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一月宋与观都无所事事,他最近不打算接综艺,年后录《信天翁》的龙套角色,录完就跟着《鬼屋》剧组走两个月。三月有个试镜,宋与观不知道别人怎么准备,但他一定会拿下这个角色。
知名大导陆清风要拍宋微的故事,名字已经定好叫《子眇旧事》,“纪端”内定是最年轻的影帝江御晨。
无论别人怎么想,宋与观不太打算看着别人演自己,尽管那个自己也是一片伪装。
新年很快就到,那是时隔多年宋与观再次看到纪有堂原形。
一匹长将近三米的北美白狼。毛发光洁柔顺,顺风而动,鼻梁骨细长而窄,象牙白的四肢收在身旁。
整头狼卧在阳台吹风。
宋与观站在纪有堂身侧,看着那双漂亮的墨黑色眼睛一转,与自己对视。狼的眼睛多是浅褐和浅棕色,纯黑的眼便显得不同寻常。
可如今这匹狼的眼睛已经算不上纯黑了,眼眶里蕴含着两簇幽蓝色的火焰,平常不显山露水,但……
纪有堂蹭了蹭宋与观的手,低嚎一声,双眼都盛满了幽蓝,似在发光。
墨黑还是本质,只有纪有堂情绪波动大时才会混着蓝色。当然,他想的时候也可以。
这头世间绝无仅有的白狼眼含笑意,狼吻和宋与观的手相贴。
“我爱你,小柳。”纪有堂伸出舌头,轻轻擦过宋与观的手腕。
“如果我没有逃避,我们……”
很痒,宋与观想。但是他不希望听到纪有堂嘴里说出这种话,还是打断了。
“不要说,我讨厌这种话,”他垂头看着纪有堂,“出去一趟远比一直在这里好,这里终究不是你的家乡。我们今天才走到这一步,也算是造化。”
他圈住了白狼的头,脖颈相贴,两边血液流过颈动脉的声音如此明显。
宋与观示威般露出自己的尖牙:“走到这一步,我说什么也不会放手了。”
假的。
如果纪有堂想离开,他必不会阻挠,他还会帮纪有堂清扫阻止的人,看纪有堂追寻自己的路。
只是长在人口中的尖牙威慑力没多大,纪有堂也不受宋与观那圈威压的影响。
宋与观看着纪有堂嘴里尖利的犬齿,说不上的喜欢。
想亲。
他也真这么做了。
就像纪有堂亲吻时会舔他的犬齿,他抚着纪有堂的颌前骨,去亲狼的犬齿。
宋与观吃了早餐,纪有堂则纯粹把车厘子当早餐。所以宋与观第一次这样接触一匹狼,鼻息间全是车厘子酸甜的味道。
纪有堂安静地张嘴任他亲。
狼是恒温动物,但纪有堂是鬼。
心在跳,血液在流动,但确实已经死了百年了。宋与观靠在纪有堂身上,感受着那比人体温还低一些的温度。
明明不暖,但靠在纪有堂身上真的很舒服。狼毛很厚,却不算硬也不扎手,靠上去像一块厚实的软地毯。
宋与观抱着纪有堂,凝视那身白色的皮毛,像沾了一身清冷的雪。
夜间,纪有堂早已变回人形。两人没有什么需求,春节该干的都没干,不过还是装模作样往门口贴了新春联。
烟火在远处天空炸开,月夜流霞,色彩绚烂,承载着无数人新春的欢喜和期盼。薄薄一层灰烟笼在云前,天都亮了半分。
和往常不一样,是很平淡的一个春节,没有各位友人到访,但是又纪有堂和他相伴。
宋与观微微仰头,去触碰纪有堂的唇。
两人身高差距并不大,在月下相吻,如一幅画。
纪有堂拉过宋与观左手,摩挲着手腕,变魔法般给宋与观套了一串手链。
宋与观看了眼,原本应该是项链,只是绳子被叠了三圈,吊坠上是一颗天珠。
十五眼的。
宋与观捏起来细看:“十五眼天珠?这么珍贵,你就给我了?”
