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岐这边连斩商军四员大将，魔家残部败走汜水关。韩荣闻报大惊，急遣快马奏报朝歌。

闻太师拆阅战报，拍案怒起，忽又接游魂关窦融连破东伯侯、三山关邓九公父女力克南伯侯的捷报。眼见东南两路渐平，太师遂决意面君请战。

次日朝贺，闻太师将出师表章来见纣王。纣王择吉日，满斟一杯酒递与闻太师，与他饯别。太师接酒，饮过数杯后就要坐上墨麒麟而去，那墨麒麟已经许久不曾出战，如今再现还是威武模样，却在闻太师正要上骑时怪叫一声，抖着身子将人摔下来。

百官大惊，左右侍从忙将太师扶起。闻太师整肃衣冠，心中五味杂陈，他道行颇深，自然知晓这并非吉兆，可先王所托不可辜负，成汤百姓不可不顾，反臣更不可不平。所谓人臣将身许国而忘其家，上马抡兵而忘其命，大抵就是如此了。

念及此处，闻太师抚了抚墨麒麟的毛发，拱手对纣王道：“大约是此骑许久不曾出战了，还未来得及演试，筋骨不能舒伸，故此有所失，并无大碍。”

随即传令点炮，三军进发。闻太师人马一路刀枪似水，甲士如云，收了邓辛张陶，过了黄花山，又过绝龙岭。

一日有哨马报入中军，道大军已至西岐南门。于是太师传令安下营，结下大寨。

姜子牙得知闻仲带领三十万大军，在南门安营，随即传令摆下五方队伍，调遣出城。

城门开处，只听一声炮响，哪吒登风火轮，手提火尖枪，对着杨戬、黄天化、武吉人等侍卫两旁。

宝纛旗下，姜子牙骑四不相，催骑向前，欠背打躬，口称：“太师，卑职姜尚，不能全礼。”

闻太师道：“姜尚你身为昆仑名士，不尊君命，自立武王，欺君之罪，孰大于此！”

言罢一鞭指向姜子牙，纵墨麒麟就使两条金鞭冲杀过来，姜子牙也催动四不相急架相迎。

闻仲那两条金鞭是两条蛟龙所化，双鞭按阴阳，分二气，本就是至宝，一套鞭法又使得出神入化，挥动间隐隐有风雷之声，气势骇人。姜子牙招架不住，被闻太师祭起雄鞭，于空中劈下，正中肩臂，打翻在地。

闻太师将欲来取姜子牙首级，彼时哪吒登风火轮，摇枪大叫：“勿要伤我师叔！”

就照闻太师面上一枪。

太师急架枪来挡，哪吒左手掷出乾坤圈，脚下风火轮一翻就脱了身去捞姜子牙。

那闻太师举一鞭挡住乾坤圈，又一鞭已挟风雷之势横扫而来。哪吒但觉后背如遭泰山压顶，喉间一口腥甜还未喷出，就眼前一黑掉下轮来。

这时早有金吒跃步赶来，将宝剑架住金鞭，要救哪吒。闻太师大怒，连发双鞭，雌雄不定，或起或落，连打金、木二吒，又打韩毒龙。

那头杨戬把银合马飞走出阵，一把接过哪吒，使枪朝闻太师刺去。

闻太师自然把鞭来迎战，数回合之内，就祭起双鞭，正打中杨戬顶门上，打的火星迸出，杨戬却岿然不动，未伤分毫。

闻太师大惊，又见邓辛张陶等将还未分出胜负，大呼令陶荣取出聚风旛。

陶荣得令将那旛一展，连摇数摇，霎时间飞砂走石，播土扬尘，天昏地暗。只打得众军如风卷残云，丢旗弃鼓，败下阵来。

闻太师西岐得胜，击鼓回营，姜子牙则收兵败进城中，一想李家三人、韩毒龙等都被闻太师所伤，顿时愁容满面，哀哀戚戚。

杨戬卸下兵甲就要去见哪吒，还未进门，只听见屋中嘻嘻笑笑闹作一团。

抬手敲了敲门，里头的嘻笑声一顿，一会“咚咚咚”的脚步声传来，门开了，黄天化又“咚咚咚”折了身跳到哪吒榻上，对着被褥上的两只兔子一顿揉搓。

哪吒坐在床上，见是杨戬，笑着招呼：“师兄。”

