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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活物(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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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渺给路熹茗讲了个故事。

八年前,塔基利克都城费库奈的街头来了个邻国的眼瞎少年。当然,他不是真瞎,只是会时不时停在街道上茫然地站着,等到附近有人了,才跟在别人后面继续挪着步子。

有时候,他还会拦下几个路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位年轻女子皱巴巴的画像,问他们有没有看到画像上的人。他蹩脚的塔国语很难让人听懂,因此大部分被拦下的人只是摇了摇头,便接着朝他们的目的地进发了。

没有人知道这个瞎子平日住在哪里,也不会有人费心思去关心,甚至无人知悉他的名字。

只是他长时间出现在同一条街上,又不知好歹地拦下各种各样的人,总是那么碍眼,久而久之,这条街上的人便给他取了个名字——“尾巴”。

“看,尾巴又贴上来了,”穿着狐皮大衣的绿眼睛富家夫人这么对自己的贴身婢女说,“依我看,他找的人多半是死了。逃到塔国的寒照女人,被卖到妓院去已经是她们最好的下场了。你说我要是骗他,他在找的人就是你,这场面该多有意思?哈哈哈哈!”

“夫人......”婢女娇嗔地回头看了一眼“尾巴”,脸莫名红了,“您总是取笑我......”

“尾巴”此时已经能听懂大部分的塔国语了,他听到前面的人这么说,脚步渐渐慢了下来。不一会儿,天空便下起了瓢泼大雨,那妇人连忙拉着婢女躲进了旁边的食肆,而“尾巴”则是彻底停了下来。有人看到他在雨幕里站了一整个下午,在这之后他便消失在了这条大街上。

没有人知道这个尾巴去了哪里,也不会有人费心思去知悉,甚至无人关心他的死活。

半年后,费库奈南边一座小城的街上忽然多出了一个卖艺之人。他黑发棕眼,塔国装扮,戴着半截遮住眼的面罩,支着个黑色小棚子,摆了张小木桌,木桌上放了一只直径一米的圆形箱子。

箱子以木为底,金属为边,玻璃为顶,顶部连接着一个罩了绿色透明纸的玻璃泡。十只小灰鼠紧密地挨在一起,无精打采地瑟缩在箱子底部的干草堆里。

它们大概是饿久了,有的见了比自己更虚弱的同伴,竟毫不顾虑地一口咬下去,卖艺人见了,也只是趁鲜血腥气弥漫在整个箱子里之前挑出死掉的小鼠,扔进垃圾袋,又从包里的笼子掏出另一只小鼠来。当然,为了保险起见,他包里小鼠,都是分开放在不同笼子里的。

这个卖艺人总会先让路人朝玻璃顶里看一眼,对他们鞠一躬,随后从他的包里掏出一个装满了蠕虫的罐子。

“一,二,三,四,五。”他让他的观众挑出五只最肥美的虫子,接着,他便会打开玻璃顶,把五只虫子一股脑倒进去。

小鼠们闻到虫子鲜美的气味,一个个都像发疯了一样,踩着彼此的头和肩,撕扯着彼此的耳朵和胡须,只为了争到其中之一,或者之二。当然,若能抢到全部的食粮,那么即使胞弟死在自己面前,那也不是什么大事。

没有小鼠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挨饿,也不会有鼠费心思去知悉,甚至它们连去思考这种问题的智能都没有进化出来。

卖艺人显然不关心谁究竟能活下来,谁又能吃到那仅有的五条虫子,他只是叫观众们把目光放在箱子顶端,摆出一个邀请的姿势。

“看呐,”卖艺人说着一口流利的塔国语,“睁大你们的眼睛吧!让我们目睹生命的奇迹!”

话音刚落,那箱子的底部开始旋转起来,而裹着绿纸的玻璃泡竟“刷”地亮了。有观众鼓起掌来,兴奋地掏出钱包赏了卖艺人几枚银钱,有的则无趣地耸耸肩,不以为然地走开去,有的却愤懑地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极尽全力羞辱起这个“骗子”和“让人恶心的东西”。

谁知,那玻璃泡亮得更璀璨了,即使远在街道另一头的人也不会忽视它的存在,而它炽热到甚至烫穿了透明的绿纸。

卖艺人戴着厚厚的手套拨开玻璃顶,一股烧焦的气味肆意蔓延开。观众捂着鼻子上前一看,准能看到黑成碳的小鼠们,已经不离不弃地重新紧紧依偎在一起。

靠着打赏,这卖艺人搬回了费库奈。他的箱子越做越大,里面的动物也越来越有智慧——从灰鼠变成了兔,又最终变成了几匹穷凶极恶的狼。但不管物种如何更迭,它们终究逃不过变成碳的命运。

在他卖艺的第三个年头,他总算引起了官府的注意。他最后一次出现在他曾经被称为“尾巴”的街道上时也是个下雨天,三名高大威武的塔国士兵把他架走了,而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在街头巷尾见到他。

故事的结尾,沈渺是这么问路熹茗的:“你以为杀死这些动物的是那个卖艺人吗?”

