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门从内侧打开，水汽氤氲，裹着沐浴露的淡淡香气。
郁黎擦着头发出来，看向不知什么时候转移到床边坐着的靳一笛：“我好了，你去洗澡吧。”
尽管不是第一次见郁黎刚洗完澡穿睡衣的样子，但心境不同，自然无法像之前那样视若无睹，靳一笛有意错开视线，嗯了一声，趁脸红得太明显之前起身进了浴室。
相对私密的空间里到处都是另一个人的使用痕迹，附着在皮肤上的闷热触感、萦绕在鼻尖的香气，都勾得靳一笛背叛底线，在脑海中自动描摹某人洗澡时的模样。
以暂时喘息为本意的躲避反倒成为变本加厉的折磨，靳一笛站在花洒下，深吸一口气，把水温调低。
半小时后，他磨磨蹭蹭地出来。
已经坐在电脑前噼里啪啦打了半天字的郁黎扭头，打趣道：“改天应该介绍你和我室友认识一下，交流交流洗澡经验。”
“嗯。”靳一笛不好解释，只能暂时接受郁黎给自己打上的标签，扯了另一只椅子过来，查看郁黎最新完成的部分。
不分昼夜地忙了两周，终于赶在立项资料提交的截止时间之前完成上传，郁黎看着屏幕上的成功提示松了口气，整个人像被抽走骨头似的瘫在桌上。
“终于。”他闭着眼睛，有气无力道，“漫漫长路第一步，总算是迈完了。”
相比之下，靳一笛看起来精力充沛得多，看了眼时间，提议道：“去吃夜宵？”
“走。”郁黎提了口气，收拾着桌面堆积的空了的咖啡杯和食物包装袋，“为了表示对你这些天耐心指导的感谢，这顿我请。”
“可以。”靳一笛帮郁黎拿着垃圾桶，想起昨天瞄到郁黎趴在桌上，看了半天薛珍铌打卡网红火锅店的朋友圈，提议道，“去外面那家火锅店？”
“好啊。”郁黎眼睛亮起来，“刚好想吃火锅，咱俩心有灵犀！”
“嗯，心有灵犀。”靳一笛提着垃圾拿着书包，暗戳戳地替两人升华感情，“心意相通。”
“不要乱用词汇。”郁黎关掉办公室的灯，趁锁门时瞪他，“怪不得老李总是说你写论文时用的学术语言不规范，原来是平时就没养成好习惯。”
靳一笛耸肩，碰了下郁黎：“那就麻烦小黎老师督促我了。”
“嗯嗯嗯。”郁黎随口敷衍，路过隔壁办公室，试探地往里望了望。
最近他室友的状态好了不少，说是周正似乎找到了合适的选题，不再疯狂向他传递负面情绪，每天干劲十足。
眼前的办公室依旧是灯火通明，不少座位上还有人在，或是看文献或是敲键盘，大家脸上带着差不多的痛苦和淡淡的死意。
与周正目光相触的瞬间，郁黎迅速扭头，往靳一笛身旁凑了凑。
“怎么了？”靳一笛没注意到郁黎之前的小动作，顺着郁黎的视线看了眼，“周正又发疯了？”
“没。”因为偷窥而心虚的郁黎拖着靳一笛加速，“快走，我饿了。”
然而没走出几步，背后便响起熟悉的声音。
“郁黎，靳博。”周正追过来和两人寒暄，“这么早就收工了？”
“早吗？”靳一笛记仇，对周正没什么好脸色，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快要十二点了，你是哪国作息？”
“嗐。”周正反常地没有生气，脸上甚至挂着笑意，比靳一笛还要淡定，“项目申报马上就要截止了，这不是都在加班吗？”
“看起来你们已经完成了？”
郁黎对谁都友善，不假思索地开口：“已经……”
话没说完，就被靳一笛捂住嘴巴。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套话呢。靳一笛心底冷哼，对这种不管好自己反而时刻紧盯他人的人施展毒舌属性：“你也要参加这次的研究生项目申报？我以为博士生默认不报这个呢。”
被动消音的郁黎听见这话，倒抽了口凉气，抓着靳一笛的袖口晃了晃，暗示他收敛些。
靳一笛想起这人上次无缘无故冲到自己师门办公室狗叫就生气，捏了下郁黎的手算作安抚，嘴上继续挖苦对方：“和硕士抢名额就罢了，怎么项目书都写得这么慢？没写完就去加油努力，总盯着我们郁黎干什么？”
周正脸色微变：“研究生项目本来就允许博士申报，我又没违规。”
“靳一笛。”周正显然被推翻了好心情，放下伪装出的亲和，“我和郁黎说话，你总插什么嘴？别以为自己比别人多几项成果就能目中无人，你再这么尖酸刻薄，我一定去学院举报你。”
“我尖酸刻薄？”靳一笛似乎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扯了下唇角，扭头问郁黎，“咱们办公室的监控应该没坏吧？我要把前几天的监控调出来，交给学校安保处。”