黑褐色和石白色交错,被一根藏青色的绳子串着,没有别的装饰,衬得宋与观手腕白了一圈。
纪有堂捏了捏宋与观手腕。
“开过光的,我不在那会,它替我保护你。”
宋与观已经很久没听过“保护”这个词了,一时间有点新奇又心软。“保护我?”
“它没办法替我说爱你。”纪有堂伸出手,看着宋与观。
宋与观迟疑着把自己手掌放上去。
十指相扣。
这是他们一个多月来第一次这样牵手,认真又沉默,还有满腔爱意。
正月初二,扬旗把之前录的节目放了出来,纪有堂和宋与观没有看的打算,转发了一遍就去西湖坐小船。
正月初三,纪有堂陪宋与观吃了早餐后就去月老庙里蹭月老的茶喝,得了月老的祝福。
正月初四,两人去了风桥福利院,和孩子们过了一天。
正月初五,宋与观进《信天翁》剧组,纪有堂赶飞机。
纪有堂去到成都的机场,孟输已经在直升机边上在等着他了。
孟输高高瘦瘦一条,看到纪有堂朝这边走来,连忙熄了手里的烟。
对上纪有堂嫌弃的眼神,孟输笑嘻嘻地接过被抛过来的薄荷润喉糖,进了驾驶舱。
淡蓝色的直升机,喷有蓝色和淡青的渐变条纹,远看像一座腾飞的雪山。
直升机先到了一座很普通的两层石房前,是传统的藏族碉房样式。不算大,外墙刷了淡黄色的漆,还盖了一层砖红色的边。门口挂着一块木牌,用三种语言写着“夏盛环保回收公司”。
纪有堂下机进屋,屋里坐了九个人在聊天,还有一个正端着黄茶出来。
“局长!”他们沉默一瞬,随即兴致勃勃地打招呼。
有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直往门外瞧,可只等到了孟输。“诶,局长,你小家仙呢?”
孟输把少年的失望尽收眼底,过去按着少年的头,不爽道:“你失望什么,局长本来就说现在不给见。”
卫聆扁着嘴:“好一个金屋藏娇。”
纪有堂没理这场同事间的嬉闹,谢过云择烟端来的茶,随机挑了个位置坐下,一声不吭,继续听他们叽叽喳喳。
有个顶着棕色大波浪的女人坐到纪有堂旁边,成熟,温婉,声音和当时纪有堂模仿的音色一模一样,只是更为沉稳。
“迟了两天。”她望着纪有堂。
纪有堂低声道:“抱歉了。”
朱丹善解人意地笑笑:“我们谁怪你了,就说说。千辛万苦追到你家那位,多陪个十几天都可以。”
纪有堂静默不语,冲朱丹举杯。
一个举茶杯,一个举空气,两人默契地换了话题,听朱丹说前两天错过的故事。
朱丹和另外两人在云南那边开了个药铺,卖的治高反及预防高反的药是周边一圈最灵验的,其他药品质也好,所以顾客多。有人的地方就有故事,朱丹也在行医过程中听了许多。
听乐趣,也听疾苦,有人感谢,有人抱怨,朱丹一一听在耳内。
然后挑着和大家分享。
没人问纪有堂的故事,毕竟他们局长前几年的行为就没变过。做生意、赚钱、爬山、拜佛,如此循环,都不用听,每个人看在眼里。
白滁在一边和男朋友尤堇煲电话粥,谁都没法忽视角落里那一堆粉红泡泡。
时焰看得辣眼睛:“我们小白怎么就掉进爱情陷阱了。”
“爱情算什么陷阱,婚姻才是。”在和云枣玉唠嗑的贺鸣箫听到时焰的话,回头瞪了一眼同伴,“小白那么年轻,做什么不行?”
