，生怕谢无岩把这间摇摇欲坠的小破店打垮了，第三步的时候终于来到了门口。
又是一个闪身，两个人都像是离弦之箭一样窜出房间。
没有声响。
“师尊！天下借我用一下！”
这是符予初的声音，随之相应的，是吴霜腰间的素白长剑顺着窗户飞出房间。
这次外面才传来叮当作响，金属摩擦的声音。
楚何泽叹了口气：“……怎么又打起来了。”
吴霜笑的温和：“他们两个不就是见一次打一次吗。素素要是在，只会更夸张。”
话音才落，就听见外面符予初大叫了一声：“苗素？”
“什么苗素，你要叫我师姐！师姐！”
楚何泽：“……”
吴霜：“……”
母子二人还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间嘴里的蒸饺是什么味道都不知道。
突然，桌子旁边的窗户被人从外面打开，符予初探头进来道：“师尊！”
吴霜上前两步，手撑在窗沿：“现在？”
“就现在！”
楚何泽在一边无语道：“什么现不现在的，一个两个说话都说不清楚！”
符予初在外面似乎是躲了苗素的一招，还不忘笑嘻嘻回来回楚何泽的问题：“师叔听不懂吗？没关系，师尊听得懂。”
楚何泽：“……”
有点想拔剑怎么办。
但是这点暴力行为没有实现，因为下一瞬，符予初顺着窗户以一种近乎强硬的姿态抱走了吴霜。
楚何泽愣住了。
母子俩愣住了。
就连外面追着符予初打的谢无岩和苗素也愣住了。
好半晌，楚何泽才第一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转身一脚踹开店里摇摇欲坠的破木门，朝着远去的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