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九点,摩托车形式在大道上,冬天的风吹乱了黎琉耳边的碎发,她看着箱子里还没使用过的望远镜,有点心痒痒,她拔高声音:“听得到吗?”
江路川随口应了声。
风声太大,黎琉没听到江路川的回应,总感觉自己的声音不至于这么小,这人是不是又不搭理她。
她哼道:“你没洗衣服,夹克,臭!”
到了一个弯道,江路川变速转弯,黎琉没注意到减速,下巴无意磕到他的肩膀上,坚硬的骨骼磕得她下巴略麻,听到江路川说:“改天带你去医院挂眼科。”
黎琉摸了摸下巴,闻到他夹克上散发的干净凛冽的皂角味道,灯光映在夹克的肩部,透出深灰色的质地。
既然江路川能听到,黎琉就说:“我们要把望远镜还给钱师哥吗,这么晚了,明天再还吧。”
江路川短促一笑:“装。”
被人戳破了,黎琉脸不红气不喘:“这不说的挺好的嘛?”
“算了,我待会自己找钱屿师哥借来玩吧。”
江路川发出疑问:“你找他借干吗?”
黎琉莫名其妙:“不找人家借,难道找你借?”
江路川笑笑不说话,不过那种意犹未尽指向非常鲜明。
如果他不想让人知道,他就不会这样笑。
几秒后,黎琉反应过来:“不是吧……”
一方面是难以置信,另一方面,还是难以置信,黎琉恨不得探头到前面:“你会看望远镜?这和你的画风不符合啊。”
江路川一票否决“画风”问题,直接跳过,他道:“想要就说点好听的。”
黎琉还挺想使用这个望远镜的,她还没玩过,但她刚刚连夸了江路川三个词语,他都不满意。
她脑海里冒出一个场景。
江路川即日登基,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中,让黎琉在奏折上写满歌颂新帝的奏折,否则赐她斩立决。
黎琉被自己诡异的想象力弄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就是从这里跳下去,也说不来这些话。
末了,江路川也没等到黎琉感激涕零的歌颂,等到了一句略显别扭的“谢谢师哥”,消散在空气中,没入他耳里。
**
就像黎琉难以相信江路川有望远镜,她也很难想象有朝一日会和江路川一起仰望星空。
黎琉先回宿舍放东西,不到九点一刻,江路川给她发微信:[上来。]
她刚看完流星雨,心情还蛮活跃的,想着江路川就发了两个字,其他内容一概不透漏是什么意思,又开始卖关子了。
她上了楼,在阳台的一隅找到江路川,冷风一拂过,她的头脑就冷却了一些。
江路川的视线专注面前的望远镜,手指捏着最后一个零件,精准一安装,望远镜严丝合缝地组装完毕。
这是黎琉第一次见到他这一面。
江路川这个人吧,平时有点骚包,还不会亏待自己,此时此刻,竟然完全没有这种感觉,像是一个资深的技术控。
这让黎琉生出一种诡异的感觉,她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和这样的江路川相处。
江路川看她站着,毫不留情地一笑,说得玩味:“给我挡风啊。”
黎琉:……
好好的一个人,干吗长了嘴?
黎琉不搭理他,凑到他旁边看,蔚蓝的天边挂满了闪烁的星星,如同一条闪耀的星河。
她不由看呆了一瞬,恍然间想到王露女士给她上的第一节课。
第一句话是如果热爱,就不要轻易放弃,第二句话是,希望她能够脚踏实地,也能仰望星空。
原来仰望星空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好景不长,黎琉和江路川在阳台上捣鼓了几分钟,有个人上楼打电话,嗓门还不算低,打破了这股安宁的气氛。
明年是亚运会周期,集训汇集了大量的国家队精英,也选拔了省队的优秀苗子来集训,蒙拓就是其中之一。
蒙拓拎着电话上楼,稍稍一环顾四周,没看着有人,继续打电话:“是啊,来集训了,苦啊累啊,不信你来试试,哪里有大胸妹子,带我一个,不谈啊谈什么恋爱,浪费时间,我小学后就没谈过,给我微信,我约一下她。”
黎琉捏住鼻子,小声说:“咦,臭男人,你们男人,没一个——”
江路川淡淡看她一眼,作势要收了望远镜。
“行行行,”黎琉不让他收:“不扫射。”
蒙拓又说:“我超,你别提了好吧,一堆奇葩,教练没心肝,泳队多白痴,领导是脑残,不如让我当领导,没意思。”
黎琉还以为他要把天上地下都骂一边,不过他最后的落脚点竟然是江路川:“江路川?你要他签名,滚,妈的前段时间找他要我女神微信,他要把人家删了,装个屁啊装,不就几块金牌吗,他就是吃天赋啊,我要是有这个天赋我也能拿,老天真是不公平,说到这个我就来气。撕破脸?不行啊,思雨和他是朋友,还是不让思雨难堪了,我说赵思雨也是的,非要和他混一起,有眼无珠。”
黎琉眨了眨眼,还蛮想装作没听到这种师兄弟的纠纷,不然搞得她听了人家的秘密,很尴尬啊。
以江路川的性格,应该不会忍吧。
黎琉往一边挪了挪,给江路川做了一个“您请”的姿势,又提醒他:“悠着点。”
江路川:……
倒也没必要行这么大的礼。
蒙拓又不服气:“而且谁知道他嗑没嗑。”
黎琉皱眉。
江路川刚抬起一只腿,一块石头落地的声音响起。
蒙拓吓得跳起来:“我靠什么玩意儿?”
