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与观去年是大三,但他学业几乎在上学期就修完了,下学期在外跑得多,也没什么影响。
他不考研考编,大四就等开题答辩,九月开学,大四学生不在意回校时间,宋与观也压根没打算回。
九月十三号,宋与观和黎念去录《西城书生》。
两人录得快,结束时约去玉鸿吃了顿饭。玉鸿人一向很多,两人也没预约,偷偷去厕所换了张新脸,很自然地站着排号。
是一家新开的日料店,评分不错,人也多。幸好两人桌多,他们没等多久就可以进去点餐了。
黎念问宋与观:“你和那……纪有堂,现在怎么样?”
“好着呢,怎么?”宋与观着实惊诧黎念为什么这么问。
某当红歌手撇嘴:“最近有人和我说白家的谁在大张旗鼓收齐秋的器物,问我有没有消息。刚接手白家大权就满足自己私欲,怎么了得?你回去提醒下他吧,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黎念是歌手,也是一家有名音乐公司的老板,消息渠道自然多。
宋与观看着端上来的金枪鱼色拉,笑着说:“谢了,但你算是白操心了。他本人都和人家接上头了准备卖呢。”
“哈?”黎念差点就浪费了手里那个贝柱寿司,“唉,也正常。我们不在意古玩,但多的是人想要,一件脱手就能赚普通人一辈子花销。”
宋与观尝了口北极甜虾,觉得还行。
他笑问:“你要不要唐宋的?我也可以找几个送你。你若也想要齐秋的藏品,我替你问他。”
黎念:“……我要来干嘛,我真没钱了还不如来找你借呢。”
毕竟也不是没借过。
玉鸿的另一边,纪有堂也在吃晚餐,和白邀晴。
封闭性极好的包厢里,新上任的白家家主白邀晴激动并紧张着,穿着西装,看上去就无比重视这次晚餐。反倒是纪有堂,衬衣长裤,扎着低马尾,要多随意就多随意,放出去和大学生没区别。
“不必拘束,吃吧。”纪有堂压根不管对面什么心情,端过一盅乌鸡汤就开始慢条斯理地喝。
得道的动物也不辟谷,他今天转了一天,现在闲下来,是真的有点饿。
白邀晴这才开始动筷子。
纪有堂选的是玉鸿最有名的家常菜馆,他懒得管其他,就想吃好而已。
白邀晴也看出来了,要是完全谈商务,先不说这满桌令人食指大动的好菜——这位纪先生也不至于这么随意穿搭。
于是白少爷也低头吃了。
纪有堂吃得优雅,但不会给白邀晴压力,因为他压根不抬眼看对方。对方是白家家主,也算顾客,他又不求那点钱财,莫名其妙给压力是很没品的事。
白邀晴并不常出门吃家常菜,此刻眼前一亮,被这家餐厅吸引了胃口。
好吃!
直到饱腹感传来,白邀晴颇有分寸地放下筷子,避免出现什么失礼的事。他抬头看对面的纪有堂,后者吃完一块焖排骨,轻轻放下筷子,然后擦嘴。
“那好,我们谈正事吧,”纪有堂道,“白先生,你是打算收多少?”
白邀晴报了一个数:“这是预算,可以上浮四五百万,这个数纪先生愿意给我多少件?”
第一次见面时白邀晴就问过纪有堂有多少藏品了,纪有堂当时回答是保底五件。他看着白邀晴眼里的闪光,笑着想五十件他都拿得出来。
纪有堂没有回答,他说:“明日我要去B市,可能一段时间不回来。”
“我……可以加一点价!”白邀晴有点急切,生怕纪有堂是去B市找买主。
纪有堂挑眉,知道白邀晴这是误会了。
“不是这个意思,白先生稍安勿躁。”他笑道,“我的藏品在扬州,如果白先生不打算等,我便让人明天带你过去,你挑好物品,我再按价收取。那边有人帮我看门,他会为你介绍物品价值的。”
白邀晴也有点脸红,讷讷道:“是我小人之心了,纪先生别见怪。”
他又有点担心自己安危,纪先生说让人带去扬州,难道就真的安全吗?
纪有堂一眼看出白邀晴的不安,道:“白先生不必担忧,保镖什么的随便带,机票我们这边出,走的是连霄聂总的账户,随时可查。为了连霄的发展,我也不可能有一丝作假。”
连霄可是全球大企业,走连霄账户自然比玉鸿账户要有保证。白邀晴松了一口气,一边道“纪先生大气,合作最重要的是信任,我相信纪先生”,一边思考纪有堂的背景。
据他调查,这纪有堂是麻省理工毕业不久的,学历漂亮得很,但是工作履历又相当……别具一格。
S市盛夏清洁公司员工,玉鸿的保洁主管,玉映沙员工,街边小吃摊店主……这些说来都丝毫不起眼,根本不像是和这份高学历沾边的。
尤其是现今的工作——明星宋与观的助理。这跨度大得像非洲大裂谷。
这种人,怎么会手握那么多齐秋的藏品呢?齐秋虽然出名,但是太行葬的是衣冠冢,真正的墓还没发现,开了棺发现只有一个瓷器,就是那个“齐秋唯一指定陪葬品”——史书上有这么个记载。
这种人,怎么能随口就说走连霄的账上呢?甚至是聂总经理的账户。
可又为什么,在自己第一次表明来意时,这个人就能轻描淡写地指出那个瓷器是后代仿制的?