路熹茗被这个故事震惊得久久不能平静,她或多或少已经猜到这个卖艺人就是沈渺,这令她打从心底又开始害怕起眼前的人来,即使对方对她不会有什么物理层面的威胁。

“难道不是吗?”她极力保持冷静,沉声反问。

“是,但也不是,如果没有观众,那些小灰鼠最多只会为了几条虫子自相残杀罢了。”

“什么意思?”

“是人们自以为是的期待造成了它们的灭顶之灾。虫子只是个引子,不光是对小鼠的作引,也是这些观众的。有的人期待它们都活下来,有的人期待它们至少活下来一个,有的人则是兴高采烈地期待它们全部死掉,”沈渺饶有兴致地对路熹茗解释着,“从箱子外部根本无法看到这些动物的死活,但我能看到,我一直都能看到它们。这些人的期待让箱子内部一会儿炽热异常,一会儿又恢复室温,而那些小鼠就一会儿痛苦地扯着气管嘶叫,一会儿翻倒在地大口喘气。”

“你在胡扯,”路熹茗冷笑一声,“这天底下怎会有这样的理?观众的期待让箱子升温,你可真会编故事。”

“你先听我说完,”沈渺右手在空中抚了一下,摆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就算是被温度灼伤,它们也不会变成碳。这其中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在于人。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多的人听不到那箱子内部的动静,越来越多的人已经从‘期待’小鼠活着变成‘相信’小鼠死了。而当所有人都相信小鼠死了的时候,箱子里就会烧起来。所以说,只要有超过三个人在场,箱子内部烧起来就只是时间问题。”

“你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路熹茗继续指出他回答中的漏洞,“你这种说法能成立都是建立在人的思维会干预箱内温度这种假设上的,但这种假设怎么可能是真的?”

“秦姑娘,我能说的都已经说了,至于这种假设到底是不是真的,又该如何去验证它,那就涉及到机密了,恕我无法向你解释。你只需要记住,长老会他们内部也是认可这种说法的,否则不会在人群如此密集之处对我们的装置进行如此拙劣的模仿。”

路熹茗听他说得那么傲慢,咬牙切齿地反问道:“好,如果你所言为真,那么地下城的设计目的难道是让所有人都在里面变成碳?”

沈渺的伤口好像又开始流血了,他摸索着从药箱里掏出纱布,不疾不徐地给自己包扎着,边包扎边回复她:“如果只是想让人变成碳,何必这么大费周章?我不过是发现了人们思想中隐藏的能源罢了,而他们只要在地下城里,就可以为地面源源不断地传送热量,那热量可以用来冶炼金属,可以用来开采矿石,可以用来制造火器,可以给极寒之地供暖,甚至可以将能源输送到千里之外的塔国都城。碳只能燃烧一时,但人却可以延续百世,他们那么珍贵,我们怎么会把他们变成碳呢?”

“你当真以为他们不会出来?别太荒谬了,你怎会以为,所有人都会照着你安排的方向走?”

话说到这里,这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再提那个“卖艺人”。一个人自然而然地猜透了对方的身份,而另一个人则顺水推舟承接了这个猜测。

“他们出不来的,”沈渺摇了摇头,“到最后,我都出不来了。那唯一一条通向外界的道路,里面布满了金属线,联通着所有人的住宅。只要他们不停止思考,电流就会不停歇地流过那些金属线。如今我还能靠着机关将道路短暂开启,时间一长,人变得越来越多,那个机关也会失效,会被同化成金属线,即使再怎么摆弄它,它也不能工作了。到时候,谁都走不出来,那里会变成另一个世界。人们只会知道自己是风原谷人,这块弹丸之地无需环亚,也无需塔国。”

“你在报复塔国,还是在报复环亚?”

“都不是,我已经说了,我最后甚至也无法从地下城走出来,无论是塔国还是环亚,对我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更别提报复了。”

“所以,你想做地下城的王?”

“不,那对我来说也是没有意义的。”

“那你是什么目的?”

“不需要什么目的,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因偶然间发现了这一规律,被塔国利用,逼着建造地下城,又因为这是我的作品,我不得不继续维护着它,直到我的接班人出现。就是这么简单。”

“所有人最后都走不出来,这件事塔国知道吗?”

“他们不知道,这也是我前些日子刚推算出来的,但即使我现在让他们停下来,不要再向地下城送人,他们也是听不进去的。无限的能源,这个诱惑实在是太大了,更何况是好战的塔国人。他们为了地下城,已经投入了山一样的金银,建了无数条输送能源的管道。如果此时停下来,长老会必会出手,两国战争必不可免。”

他刚说完,路熹茗便抽出刀来抵在他脖子边,质问道:“好,好,好。打仗是吧,停不下来是吧?那好,你告诉我,要超过多少人机关才会失效?”

沈渺低垂着眸子,神色黯然地看着刀刃,沉默了。

“你不怕死,我知道,”路熹茗轻声在他耳边说,“但如果你不说,我会在你发现之前,把地下城顶上那颗球砸碎。”

“不可以!”沈渺的面色忽然变得难看极了,不顾刀架在脖子上也要挣扎着伸出手来阻止她。

路熹茗早就猜到那颗球必然对地下城的运作起到极其重要的作用,但如今沈渺的举动却让她怀疑这球的作用远超于她的想象。

“如果那颗球碎了,那么不到一天,地下城里所有人都会变成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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