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Wind的声音透出些许无奈，敲了敲麦，强迫弹幕冷静下来，“认真听讲。”

说完，他又沉下嗓子，专门叫人：“竹子。”

因为想要弄懂弹幕而走神的郁黎被叫得一个激灵，挺了挺后背，端正坐姿，如同第一天上课的小学生。

Wind不再多说，直奔主题，从头开始讲解文献，遇到作者提到其他论文观点或是对不同观点进行横向对比便调出相应文档，用最浅显凝练的语言道出重点。

从头到尾捋顺过后，他又打开自己制作的思维导图和表格，对全文进行系统总结。

郁黎全神贯注地听讲，笔记写了满满几页，直到Wind再次叫他id，才恍然发觉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

持续说了太久的话，Wind嗓子发哑，声音染上几分粗粝的性感：“还有哪里不懂吗？”

郁黎翻着笔记，把新学到的知识在脑海中迅速过了一遍，连续刷出十个名为“荔枝气泡水”的礼物，在弹幕里回答：

【都懂了，Wind讲得特别好，辛苦啦！】

【谢谢Wind！】

“不客气。”靳一笛看了眼时间，掰开颗喉糖，打开音乐软件，“休息一会儿再继续，先聊点别的。”

【不想聊别的！想聊聊你俩！刚才特别像上网课，有没有太太能写师生设定的同人文啊！】

【同是金融学研究生，刚好读到这篇文献，特别痛苦地看了两天，结果今晚听完Wind的讲解感觉任督二脉都通了！】

【Wind好像行走的知网，他怎么什么都读过！】

【只有我觉得竹太太的学习能力也很恐怖吗？同是经济学出身，Wind的那个讲课速度我完全跟不上！】

【这就是天作之合！两人都特别强！势均力敌的爱情！】

弹幕再次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靳一笛瞄了眼在线观众列表，拿起手机，给竹子发消息：

【Wind：你要是有事就先去忙。】

郁黎被“势均力敌的爱情”几个字吓得发懵，看到Wind弹出的消息，定了定神，用一指禅在屏幕上慢吞吞戳字：

【竹：我没什么事啦，再看一会儿。】

毕竟听完文献就走显得他很拔屌无情。

念头闪过的瞬间，郁黎哎了一声，攥拳捶腿——

什么糟糕的形容！他简直是被弹幕里的那些话给带歪了思路！

“答疑呢。”Wind调低音乐音量，把话题拉回正轨，“建议你们抓住机会，想知道什么尽快问。”

粉丝们隐隐察觉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什么都可以问吗？】

“可以。”靳一笛明知眼前有陷阱，但为了不给竹子带来更多困扰，还是硬着头皮往下跳。

于是立刻有人动用钞能力，刷了能停留在直播间顶端的超级弹幕：【Wind为什么从刚开播的时候就坦白了性取向呢？是因为不在乎收益且爱惜羽毛，所以从源头杜绝吃女友粉红利的可能吗？】

大概是知道这个问题有些冒犯，对方在提问后还顺便帮他想好了妥帖的说辞，如果实在不想回答，只要给出简单的肯定就好。

然而靳一笛选择实话实说：“选择直播打游戏的初衷，一方面是为了缓解压力，另一方面就是抱着‘对很多人坦白性取向，看看结果会怎么样’的心态。”

“本以为会面对很多恶意，毕竟之前有过类似的不好的经历。”他靠在椅子里，看着飞速滚动的弹幕和不断炸开的礼物特效，笑道，“不过很出乎意料地，在直播间，我从没遇到因为性向而歧视我，对我恶语相加的人，反而收获很多善意和喜欢。”

【天呐，“之前有过不好的经历”，听得我好心疼呜呜呜呜！】

【我必须检讨，最开始知道Wind主动坦白性向这件事时，以为这是他博关注的手段，没想到事实是这样……对不起Wind！你真的很好！】

【所以当初是带着一点自毁倾向坦白的吗？如果那时候收到的仍是恶意和攻击，结果是怎样，我不敢想……】

【如今能以轻松的语气说出当时的沉重决定，说明大家确实给了Wind很多的治愈！】

【你好勇敢啊Wind！你现在收获的一切都是勇敢的回报！】

“也没那么勇敢。”靳一笛客观地评价自己，“毕竟我至今也不敢在现实中对所有人这样坦白。”

“被人说恶心什么的，经历过那么两三次就够了。”

郁黎看弹幕看得眼眶发红，听到耳机里落寞的语气，吸吸鼻子，刷了个超级弹幕：

【你一点都没错，错的是那些恶语相向的人。】

打完这句话，他无端地想起高中物理奥赛集训时，靳一笛的那个室友。

看着阳光开朗，傻呵呵地跟在靳一笛身后，一副和谁都是好兄弟的样子，其实私下搞起背刺毫不手软，假装不经意地向他透露靳一笛的性取向，还用“讨厌、恶心”等字眼大肆评价，说什么要不是为了搞好室友关系才不愿意和靳一笛打交道。

他当时被气得不轻，怼了那位室友一顿，又因为吵架出汗后吹了冷风而染上感冒，第二天午休时间被别人问起病恹恹的原因，只能掐头去尾地转述靳一笛室友的发言。

本想着要和靳一笛说这件事，让他离那位室友远点，结果对方先疏离了自己，还搞出“第二名都是垃圾”的发言。

好在那个室友和他们不在同一学校，集训后便再没什么交集。

结束回忆，郁黎眨眨眼，后知后觉Wind似乎一直没有说话，以为对方伤心，便又刷了条超级弹幕：

【你值得更多更好的喜欢。】

“谢谢竹子。”靳一笛喉结滚动，任由心跳攀升到异常频率，抬起手，用指尖碰了下观众列表中那个只有一个字的id。

更多更好的喜欢。他默默咀嚼这句话。

心底泛起密密麻麻的痒意，某种因许久不曾拥有而显得陌生的情绪飞速生长，最终在他抬起指尖时破土而出。

夏夜寂静，他清晰地听到内心渴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