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黑色的眼眸隔开了同色的夜晚,“总之,请进吧,干部大人——因为我们得赶着去乘坐多纳帕斯号了,赶不上这艘船,总有人会比我们还急的。”
这显然不是什么好话,把最后一句话同等对换下,蕴含的意思便是:他们现在的行为就是去赶着送死的意思。
话虽这么说,但两人脸上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没有人觉得自己会死在这里。
“诶,是嘛——那可真不错啊。”语调被拉长,发凉的手指动了动,太宰治将先前脸上展现出来的所有表情打包丢掉,再度整理出了平常那副恹恹的神情,用着随意的姿态坐进了车里。
一直待在车里的第三个人,即前座的司机少女正在开灯看文件,空掉的袋子丢在堆满东西的副驾驶上,看起来完全没有其他时间去注意别人之间发生的事情。
“丽德尔你……你吃的还挺快。”樱庭青筱从另一侧的车门钻了进来,他扫一眼副座上堆积的的东西,整个人忍不住沉默片刻,“……你哪来这么多的泡面,今天买的?这份量已经够你吃半年了吧。”
“唔嗯唔嗯……当然是因为好吃啦。我的意思是,两个都很好吃,而且速食产品煮起来还省时省力呢。”少女的脸上一点心虚的意思也没有。
好不容易才停下咀嚼的动作,把甜点全部吞进去的丽德尔擦了手,将腿上的文件一收,接着调整了一下后窥镜。镜片投射的世界里,两位黑发的少年都坐在各自的位置上,首先落座的那位正专心致志地看着窗外混沌的天色,并不打算参与到他们的对话中来。
她关掉天花板上的阅读灯,再关掉自动启动的蓝牙设备,松开手刹挂入一档,黑色的越野车就此起步。
圣路易岛的夜色被压缩成一线,很快就消失不见。
*
十三个小时后。
夹杂着些符合春天的和煦微风,横滨的天气开始变得温暖舒适,城市的各个角落飞舞着着花瓣,街道上游人如织,居民们生活和睦,似乎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样子。
混乱的时间已经过去两年,如今的横滨虽有乱景,但也比过往的日子好了许多。
只不过等到太阳落入海中的时候,天际边缘的,暗红色的如血一样的夕阳余晖率先将起着标志性作用的五栋大楼笼罩起来,深红杂糅着黑色,隐隐有将其吞噬干净的意思。
城市中央,这些漆黑的建筑物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丝毫不畏惧着那一轮垂死的落日,比起标签一样的存在,它们像是一双无机质的纯黑眼睛,从高处俯瞰着整座城市的日日夜夜,从不惧怕死物的恐吓 。
港口黑手党总部的最高层,首领办公室,此时正是第二天的零点时分。
从巴黎的夜晚赶到了横滨的夜晚。
推门而入,正中的办公桌上堆着不少的文件,就算有被分门别类地整理过,但仍是呈现出了一副令普通人震撼的工作量。
显然不是什么普通人的太宰治打着哈欠走了进来,焦点涣散的视线扫过这间始终没什么变化的办公室,他停了一步,接着走到接近无光的房间边缘,随便找条木质的椅子坐下,再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本钉装而成的厚书,直接翻开一部分,将其盖在脸上。
没过多久,角落里的动静就完全消失殆尽,坐在椅子上的少年就这么随随便便地闯入了这间森严保卫的办公室,现在更是已经直接进入浅眠的状态中。
“森先生。”
稍后响起的问候声被压低,属于到来的另一个人。
后一步走进来的樱庭青筱对着这堆被刻意摆出来的文件,也保持着习以为常的模样,他在距离办公桌三米以外的地方就停下行走,仅是目光平静地望着港口黑手党的首领。
除去惯例的问候,他再也没有开口说话,自然也没有去失礼般盯着对方的双眼,更没有主动移开自己的视线,去观察比自己先几步进来,现在却变得无声无息的太宰治。
就说要倒时差吧。他漫无目的地想到。
“这两年的时间辛苦了,樱庭君。”森鸥外撑着双手,微笑道,“就我持续观测到的一切,完全可以给你在欧洲所执行的一系列事情,定下一个极其完美的评分啊。”
面对着首领的出口成章的赞誉,樱庭青筱没有应声,他只是随便应了几下,因为没有什么话想说出来,也没有什么能够说出来,便只好安静地等候着属于自己的命令。寒暄只是寒暄,他今天过来,是为了领任务的。
在无声的沉默中,港口黑手党的现任首领并没有因为这位首领直属成员的沉默寡言而心生不满,相反,森鸥外最为满意的正是少年身上的这一点:如今的樱庭青筱,就和他的监护人一样,能够充当着整个组织中最为听话,最为守序的部分。
“相信大部分的情况,太宰君都已经和你说过了。毕竟我们能够提前得到与魏尔伦行踪相关的消息,也是凭借欧洲分部这两年的报告做出的预判。这么一想,你所带领的欧洲分部真是功不可没啊。”
轻飘飘的几句话中,他便将个人和集体绑在一起,一并进行了浑然一体的称赞。由森鸥外亲口说出的话语成为定论,亦是不折不扣的,不会被改变的事实。
这便是港口黑手党的现任首领。
森鸥外观察着眼前的少年,半晌后,露出了满意的神情,“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也要多辛苦你了啊。”
短暂的几秒时间无声流逝,偌大的办公室里一片寂静,樱庭青筱与那双暗红色的眼眸对上了一瞬,又主动飘开了视线,最后才将其定在了落地窗外的那片夜景。
从这个距离看过去,整个横滨都被压缩在一起,散着各式各样的灯光,天幕昏沉无比,唯一的月亮布满伤痕,悬挂在天上发光。
“是。”他装作反应的样子,沉声应道。
夜风骤然凛冽,吹散了最后一丝迷茫的水雾。正所谓此时,此地,此身,河流二度流淌,时间线最终还是回归到了正确的刻度。
【第二卷:此夜静悄悄,雾沉沉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