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华不知是不是夏季的日头本就炽烈,使人燥热得很,还是其他什么缘故,自己紧贴着司马毅的肌肤熨烫得快要冒出汗来。
由上身一点一点地蔓延至颈项、双颊间,就连耳廓后面都是滚滚热热的。
并且,这几处之中最让张春华难以忍受的,还是颈项偏下偏右的位置。
那里除了热烫,还有一种隐约的酥酥麻麻感。
像是回到了在潜龙寨的第一日,自己险些被顾刀疤欺辱。司马毅走进屋室后,瞧见自己的狼狈情状,不仅用外衣将自己包裹好,还牢牢把自己圈在怀中。
更因为一时情急,他在自己颈项间留下了新的痕迹……
也是自这之后,到此一时,张春华恍然意识到,她与司马毅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明明还是表面上的夫妻,但因为有了浅薄的肌肤之亲,变得暧昧、纠缠。
她自知自己做妻子的责任,从出嫁那日便有了准备,是以并未否定抗拒,但不知为何心里总有几分惊慌。
大抵是从前被司马毅疏远惯了。
难道他们如今便会慢慢亲近,直到密不可分吗?可是,真的会吗,司马毅会违背他当初说的那些不能承认自己是他妻子的话;而自己还期待他与自己做对恩爱夫妻吗?
张春华想不明白。她就只是安静顺从地被司马毅微抱着,感受彼此之间肌肤的滚烫,以及聆听司马毅心上如雷的跳动。
若是他还愿意让自己做他真正妻子的话,张春华既没想过和离,便踟蹰地觉得也不是不行……
只不过这样的想法,并未持续三个时辰,张春华便恍然是自己多虑了。
他根本也没想过要与自己两情相悦、夫妻情长。
司马毅是在约莫一两个时辰之后,才幡然意识到,他先前与黄月英争吵时,下意识地称黄月英为恋爱脑。而黄月英不仅没有疑惑这三个字的意思,反还立马就着这三个字来揶揄自己得不到心上人的喜爱。
黄月英根本就是知晓“恋爱脑”这三个字的意思。
司马毅顿时书也看不下去了,饶是张春华还陪在自己身边,自己也耐不住好奇与激动,丢下她和书简,径直去往篱落间寻找陪诸葛亮午睡已经起来、正在槛栏外喂鸡鸭的黄月英。
“黄阿硕!”眼见四下无人,诸葛亮似乎还待在他与黄月英的寝居内,诸葛均也好好地留在自己的卧房,司马毅毫无迟疑地高唤黄月英的名讳。
黄月英闻声回首,先是下意识如常地应了一声“诶”,而后定睛发现是司马毅的时候,顿时冷淡了面色,微微蹙起眉头,不悦地回过脸去,背对着司马毅,没好气地反问:“怎么,你还要与我争论下去吗?”
“我才没精力与你这小女子一般见识。”司马毅直截了当地回答,惹来黄月英的又一个白目。
随后,司马毅三步并作两步疾走到黄月英身侧。
他一把拉起黄月英正在喂鸡的右手手腕,逼她望向自己,义正辞严地开口询问:“你到底是谁,从何而来?你不要说你只是你阿爹阿娘生的女儿,你就是原本的黄月英。”
“如果真是如此你为什么会知晓男女平等之观念、漏勺,还有恋爱脑这个说法?纵然前面的两个之前都被你否决了,恋爱脑呢,难道古代也有恋爱脑的说法吗?”司马毅慷慨不已得连面部线条都崩紧了。
黄月英用看怪物一般的眼神看他,没急着回答他的问题,先是瞥了瞥他抓着自己的手,幽幽地反问:“你确定要这样和我说话吗?我们这般,无论是孔明还是木樨看见,都会引起不小的误会。”
黄月英还特意以另一只手,抬起来,指了指书房正对着篱落间打开的那扇窗牖。
窗牖内清晰可见端坐在书案之外,身形窈窕、略微绷直背脊的张春华。
她似乎听见也注意到一些自己与黄月英之间的纠葛。
司马毅当即嫌弃地放下黄月英的手。
黄月英便也不再喂鸡鸭,侧过身来,不偏不倚地望向司马毅,好整以暇地笑说:“那忠达你呢,你与木樨当真是兄妹吗?还是情哥哥与情妹妹。你们又是什么人?”
“我们当然是、是……自许都而来的难民。”司马毅起先还能理直气壮,但越望黄月英的目光如炬,越有几分心虚。
自己既不能对黄月英坦诚,又凭什么想要黄月英对自己坦诚?
黄月英似乎想表达这个。
但司马毅并不想应从黄月英,顾左右而言他,又道:“我是在问你的真实来历,你反问我做什么?就算要彼此坦诚,也该是你先坦诚才对。”
“我以为,倘若我们是相同来处的人,应当会很迫不及待地相认。”至少司马毅他自己是这样的。
司马毅突然能理解“他乡遇故知”这为什么是件喜事了。
他有太多想要倾诉的话,欲与自己同样的人说。
哪知,黄月英不徐不疾地只道:“你既然这么讲了,我既不想、也没什么可与你相认的,你还不确定我并非与你来自一处吗?”