齐秋衣冠冢发现是上个世纪的事,那个瓷器,半镂空竹雕花瓶,也是落到了林家手上。林家是B市的大名人,白邀晴要买那个花瓶,还周旋了几年,花了不少力气。
买回来当天是白家晚宴,这个花瓶也展出来了,后边白邀晴请了专家做更仔细的检测,听到了巨大的噩耗——这个花瓶不是齐秋的。
齐秋只活到407年,可这个花瓶是460年的产物,上下浮动十一年,怎么算都不可能是齐秋的物品。
这个消息白邀晴谁都没告诉,专家也守口如瓶。为什么纪有堂知道?
白邀晴不再想了,纪有堂说明天早上九点来玉鸿,有人带他去机场。白邀晴应下,然后和和气气地和纪有堂告别。
次日,纪有堂和宋与观飞往B市,白邀晴带着一个保镖,跟着一个叫文竹的小姑娘落地扬州。
文竹带着两人坐了地铁后七拐八弯,在白邀晴以为自己要被抛尸运河时,文竹终于停下了。
面前是一家当铺,大门关闭,名叫“八百里”。
白邀晴惊讶于还有当铺的存在,更惊讶于居然开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关门了,怎么办?他略微焦急地看着文竹。
文竹只是上去叩门,道:“芝麻开门。”
白邀晴:……?
没半分钟,门真的开了。开门的是一个年轻男生,脸色有些苍白,坠着两个黑眼圈,肩上还架着一副耳机。
白邀晴心里有些打鼓,却见文竹嘲笑道:“柳生,又通了几个宵打游戏?”
男生瘪着嘴没理文竹,开大了些门请白邀晴两人进来,顺手开了灯:“昨天纪哥说了有人来挑藏品,白先生,是吧?请跟我过来。”
然后他又叫:“姐,你替我操作一下电脑。”
这自然是桃红柳绿姐妹花,都是纸人,要改性别也只是纪有堂念个咒的事。
柳绿引着两人到了地下室,明黄的灯光一照,白邀晴才发现下面别有洞天,除了杂乱堆了一些瓷器和书画的小厅,还有三个门。
白邀晴瞪大了眼:“这些是?”
“哦,清朝的一点玩意,准备捐给博物馆,不必在意。”柳绿说着,推开了第一扇门,指着一个架子道,“这一架是北魏的,也都是齐秋的藏品,后面那堆也是。不信的话可以随便去检测,测完再付钱。”
他指着第二排的一个花瓶:“这个纪哥很喜欢,不卖。”又指了指第二排其余冻西,“这些也不卖,不过正常人也看不上。”
白邀晴倒吸一口气,半镂空竹雕花瓶!和自己家里那个并不一样,这个更为精细,颜色也是历久弥新的亮。
这是真正的,齐太师的宝贝花瓶。
可惜这个纪有堂说了不卖,不然白邀晴非要不可。
他又去看第二排的其他东西,却发现没什么特别的,刻了一半的玉、一沓写有东西的纸——被包着看不清、一个做得歪歪扭扭的陶器、一支普普通通的竹笛。
除了那沓纸,白邀晴是真对别的没有欲望。手稿!那可能是手稿啊!齐秋的亲笔!
柳绿看着他道:“不,这是齐秋宠物的涂画,齐秋的笔迹在下两层,如果你要可以送你。”
白邀晴一怔,心道那纪有堂可真是奇怪,放着齐秋的完整东西不要,只留着一些不成器的小玩意。
一开始被纪有堂的藏品震惊后,白邀晴就盘算着自己的预算能够从这里买什么。他挑着自己喜欢的,然后时不时问柳绿价格是多少。
柳绿按市价估计了几个,又问:“白先生预算是多少?”
“两千万。”白邀晴如实回答。这是他没接手白家时囤的全部积蓄了,多预的四五百万才是从白家支的钱。
柳绿想着纪有堂的话,打了个哈欠道:“那白先生放心好了,你挑六件,我们算你一千三百万,再把齐秋亲笔抄那册楚辞送你,其余的钱你自己收着吧。”
白邀晴瞪大了眼睛:“两百万一件?”
柳绿纳罕:“贵吗?看来是纪哥考虑不周到了。”他想了想,“其实你可以不挑瓷器的,这些屏风、古琴、桌椅,你都可以选,齐秋书画不多,大多都烧掉了,你选不够的。”
白邀晴:“不,不是。”
是太值得了。
单是北魏的古董就已经够值了,还是齐秋——这个神秘的北魏太师的。物以稀为贵,要是鉴定出去,一两千万一件都是有人愿意买的。
更何况白邀晴是齐秋的小迷弟。
这下收藏价值、稀有价值、情绪价值通通有了,两百万一件,简直就是慈善啊!
他眨着眼睛,语气飘忽:“这个屏风也可以选吗?”
最后白少爷选够了六件,眼泪汪汪地和柳绿握手:“纪先生真是好人,慈善家,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
柳绿:“……嗯,好,多谢白先生。”他随便看了一眼,抓起两样东西就塞给白邀晴,使自己的手重获自由,“这个,就由我做主送给白先生了,是东魏的钱币,还有一个飞天石刻,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白邀晴:???
白少爷被柳绿连哄带骗地出了地下室。
“白先生不必担心,文竹先带你回H市了啊,这些东西我们明天会有人给你运送上门。当铺要关门啦,白先生多谅解……”
白邀晴:???
他和保镖面面相觑。要不是钱还在自己手里,白邀晴真以为自己被诈骗了。
文竹却是了然地笑笑:“这小子每天到点就要打游戏,怕吵到白先生呢,就是不会说话,还请白先生原谅了。您给个电话地址吧,选好的东西明日就会送上门。”
白邀晴:“啊,钱……”
文竹叫了辆车送三人去机场:“不急,到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