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泳道已经准备就绪，一声令下，三道影子齐齐入水。

“哟，”赵思雨眼力好，着实小小地震惊了一下：“师妹的出发还可以啊，差不多第二吧，不过爆发有点慢。”

她的出发和国家队的好手相比，也能做到不拖后腿，可见是下了苦功练习的。

即便水里可能听不到，C省没来参与比赛，在围观的选手俨然把B省的仰泳健将当成了最大的对手，在岸上呼喊：“加油啊渺姐，超过B省，我们是冠军！”

灯光照亮了江路川深色的瞳仁，他的眸光落在水面，似乎是探究，又好像有点别的。

黎琉自然不知道他们的讨论，她的出发有所提高，可前程的爆发的确是劣势，前五十米都落后于其他的选手，每个泳姿的部分只有100米，相当于过了二分之一的仰泳赛程。

但黎琉并不惧怕她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节奏，

她咬着牙加快速度，一个转身后，最后二十五米，一直“默默无闻”的黎琉突然速度就上来了，在不断缩小差距。

C省的选手这才发现自己快被偷家了：“喂喂喂渺姐，你行不行啊？”

“这谁啊？以前没见过啊！”

“不知道啊。”

说话期间，黎琉已经咬上了C省选手。

最后的结果让人出乎意料，黎琉追上了C省的选手，差距微小到肉眼完全分不清他们谁先触壁，谁是第二。

全场震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将突然就窜了上来。

“什么情况啊？”

“不知道，”有人开始挽尊：“我们渺姐不是主攻仰泳的，翻了个面呢，这结果还成吧，比平时慢一点点。”

“这小妹妹是谁？”

林子衿还挺骄傲的，她说：“是我们黎琉啊。”

黎琉自己没有很意外，她已经进了国家队训练了两个多月，仰泳也练了好几年，仰泳水平还成，大概是比赛催人奋进，这个结果比平日好了一些，但在意料之内。

她刚入国家队，他们不认识她是正常的，不过当成小将而轻敌就不正常了。

她默默盘算着，这次出发的发挥不错，以前是中规中矩，现在是能跟上国家队的水平，虽然还不到拔尖，不过，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江路川的眸光落在湖面，第一棒结束，黎琉上了岸，脸上残留着透明的水珠，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脸上，如同泛着一圈淡淡的晶莹剔透的光芒。

江路川别开脸，垂眸弹了弹泳镜的弹力带，戴上泳镜。

黎琉甩了甩手里的水，站在一旁，看着赵思雨的第二棒，小表情很是生动，先是“都说了叫你不要小看我”——然后是“真是没眼光”——最后是“我果然还是不错的”。

她挑了挑眉，和江路川说：“厉害吧。”

“还行。”

黎琉已经熟练了这个套路，“切”了声，得寸进尺说：“还行就是行，行就是一百分的意思。”

江路川瞥她：“你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

黎琉略有心虚，不过还是有点无赖地说：“对啊，专业对口。”

她和教练呆的时间最长，很多事情说是他教的也没错……吧？

林子衿是第三棒，本来还有点小紧张，闻言没忍住一笑：“你们别说话了，待会我都没状态了。”

黎琉哦了声，乖乖闭嘴。

由于黎琉和赵思雨都是非主项，第二棒结束时，和第一的队伍相差了一到两个身位，堪堪能追到第二名队伍的肩膀，没被甩开。

尤其是蛙泳，它的特性决定了这是一个比较考验的交接棒，很容易被拉开距离。

林子衿即将入水，黎琉左右一看，都是蝶泳的好手。

赵思雨上岸，脱了泳帽，惋惜地说：“太久没专注练蛙泳了，水平降了。”

黎琉舔了舔唇角，有点紧张，林子衿在前二十五米并没有追回多少差距，下意识问掌握最后一棒的江路川：“你行不行啊，还差一点五个身位。”

在场的几个人都听到了黎琉说的这句话，几个最后一棒的选手本来全神贯注准备入水，闻言，不自知侧头瞄了眼他们。

如果说在场最大的对手是谁，无疑是这位风头正盛的新锐江路川，他们也没把“不行”这两个字和他关联上。

且，听说他性格比较一般，之前有人和他打招呼，他也就稍稍一颔首，似乎没分清谁是谁，压根不认识，眼高于顶得不行。

居然有人毫不留情面地当众质疑他。

气氛徒然静了一秒，等待着一场腥风血雨。

结果他们就听见，江路川反而笑了声，也只是笑了一声，不像是愉快，有点狂，有点傲，他只说两个字：“等着。”

处于视觉中心的黎琉慢吞吞说：“哦。”

