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器很快就飞到了子星上方，路威贤透过舷窗向下望去，浓黑的雾包裹住了整个起源基因实验室，路威贤心底一颤。

幸好岚光学院内部已经不剩多少学生，今天还恰巧是周末，深夜的校园寂静一片。

多诺万俯瞰着地上“奇妙”的场景，将额前的碎发向后缕去，像是在评判别人的故事一样道：“我父亲就是这样被杀死的吧。”

“可怖的造物。”多诺万不否认实验体的研发与克莱因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比起担忧，他眼中生出了更多的兴趣。

路威贤将自己酒红色带蔷薇花刺绣的外套随手脱下，直接扔到了座位上。为了行动便利，他伸手覆上自己的腰封，将上面的暗色排扣一并解开。

一道冷冽的男声再次从路威贤脑中传来，温和的能量顺着他的神经不断延伸。

“接下来我会和你的直播助手一起操控系统，一旦有危险我们会立刻开启防护。”

路威贤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耳朵，点点头以做回应。

飞行器不敢冒然接近那团黑雾，停在了半空。

路威贤奇怪的反应被多诺万尽收眼底，他走到路威贤身旁，将一把特质枪塞进了他手中:“你有好多秘密，来文知道吗?”

路威贤没说话，沉默着将枪别到自己的后腰，明明是第一次这么干，但动作却格外干脆利落。

多诺万和他一起走向舱门口，这次换路威贤伸手揽住了他的身子:“有机会我会告诉你的。”

多诺万伸开自己的翅膀，感受着突然呼啸起来的狂风，这里距离地面的高度比一开始登上飞行器时要高出许多。如果姿势不对，路威贤很容易受伤。

多诺万一只手环住了路威贤，另外一只手则将他的脑袋靠向了自己的肩膀。

“抓紧我。”多诺万凑在路威贤的耳边，同他真正的耳语。

路威贤“嗯”了一声，双臂用力环住了多诺万。下一秒，多诺万的身体前倾，带着路威贤从飞行器上一跃而下，冷风顺着裤脚和衣领灌进路威贤的衣服之中。

路威贤不自觉地缩了一下，多诺万将他搂得更紧了一些。和急风一对比，多诺万的体温都称得上是滚烫。

月亮挂在天上，日复一日挥洒着清辉。

多诺万背光而飞，带着怀中的人奔向黑浊的地面。与他面对面环抱着的路威贤则看着月亮离自己越来越远。

从这个角度看月亮，也很美。路威贤没由来地想到。

多诺万停在了黑雾上方十米处，他本来想要大致判断一下雾气的源头然后直接下落，结果这些雾却像是感应到了他们一般直接向上袭来，速度之快让多诺万都来不及躲避。

路威贤攥紧了多诺万的衣服，他们二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分开。

路威贤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说不出来是什么人的。黑雾没有附着到路威贤身上，但多诺万的指尖却已经被一丝雾气所缠绕。

多诺万蹙眉甩了甩手，雾气却攀爬得更快，几乎包裹住了他的小臂。路威贤皱眉握起了他的手，雾气似乎不敢接触他的皮肤，逃一般地退去。

“难受吗？”路威贤搞不懂这黑雾的性质，是跟血雾一样能麻痹人的五感，致人发狂，最终将人吞噬殆尽，还是什么别的？

多诺万感觉自己方才被黑雾缠绕上的左臂无法使上任何力气，但好在接触时间不长，过了一会儿就恢复了过来。

听了多诺万的描述，路威贤眉头锁得更紧了些。

他们四周黑暗一片，仿若置身在漆黑的河底，连呼吸都要再三小心。

辨识不清方向，路威贤冲着黑暗随机呼唤着：“阿雾——”

没有收到任何应答，多诺万这时通过血气做出了判定：“受伤或者死亡的人数至少在七人以上。”

血……路威贤脑中闪过了一个想法，他的右手还牵着多诺万，左手则向上抬起，将白皙的手腕递到多诺万面前：“弄破它。”

想了想路威贤又补充道：“伤口不用太大，能有血流出来就好。”

“刀上有毒素，”多诺万猜测路威贤是想将实验体引过来，“万一实验体失去了理智，你知道这会是什么后果吗？”

“他不会伤害我。”事到如今黑雾依旧选择性地避开路威贤，从中已经能看出阿雾的态度。

路威贤干脆将手腕凑到了多诺万唇边：“你的尖牙，应该可以咬破它。”

他知道这句话对蝙蝠种来说非常冒犯，但路威贤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的黑发已经融入了逼仄的空间：“你想看我自己用指甲扣下一块肉吗？”