“嗯。”杨戬点点头，盯着黄天化道：“我来得不是时候。”

哪吒咂摸着这话有些古怪，却未放心上，只笑盈盈道：“师兄说的哪里话，方才我正听天化说呢，师兄好功夫，连那闻仲的鞭子都伤不着，什么时候得空了也教教我。”

“各人修行玄妙不同罢了，算不得什么本事。”杨戬眸光微动，随后便从怀里取出一个青玉小瓶：“我下山时带的药，专治外伤的，你记着用。”

“谢谢师兄。”哪吒接过药瓶，忍不住对着人挥挥胳膊道：“不过我是莲身很抗打的，倒是师叔他们，应当伤得比我重。”

“嗯？你是莲身么？哪里跟我们不一样？”

黄天化竖着耳朵听人说话，顿时来了兴致，丢下兔子就要去摸哪吒，一双手自内襟处探进去，指尖触感一片温凉，竟不似凡人肌肤，倒像是块羊脂白玉，叫人舍不得撒手。

“哈哈哈哈哈！”哪吒笑着左躲右躲，“天化别摸了，好痒……唔……”不知被碰到哪，哪吒忽然哼唧一声，脸颊瞬间红了。

黄天化也一愣，还未开口，一双手就伸来把两人隔开。

“师弟莫要闹他了，他还有伤。”

“就是，我还有伤呢。”哪吒抱住杨戬一边胳膊，像有了倚仗。

悄悄嗅一嗅，杨戬的袖袍上有股淡淡的松竹香，让哪吒想到乾元山上那片竹林，熟悉又安宁。

“好哇！哪吒你有了杨师兄就忘了我这个亲兄长，小爷还不伺候了！”黄天化看着两人抱在一处半天不撒手的模样，气哼哼跑了。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哪吒莫名觉察出些尴尬的气氛，讪讪地松了手。

杨戬唇角微扬，状似无意道：“怎的不叫二哥了？”

哪吒有些茫然：“二哥就是因为这个不高兴么？”

杨戬动作一顿：“我何时不高兴了？”

“你有哦。”

杨戬眉头微皱：“我没有。”

“你有的。”哪吒想了想，肯定地点头。

“……”杨戬抿唇沉默，装作没听见：“西街上新开了家糕点店，要去看看么？”

“去！二哥等我。”哪吒立即翻身起床。

杨戬坐在桌边，眼睫低垂，不知在想什么。

相府外的街道上，抓双髻的少年一手挽着男子胳膊，一手捏着糕点往嘴里塞。

“我很小便知道各地的吃食都不同，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尝尝，如今算是如愿了。”哪吒满足地喟叹一声。

“咱们要一路打到朝歌去，够你慢慢吃了。”杨戬低头看他，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那一鼓一鼓的莹白色脸颊，和沾在脸上的糕点沫子。

哪吒个头不高，模样也嫩，看着像十五六岁的少年，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混在各色的叫卖声中，那种非人的精致感便弱化了，就这样融入了悠悠的烟火气中。

“你说你是莲身？”

“是呀。”

“为什么是莲身？”其实他大致清楚其中的缘由，也猜到哪吒未必愿意提这事，却还是问了，连他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

“因为我死过一回，原本的肉身不好用了，师父就帮我用莲花重塑了一个。”哪吒答得轻巧。

杨戬忽然语塞，他一惯是极有分寸的，他是阐教三代大弟子，是众师弟眼中的大师兄。他总是能恰到好处地与所有人相处，也游离在所有人之外。

我逾矩了，杨戬想。

“二哥。”哪吒忽然喊他。

“嗯？”

“以后当着人前，我就不能叫你二哥了。”

“为什么？”

“大家都叫你师兄，独我唤二哥……”哪吒又吞一口糕点：“叫其他人听见，该说你这个大师兄偏心了。”

杨戬眼底忍不住泛起笑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