行就行，不行就不行嘛。

干嘛又装起来了。

真是的。

林子衿触碰了第一次壁，还剩五十米，最后一棒的所有选手已经调整了状态，专注地等着队友的回归。

最后一棒原本就把气氛推到了最高峰，大家都屏气凝神，专心致志看，有些围观和聊天的运动员都不再言语。

江路川一入水，黎琉身体前倾，想喊加油。

赵思雨和林子衿原本就是温和派的代言人，她一喊，这条道就只有她的声音，黎琉意识到了这一点，视线逡巡了一圈。

好像没必要这么激动，江路川也没有这么手舞足蹈替她加油。

黎琉站在岸边，也开始充当一个关注现场但举止温和的淑女。

优雅，专注且不失礼貌地微笑。

江路川的泳姿非常标准，他是很典型的结合技术与爆发力的模式，每一次划动都保持有效的划水，他的另一个优势在于绝对实力的肺活量，别人在五十米内或许需要换1-2次气而耽误时间。

他不需要。

这时，隔壁传来层层叠叠的鼓劲：“稳住，稳住，我们B省要拿第一！”

“喂喂喂，超过他，超过他!超过他我就把我的绝版珍藏的球星签名——借你看一眼。”

“呿，没诚意，你不如说帮他洗一周袜子。”

中国游泳队自然都是自己人，不过中国人的乡土情节是根深蒂固的，同省同乡同队，那就是自己人中的自己人。

隔壁两队的热火朝天，反观他们，不是没有反应，但交谈早就被淹没了。

“我们C省的实力绝对是top！”

“哎呦，孙子，你这大话说的，你们还没超过我们嘞。”

这人姓孙，大家损啊，给他取了个孙子的外号。

“切，迟早的事！”

江路川转了身，还剩50m。

这些人愈演愈烈，黎琉忍无可忍。

妈的。

他们A省才是最强悍的。

B省和C省两边一边加油，一边玩着似的互怼，一直沉寂的A省突然躁动了，吓他们一跳，只见和渺姐持平的那个小师妹喊，风头盖过了他们：“加油，你要是超过他们，今天就是宇宙第一帅气！”

众人：“……”

“什么啊，第一帅气。”

“还他妈是宇宙第一帅。”

黎琉盯着水面四溅的水花，他们的速度快到自己的肉眼几乎看不清。

她没有隔壁嘴里的绝版球星签名，也不可能借江路川看一眼。

看到越来越近的人影，黎琉屏气凝神，脱口而出：“师哥——”

这两个字一说出口，黎琉哽了一瞬。

她和江路川只有在阴阳怪气的时候会互称师兄妹。

忽而叫出了这两个字，还怪生疏的。

也多了点亲昵。

这点微末的不适应很快就散去了，紧跟着的“加油”也没从黎琉嘴里说出来，有人划水，率先触了壁。

来自三道。

江路川从水里流利抬起上半身，出了水，如同是一条凶猛的白鲨。

一个食物链顶层的食肉动物。

其实他的动作相较安德烈等运动员来说，没有那么夸张，水珠沿着他的脸滴落到水面，还带着一种刚出水的干净和帅气，但是在场众人就是能感觉到一种气场，很多顶级的运动员都自带气场，他在领地里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全场鸦雀无声。

“yeah！！！”黎琉欢呼。

然后他们就看到，那个小师妹高兴了一会，走到他旁边，弯下腰和他说：“还行嘛。”

江路川抬手摸掉脸侧多余的水珠，摘下泳镜，一个倒着的脸正对着他。

江路川：“……你有事？”

黎琉站直了，说：“没事啊，确定一下我们是不是赢了。”

江路川和水里的对手友好握了手——这是比赛后表达友好和体育精神的一种常见方式，然后上了岸。

几个人离开场地，一道去找各自的教练。

赵思雨笑：“不错不错，就是我得回去练练蛙泳了。”

林子衿：“咱们几个配合的好。”

黎琉脚步慢了，微微皱眉，刚才的紧张兴奋过了，松懈后察觉不对劲。

赵思雨想到一茬事，调侃：“黎琉说你要是超过他们，今天就是宇宙第一帅。”

江路川也放慢了脚步，歪了歪头：“宇宙第一帅？”

黎琉和他视线接触，她面露难色，说：“我，我……”

“啊，”江路川拖了点调子，他说：“你想赖账。”

好小孩不赖账，赖账的是小屁孩。

江路川没觉得这名号给他有什么不对，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说出下一句话，就被人推开了一下。

“我要吐了！”

王露女士曾经交代黎琉，说你来高原基地少，许多常来的运动员还会有反应呢，如果不适应，一定要循序渐进，再不济就休息半天，不要头脑一热就剧烈运动。

但被黎琉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江路川：？

赵思雨一拍脑袋，反应过来：“她是高原反应啊，不能剧烈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