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曾眼见着父母亡于刀下,心爱之人穿心殒命,满门血流成河,你何曾受到至亲背叛,旧友欺辱,父母和心爱之人连同满门冤魂夜夜入梦叫冤,你尝过了这些滋味,你才知道什么叫作孤苦”。
“别的不说”,颜如故艰难开口,“我不信他会入你的梦”。
谢云泠怒火攻心,又要伸手掐她的脖子,却一口气提不上来颓然坐倒,江云立即上前,以掌抵住她后背,输入内力,片刻后,她才恢复均匀喘息,颜如故目睹了一切,面露悲悯,哑声道:“你满身须臾繁花的气味,就是因为他始终不肯入你梦中,你才要借须臾繁花的药性才可与他相见,多年服药,你的生命也该走到尽头了,何必十六年来弄得自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本就……”
“闭嘴,再多说一个字,我割了你的舌头”,谢云泠端坐着,推开江云,“想活命就赶紧拜堂入洞房,我没什么耐性再同你们耗下去”。
谢箐为焱雀重新覆上喜帕,拉过她来同柳珘并肩站着,谢箐喊道:“一拜天地”,焱雀和柳珘同时深吸了一口气,转向楼门鞠躬,谢箐随即又喊道:“二拜高堂”,焱雀同柳珘回身面对金棺内的谢云焱和颜如故,正要鞠躬时,谢云焱道:“小鸟儿,我非你生父,你莫要拜我”。
此言一出,众人骇然,焱雀第二次拽下喜帕,同谢云焱四目相对,楼内寂静得可闻得细针落地,谢云焱别开目光,冲谢云泠道:“阿姐,你硬要她拜高堂,那就把甄文烨的灵位抬来,放在我这个位置上”。
“你……”,谢云泠难以置信的问:“你说什么?”
谢云焱道:“她是你的心上人,洺王甄文烨的亲生女儿”。
“你胡说……”,谢云泠一掌拍在桌案上,怒不可遏道:“文烨怎会同这个贱人有私情,你们明明……”
“阿姐,一直以来都是你误会了,同阿如情投意合的人不是我,是文烨,过往种种不是他在为我掩护,正相反,是他对阿如情根深种,当年寿诞前夕,先帝已召文烨秘密会面,表露了欲立他为太子的意愿,文烨本来稳坐储君之位,可父王野心勃勃,担心文烨过河拆桥,于是令你为他种蛊,那时文烨因阿如的缘故与你颇多嫌隙,你情迷心窍,依计为他种下蛊虫,文烨知道后对你心如死灰,他想了诸多办法驱蛊皆落空,于是他下定决心,一定不会让自己沦为傀儡”。
“文烨告知了先帝蛊虫之事,同先帝密谈了一夜,那夜只有阿如在场,他们三人定下了生死之约,宣立太子只是一举铲除两王势力的导火索,文烨他在被蛊虫控制着向先帝拔剑时,阿如知道蛊虫入脑已无可挽救,于是依约以匕首穿心杀了他,那把匕首,本是他二人的定情信物”。
“寿诞前夜,我最后一次同文烨把酒言欢,他醉酒时高呼此生足矣,无悔无憾,我当时并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求我无论如何一定要保护阿如周全,我向他以性命起誓,只要我一息尚存,必不让阿如遭难,我那时没想到,阿如会成为整个洛川王室的敌人,可我已经发过誓了,纵使叛离家门我也决不食言,我之所以谎称焱雀是我的女儿,一来是怕真相大白你难以接受,二来是盼着哪日我们落入你手中,你能顾念血脉亲情饶我们性命,可你即使知道她是我女儿,仍对我们赶尽杀绝,我便知道你因仇恨已入疯魔”。
“阿姐,真相如此,你不可否认,洛川王室的衰败,究其原因是父王的野心,文烨慨然赴死,结束了两王相争的乱局,涤清了朝堂,这十六年来元襄帝治下的大煌国泰民安,你因那荒唐的执念挑起战乱,不过是重蹈覆辙罢了,可你自己泥足深陷,又为何将无辜的孩子卷入其中,我在北漠见过他了,虽没有见到他的脸,可我知道他就是你的儿子,他又为何要背负这些恩怨情仇,要去做那毁天灭地的罪人?”
“闭嘴”,谢云泠难以抑制心中的痛楚,胞弟的话如同剜心的刀,将她的心脏剜得血肉模糊,谢云焱却没有住口,仍是不知死活的接着质问:“我不知道他是你和谁生的孩子,但我知道他一定不是文烨的孩子,就因为你的愤恨不甘,你让他平白赌上一条命去替文烨,替洛川王室,替炎骑讨个公道?”
“我杀了你们”,谢云泠心中悲痛如山崩地裂,喊出口的话虽狠厉,人却冲后倒下,是江云将她支撑住才没有摔落在地,她形如疯魔,浑身止不住颤栗,江云恶狠狠的盯着谢云焱,一掌挥出便要取他性命,千钧一发之际,柳珘和苏一心快步挡在谢云焱棺前,聚集内力挡下这阵掌风,原来二人被重创时无意间打通了封闭的气脉,隐而不发只为此刻,战鸽和焱雀大喜,四人重汇于两尊金棺前,柳珘和苏一心一人一掌拍开二人气脉,内力贯通全身,四人虎视眈眈的望着江云,江云虽武艺高强,可毕竟顾及谢云泠安危,难免束手束脚,于是江云吩咐道:“谢箐,过来护住夫人”。
谢箐却站着没有动作,江云见她如此,冷笑道:“你要背主?”
“我早就受够了”,谢箐撩着额发,阴邪道:“夫人心情好就对我和颜悦色,心情不好动辄便对我凌辱打骂,你更是目空一切,盛气凌人,想想你做的事我都恶心,你每每趁夫人服了药浑浑噩噩时同她颠鸾倒凤好不缠绵,说来你这个自荐枕席做娈宠的下三滥有什么好自负骄傲的,我巴不得你们都去死,我拿了山庄的财宝自去过我的逍遥日子,再也不做这寄人篱下的奴才”。
谢云泠从混沌中回过神来,谢箐的话她听得分明,她盯着江云怒极反笑,奋力推开江云的手,“好,好得很,你真不愧是他的徒弟,枉我一片真心相待,你们师徒却欺我辱我,视我为玩物”。
“不是”,江云瓷白的脸上滴落豆大的汗珠,“我以为……你需要我”。
谢云泠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来,满目的鲜红刺眼,她拿起一只红烛,烛蜡滴落在她手背,她仿佛毫无知觉,只目光涣散的道:“想死的就留下来,不想死的,就给我滚出去”。
焱雀四人抬着棺材走出楼外,谢箐紧随其后,众人反身看向楼内,江云仍在谢云泠脚下跪着,谢云泠用手中红烛点着了楼内自梁上垂下的红绸,火焰猛烈席卷吞噬着一切,谢云泠在放声歌唱,那是一首洛川的歌谣,唱的是一位女子在新婚前夕为自己织嫁衣的情景,谢云泠唱着唱着,脸上的黑雾散尽,众人都在火光的映照下看清了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一身嫁衣的焱雀如坠冰窟,她总算知道了谢云泠那句“这黑雾后的脸一但你看见了,你此生最甜的美梦都会破碎,自此万劫不复”是何意,另三人震惊之余纷纷转头看向她,看她脸上的血色寸寸褪去,褪成了那死灰般的颜色。
那张脸,她早已见过,在大年初一的帝师府,她曾由衷的感叹,只有这样的倾国倾城的美人才能生出出尘绝世的儿子来,还一生生了一双,这母子三人若站在一起,当真是美若谪仙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