郁黎跟不上靳一笛的节奏，懵懵地问：“为什么要交给安保处？”
靳一笛耸肩：“问问他们为什么要放疯狗进学校啊。”
“不仅在办公楼四处乱窜，还私闯办公室，狂吠咬人。”
“你！”周正气冲冲地指着靳一笛。
眼看对方要动粗，郁黎赶紧往后拉靳一笛：“好了好了，快走吧。”
“周学长加油。”他露出真诚的微笑，“希望你申请顺利。”
周正冷哼，扭头钻进办公室。
“真怕他动手打你。”郁黎鼓了鼓脸颊，忍不住数落靳一笛，“看他那个生气的样子，万一真抡起拳头，我都未必帮得上你。”
“心疼我啊？”靳一笛忍住捏捏郁黎脸蛋的冲动，轻轻叹了口气，“总觉得他一肚子坏水。”
“不过暂时先不想了。”他揉了下郁黎的头毛，“去吃饭。”
申报材料提交后只需要等待专家评审，郁黎本以为自己可以暂时放慢节奏，忙里偷闲地给Wind做做产出，不曾想第二天下午就被老李一个电话叫到院长办公室。
他急急忙忙地赶过去，发现钱广和周正已经在里面，对面坐着面色不虞的院长，整个屋子都笼罩着低气压。
李躬行刚结束一场学术交流会，正在赶回来的路上，郁黎没法站着干等，只好先硬着头皮进去。
“你也知道心虚？”钱广先发制人，摆起副院长的架势，把一沓纸扔到郁黎胸口。
郁黎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劈头盖脸的质问砸得发懵，随手抓了张散落的打印纸，发现是自己上交的项目书。
第一反应是项目申请出了问题，郁黎蹙起眉头，让自己尽量冷静：“钱院长，您为什么说我心虚？”
钱广把桌子拍得震天响：“你自己心里有数！”
“钱院长。”一直坐在办公桌后的院长开口，稳住场面，“现在事情还没有搞清楚，不要激动，别吓到学生。”
说完，他转向郁黎，露出安抚的笑容，语气平静：“院里负责研究生项目申报的老师在整理大家的材料时发现，你和周正的选题相同，甚至一字不差，觉得这不是能用巧合解释的。”
“为了保证项目申报的公平性，我把你们双方都叫了过来，以便弄清是怎么回事。”
“怎么可能？”郁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第一反应便是惊讶，“为什么选题会一字不差？这不可能！”
说着，他看向桌面，发现另一份署名为周正的项目书，立刻拿起来仔细查看。
从头到尾匆匆翻了一遍，发现除了选题被一比一复制外，他们对课题的思路完全不同，项目书也找不到任何相似点。
靳一笛亲自把关的内容绝对不会比周正的差，郁黎有绝对的信心，便更加能够确定是对方剽窃了自己的想法。
明明已经进入冬天，郁黎却一阵阵地出汗，眩晕感强势地占据大脑，不断搅乱思维。
所以是什么时候的事？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试图找到能够自证的蛛丝马迹。
紧急状态下的大脑只剩一片空白，郁黎明显感觉到四肢的颤抖，不得不弯下腰，用手臂撑着桌子。
“在想狡辩的借口吗？”钱广火上浇油，语气强硬得仿佛自己和周正真的是受害者，“省省吧，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卑鄙的学生！”
“没想到李躬行平时看起来憨厚老实，结果教学生做出这种事！”钱广看向院长，义正言辞，“我建议严查这件事！整顿院里的学术风气！”
“你急什么？”院长依旧保持中立，起身来到郁黎旁边，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你还好吗？去旁边沙发上坐着休息一下？”
“没事。”郁黎深呼吸几次，瞥了眼站在两步之外的师生组合。
他无从判断钱广如此尖酸刻薄是不是被周正蒙骗，觉得自己真的是被抄袭方，但看到周正那副毫不心虚、小人得志的嘴脸，便觉得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周正。”郁黎直起腰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对方，“我可以肯定，是你剽窃我的选题。”
“谁主张谁举证，如果你觉得我有问题，那么就拿出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