时焰把白滁当妹妹带,现在一股自家妹妹被猪拱了的肉疼感。
但是白滁乐在其中,他不好说什么。
纪有堂看看天色。门外漫天飘雪,但越不过碉楼的门槛,他从小柜子里拿出三支香,并头点燃,冲门前虚空拜了拜,立在雪里。
雪也避开了三支香,风吹不散那直上的烟。
纪有堂插完香就回屋。
和往年一样,大家先齐聚一堂,弄卫生,谈规划,等藏历初五再过节。
十年前的藏历初五,是“夏盛环保回收公司”建立的日子,十二人一一相识。
大家一般过完初五就各回各家,纪有堂则会等到初十去见莲花生大士,然后才继续去做自己的事。
今年也如此。
纪有堂来得迟,清洁的事都完成了。他帮着云择烟同周边的藏民收礼回礼,客套谈笑,把东西叠得整整齐齐。
“每当新年,你们这屋才最多人,平常也就择烟姑娘在了。”邻居奶奶笑呵呵地把青稞饼塞纪有堂手里,“扎西德勒,扎西德勒。”
纪有堂回以藏语的祝福。
霍试和傅野是团里苦力,他俩被云枣玉叫去搬早些时间买的家具,又去扛直升机里新买的电视机,来回几趟,简直像要把屋里东西换过一轮。
“怎么买这么多装饰品,”易西山把十几个布娃娃从霍试手里接过来,看云择烟一一装进礼盒。礼盒里还有云枣玉买的巧克力和糖果,和一些小本子。
云择烟道:“准备给县里幼儿园小朋友的,嗯,就这么十几人,都蛮乖的。”
傅野高大健壮,实际粗中有细。他拿过一个袋子看,提议要不要放几只彩色笔。
受伤的只有孟输,他开着直升机去拉萨,买回了一堆彩色笔。
十二人过了个热闹的春节,纪有堂没忘了千里之外的宋与观,让其他人一人说一句“宋与观新年快乐”录给宋与观听。
十二人的新年礼物还是云择烟准备的,是个装着画的小相框,画上是十二位动植物。
白狼在中间,三种植物在白狼右侧围成爱心,藏羚羊和雪豹卧着,高大的白唇鹿和显得娇小的中国狼并肩趴着,野牦牛和云羚羊在两侧,身上分别站着一只秃鹫和一只黑颈鹤。
这是十二个物种的合照,是云择烟一笔一画画出来的新年礼物。
初十,纪有堂和云枣玉一起去桑耶寺,依旧是孟输开飞机送的。他俩并肩进去,寺里空无一人,僧人也全无踪影。
是莲花生大士隔开的空间。
云枣玉感到诧异,四下环顾,忙问纪有堂。
“藏历一月十日黎明,桑耶寺僧人和周围群众使登上屋顶向东凝望,传说这天莲花生大师要骑着太阳的第一道金光重返西藏。我们今天来拜,是因为大士回来了吗?”她想问为什么寺里没有人,但还是忍住没问。
纪有堂垂头看着云枣玉,摇头。“藏历六月初十是莲花生大士诞日,我们只是取个零头。”
“贤劫三世佛,奇妙幻化身,稀有莲蕊中,现为持明者。”纪有堂和云枣玉进了大殿,纪有堂知道莲花生就在,但还是走个形式低头念诵。
殿中金光大盛,一簇火焰凭空燃起,化成了一汪湖水。莲师端坐在莲花上,眉目威仪。
“扶歧。”莲花生向纪有堂缓缓点了一下头,“恭贺。”
莲花生又看向云枣玉:“平安喜乐。”
云枣玉上前一步,说了一串藏语,大意是感谢大士保佑,今天她来还愿等等。
纪有堂立在莲花生身侧,两人静默地听完云枣玉的话。莲花生嘴角轻动,面容慈悲:“真心应物,不生分别。你祈求过我护佑,又在我巡视之地,自当相助。”
云枣玉拜完三拜,再睁眼,发现面前是桑耶寺的大门,人来人往,和刚刚完全不一样。
纪有堂见莲花座上多出个香灰炉,了然,端着出了寺门。街上空无一物,纪有堂观察了下四周景物和方位,把香灰沿墙角洒了一道,然后分了点给路上的花草。
“伸手。”
纪有堂听话地伸出手,一片莲花瓣轻飘飘落进他掌心。
“先谢过您之前给的天珠,我给我家那位戴了。”纪有堂收好花瓣,道谢,“这片花瓣……”
纪有堂眨眨眼,看着面前的寺门,意外地有些不知所措。
大士知道他下一句要说什么,不想听恋爱故事,于是把他赶走了。
纪有堂笑出声,对着门口一鞠躬,和云枣玉回了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