吵架归吵架,随便污蔑人磕兴奋剂就很有问题了。
任何一个专业游泳运动员,都不会不知道兴奋剂对一个运动员的清誉的损害,这是一个饱受争议的痛苦。
蒙拓不可能不知道,他只是坏而已。
黎琉控制着准头,砸不到人,她出声:“打的就是你这个玩意。”
蒙拓没认出这个声音,四处张望,视野受限,没看到另一面的黎琉:“谁装神弄鬼,给爷爷——”
“爷你个大头鬼爷,”黎琉打断他的话:“呐,约约约约约把你脑子约坏了吧,我就说白痴不能进泳队吧,你教练非要心慈手软让你这个屎壳郎进了。”
“你——”
“你什么你,我是你祖宗,我宣布把你开除祖籍,你去认别的爹吧,我们不要只会污蔑别人用兴奋剂的孙子。”
蒙拓终于抢到一个间隙,他捕捉到黎琉的关键词,污蔑和兴奋剂,他和黎琉对骂:“你是江路川的狗!”
“那你是他的狗孙子啊?”
江路川默了一瞬。
蒙拓也默了一瞬。
黎琉在集体静默中,后知后觉同样默了一瞬,她把自己骂了进去,她澄清:“不,我是正义使者,虽然江路川是有点装。”
蒙拓:?
你哪方阵营的?
江路川看她一眼。
你他妈,用的是,我的,望远镜,ok?
黎琉:……
哎呀,忘记了。
她话题一转:“但他好歹还有点优点啊,不像有些人,穿上衣服是丑八怪,脱了衣服竟然是是屎壳郎哎,晦气。”
江路川的眸光投在黎琉脸上,她脸颊泛红,唇线紧绷,义愤填膺,喋喋不休,比他反应还大一点。
黎琉似乎是察觉到他的视线,侧头直视他,仿若在责怪他耽误自己的发挥。
江路川微一耸肩,挪开了视线。
江路川闲着没事就会用望远镜眺望,如今已经不如当初那般惊艳了,且,他见过更漂亮的。
江路川撑着脑袋仰望了一下天空。
突然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
今天的星空还不错。
经过黎琉的舌战,加上本就是蒙拓理亏,对方被打光了血条,破防地打算找黎琉打架,终于找到这两人。
江路川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不打。”
黎琉:“突然爱与和平啊你?”
江路川歪了歪头,笑得蔑视:“我不和手下败将过招,掉价。”
蒙拓僵在原地。
黎琉以为他没听到,贴心重复:“他说他不和你打架,因为你是他的手下败将,和你过招太掉价了。”
Double kill。
蒙拓忍无可忍:“我他妈又不是聋子!”
但蒙拓也不敢和江路川打架,一来吧,打不过,二来吧,要江路川出个事,上至领导,下至教练组都不会给他好果子吃的,蒙拓还想在泳队里混几年,捂着心脏骂骂咧咧地走了。
蒙拓走后,黎琉呼出一口气,托腮凑到望远镜那边,她没注意到江路川也接近了望远镜,一不小心,和他的距离拉得近了些,处于一种不近不远的微妙距离。
但江路川若无其事,黎琉想了想,也不想退,退了不就显得自己胆怯,有鬼。
黎琉尽量忽略了面上的微烫和不自然,说:“你刚看我干吗。”
江路川:“你脸脏。”
黎琉才不相信,她觉得江路川是被她的出手相助diss蒙拓的壮义感动了,她问江路川:“你今天被我给感动了?”
江路川直视她,漆黑的眸光被星星染亮了,没回答,反问:“你今天被我惊艳了?”
黎琉条件反射地否认,生物钟也提醒她该睡觉了:“没有,晚安。”
江路川扬眉:“这也是我的答案。”
黎琉起身,江路川收了望远镜,两人就这么散了。
黎琉回到宿舍,进了洗手间,抬头看镜子,还真发现自己脸上粘了个脏东西——
从流星雨里带来的一根小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