多诺万攥住路威贤的手腕，红色的眼睛闪出暗光，唇边的四颗牙齿迅速变尖。

路威贤的手腕被刺破。敏感的皮肤很快将疼痛传递至大脑，路威贤生理性地缩了一下，多诺万及时制止了他。

香甜的血液流进了多诺万嘴里，本能几乎要控制他开始吮吸。多诺万敛下眼，回避了路威贤的注视。

讨厌的感觉，一切都脱离了掌控。

路威贤盯着多诺万的眼睛，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多诺万将牙扎得更深了一些，确保伤口不会在几秒之内就愈合。

疼痛渐渐消失，不是习惯了，也不是心理作用……路威贤露出诧异的表情。

“我帮你降低了痛感。”闻天客的声音再次传来。

每当路威贤那条理智的弦开始动摇，闻天客都会柔和地为他抚平情绪。

“好了。”多诺万将唇齿从路威贤的手腕上移开，他的嘴唇不可避免沾上了几滴血。

红色的液体滴落在地，黑雾似乎在蠢蠢欲动。

一、二、三……

路威贤静静数着鲜血滴下的次数，终于，他听到了蛇尾在地上滑过的声音。

路威贤将多诺万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多诺万则伸出黑翼护住了他半个身子。

四周皆是黑暗，路威贤却有所察觉地将手伸向了前方，他摸上了一张粘腻的脸：“我找到你了。”

多诺万抬眼向阿雾看去，身为夜行种他在黑暗之中也能清晰视物。对方银白色的头发被血尽数染红，正粘腻地搭在身上，粗壮的蛇尾上有着一些细小的伤口，但很快便愈合了起来。

这样的怪物，无论如何也杀不死了吧。多诺万不准备干掏枪攻击对方的蠢事。

路威贤的手刚触碰上阿雾的脸，结果阿雾却将身子向后退去，双眼紧盯着路威贤手腕上的伤口，然后又将目光移向了多诺万的嘴唇。

杀意在瞬间让路威贤脊背发凉，路威贤扬起了声音：“不要伤害这个蝙蝠种，他是我的同伴。”

同伴……阿雾消化了一会儿这两个字。

残暴的本能退去，阿雾的心突然变得空虚——好想成为路威贤的同伴。

不对劲，路威贤冲着阿雾问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阿雾没有立刻回答，他小心翼翼地弯下身子，吻了吻路威贤的伤口。然后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伤口被治疗好了。

多诺万将这一切看在眼底，没想到实验体还有这种能力。

不仅可以掠夺人的生命，也可以赐予他人血肉。

路威贤松开多诺万的手，下意识想要扶起阿雾。对方已经将他们周围十米内的雾都撤了去，可自己却又藏进了浓黑之中。

多诺万从江烈那里听过，说实验体遇见一个学生后性情大变，对人类的攻击欲降低了许多，甚至逐渐学会了语言。而那个学生，就是路威贤。

他根据先前的观察推断出了阿雾躲藏在雾里的原因：“实验体浑身是血，它不想被你看见。”

路威贤一愣，对方的情感竟然如此丰富了吗?

他没有强硬地把阿雾拽出来，而是就这样隔了一段距离询问：“是不是有人要抓你？他们人呢？”

辉面族杀了白辉，然后用白辉的基因打开了仿生基地大门，自然是为了得到阿雾。

阿雾说话流利得让多诺万惊讶：“一开始来的不是人，是石头。”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可以伤到我，”阿雾在黑雾中甩了甩自己身上的血迹，“再之后一批人过来，和石头打了起来。”

路威贤和多诺万对视一眼，应当是克莱因的人赶到阻止了辉面族。

多诺万皱了皱眉：“辉面族是怎么伤到你的？”明明实验室都拿阿雾没有一点办法。

路威贤则是在同一时间问道：“那群人现在在哪？”

阿雾用手擦了擦自己的尾巴，他不想让路威贤难过，所以没有杀掉任何人：“我没有杀他们，应该都在雾里。”

黑雾似乎只对人的肌肉有影响，并不会直接夺取生命。

多诺万可不信阿雾的话，仅看对方身上的血量，实验体最少得扯断别人几条胳膊。

路威贤把手伸进黑雾里，精准地摸上阿雾的脸颊，阿雾海蓝色的眼眸微微瞪大:“带我去找‘石头’。”

路威贤替他将发丝别到耳后，哪怕双手沾上血也没关系。

阿雾在路威贤的触摸下，听到了自己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