“我早告诉过你,我是我阿娘十月怀胎生下的。你说的那些异物、异词,只是因为我读得书多了,便是没有见过,也能揣测其意。就好比恋爱脑。”黄月英娓娓道来。
“恋,有恋慕之意;爱,乃情之至深;脑,便是人之思绪所在。故而满脑只有爱慕依恋之人会被称为恋爱脑。忠达,你是在骂我只在意孔明,万事万法以孔明为先,不对吗?”黄月英语笑嫣然。
司马毅听她一字一句的分析,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说得确实有道理,但作为古人对于未来词汇好歹也得思忖一番,怎会如她一般须臾会意?
况且,她如此顷刻会意、蹊跷的地方,并不止于这一次、一处。
司马毅不信地又道:“你以为我还会被你轻易糊弄过去?”
司马毅同样目光炯炯地注视着黄月英,企图通过外表就将她看透。
黄月英被他注视得有几分无奈起来,叹了口气,再次启唇:“那这样吧,忠达。诚如我前面所言,坦诚该是互相的。你先同我说说你到底是谁,与木樨什么关系,我再同你解释我为何会知晓那许多事物。”
“我……”司马毅想了想,其实有些答不上来。
他要顾忌的东西太多。一者,自己暴露身份,若是被这草庐之外的其他人知晓,传入曹操耳中,难保曹操不会找自己的麻烦;二者,如果黄月英真的同样是穿越者,她又对诸葛亮情根深种,在得知自己穿越的身份之后,会不会想要提前诛杀自己?三者,纵然他全都不在乎,全都拿去赌黄月英的真实身份,可他仍旧不愿拖累张春华。
司马毅沉默了半晌。
黄月英等得无聊,索性继续给鸡鸭喂起食来。
她一边抛洒谷物,一边念念有词:“鸭啊鸭啊,你虽身在鸡群里,但到底与鸡不一样。可是不同又能如何,还不是吃食、睡觉,等待有一日死于屠刀之下?”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言之隐呢。”黄月英这一句是看着司马毅,故意笑说的。
她喂完手中全部的谷物,司马毅还没有想出更好的辩驳之辞,于是,她不再等待司马毅,转身就欲往主屋里进去。
司马毅清楚地知晓不能放过这次机会。
他立马追上黄月英,为了拦住她,又在去抓她的衣袂、手腕。
他刚抓着她,抬起手,想要开口,黄月英望向主屋内室门边,怯怯地唤了声:“孔明、木樨……”
她满目的仓皇,司马毅也完全愣住了。
不仅是诸葛亮在,张春华怎么也在?他们二人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与黄月英连接的五指。诸葛亮剑眉微挑、目色稍冷。
张春华满面的漠然与冷淡,乃至往日平和的瞳眸之中露出几许怨怼和责备来。
司马毅再次匆匆甩开黄月英的手。
黄月英被他甩得手腕生疼,顿时连心虚都忘了,回眸望向司马毅,没好气地开口:“你有病吗,轻点不行?”
司马毅同样瞪她。但司马毅更在意不远处的张春华和诸葛亮。司马毅急忙摆手,先是对着张春华,郑声:“春,不,木樨,你听我说,不是你看到的这样的……”
张春华还是不为所动,诸葛亮漫不经心地轻“嗯?”一声。
司马毅又赶忙望向诸葛亮解释:“孔明,你相信我,我对阿硕绝对没有朋友之外的其他情谊,方才之举也只是一时着急。”
诸葛亮浅笑笑。
黄月英则是一本正经地又在开口:“忠达,你啊你,你对孔明都能有条有理地解释清楚,怎么对木樨只说得出一句‘不是你看到的这样的’,你的嘴呢,被木樨夺取了吗?”
司马毅气恼不过,转眸便瞋黄月英。
黄月英幸灾乐祸。还是诸葛亮看不下去,莫可奈何地出声唤她,“好了,阿硕,你别总看别人的热闹,你自己的热闹,也好好地与为夫说一说。”
黄月英顿时抿嘴捂唇,不敢再说了,望着诸葛亮,故作无辜地眨眼、摇头,像是在说:“孔明,你多虑了,我哪里有热闹可看。”
诸葛亮则是视若无睹,径直走上前来,拉黄月英的手,携她一同又回到他们的寝居之内。
望这二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司马毅才敢亦步亦趋地上前,轻声去唤张春华,“木,不,春华,我不是……”
然而,张春华只冷漠地瞥他一眼,便拂袖绕过他离开。临走,只道一句:“仲达,朋友妻不可欺,更何况诸葛先生还是你的老师!”
司马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