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查案。”
沈澜之拿起身份腰牌示意,那令牌在微光下泛着冷硬的光,他抬眸,目光锐利如隼,看向眼前的小厮道:“本官乃是大理寺卿沈澜之,此次前来,是为调查一桩案子,有些线索与贵府相关,速速去禀报慕家家主。”
小厮瞪大了眼睛,仔仔细细端详着腰牌,脸色“唰”地一下微微泛白,忙不迭侧身让开,声音都带上了几分颤抖:“原来是寺卿大人,还请几位大人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通报。”
说罢,行了个礼便慌慌张张跑进去通报。
见他行了礼便跑进去通报,沈澜之收回腰牌,轻声道:“阿月,今夜到了慕家,或许一切的一切都会有了一个答案,届时......”
他动作从容,侧过头看向身旁的璃月,那瞬间,眼中的冷峻瞬间化为柔和。
但一时话音微顿,目光扫向站在一侧摇着扇子的楚梵,又缓缓收回视线,“届时是人是鬼,皆会无所遁形。”
“沈大人这说的什么话?楚某行得正坐得端,何时成了鬼了?”楚梵手中的扇子也不扇了,猛地一停,看向沈澜之的目光稍显愤恨道。
沈澜之不语,更不再理会他,而是静静地看着璃月。
璃月微微垂下眸子来,看向脚下的青石板路,心中生起几丝郁气。
沈澜之曾说过,自来了浔阳城便隐隐觉得,所有的一切皆像是有人在暗地里推动一般。
——孙家村一案牵扯出来了慕王爷,吴家小公子吴泽死亡一事,亦让同为慕家族人的吴夫人显露在人前,更是有了什么暗阁可使人暴富且平步青云。
十年前孙家村遗失的孩童中,秋菊亦在吴家,由此引出了那以孩童身躯炼制药人的不知名组织。
而秋菊身上的寒毒,亦让他们从林老那儿知晓了寒毒是由师父圣姑所炼制......
璃月被心中的某个猜测惊得瞪大了眼睛。
难道说......
——当年雇师父去炼制毒药的那伙人,实则是一伙以毒炼制药人的叛贼,使得师父发现被骗,离开了那地方。
在逃离后半途救下了被人拐走的她?
是以才会在她幼时便授予医术蛊毒,又将寒毒的解毒方子传给了她?
璃月的眼睛微微动了动,看向沈澜之,“大人,你说......是不是一切的一切都是师父在后面操纵的。”
亦是有所猜测的沈澜之眉梢微微动了动,欲言又止,“阿月......”
璃月不待他说什么,嗓音低沉道:“当年我遗失后父亲母亲四处找寻我的踪迹,各个州府皆有张贴我的画像,你说......师父是不是知晓我的身份,才会将被拐走的我带走,又授我医术蛊毒和寒毒的解毒方子,便是希望我回京后参与查案,阻止阴谋?”
“之前母亲说的是收到我的画像才去江南寻到的我,大人......”她轻声道:“我或许只是谁手中的一颗旗子。”
话落,她看向楚梵,话音一转,“而楚大人他是参与科举及第,中了探花被圣上封的翰林学士,又听令来大理寺参与查案。”
“一路与我们来到浔阳城,他如今是友非敌。”
楚梵眼底的光彩暗了暗,他轻轻抬起眼皮,轻笑着道,“沈大人怀疑我,那便怀疑吧,待事了将案子了结后,沈大人便会知晓阿月说的既是,我可不是什么恶人,亦非沈大人口中的鬼。”
可他心内的郁气不比璃月的少。
当年他楚家尽数被灭,唯他一人存活,却被人卖进了暗阁,摸爬滚打含着一股子复仇的恨意才得以往上爬。
那时他遇上了圣姑,也就是璃月的师父,是她救了他的命让他有了机会成为暗阁阁主。
圣姑因着一手炼毒术,得以有机会离开药阁去往外界,阁内之人不曾怀疑过她......
想到什么,楚梵眼底闪过几丝苦涩,
可圣姑与他一般,唯有一人根本无法摧毁与巫国联手的慕家。
这才下了这般大的一盘棋,选定相国嫡女为子,一步一步扶养她长大,让其有能力解掉寒毒,配其预知能力摧毁巫国以毒计灭昭国的阴谋!
可......
楚梵轻轻抬起头来看向璃月,
可怜璃月至今不知,所谓疼她爱她,授她医术蛊毒的师父,被她视为恩人的圣姑,便是十年前将她从朱雀街上带走的人!
可事已至此.....
棋盘行至今日已无法停止。
他潜伏至今亦是要为楚家惨死的族人报仇雪恨。
“阿月......”楚梵轻声唤道。
璃月眉眼微动,疑惑道:“怎么了?”
楚梵轻笑,“无碍,多谢你能信我,还有......”
——抱歉,楚梵配不上你的信赖。
沈澜之可不管他在整什么幺蛾子,一把拉起璃月的手将人放到身上藏着,冷声呵斥道:“阿月信你,本官可不信。”
“你这厮合该庆幸此行有阿月在,否则依着本官以往的手段,早就将你捉了绑了,哪儿能让你一直肆意妄为,还能与我们一同查案。”
“本官不知你所做所为是为何,却看在目前一切都未曾害人犯罪,便允你继续同行。”
他沈澜之掌管天下诏狱,查案缉凶,行至今日靠的便是敏锐的警觉与聪慧异常。
虽拿不到楚梵的实质性证据,却始终认为此人有疑。
无论是京城时去大理寺与他们一同查案,后又提出与他一道来浔阳城查慕家,自进了浔阳城,此人的行为便时常有异样,不可不疑。
楚梵自是知晓沈澜之一直对他有所防范,索性顺着他的话道:“沈大人说的哪里的话,楚某又不曾害过人,不过还是要谢过大人了,允了楚某与大理寺一同查案。”
沈澜之挥了挥衣袖,不再说话。
于此同时,门内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想来是整个府中之人皆来迎接璃月几人。
夕阳的余晖给巍峨的府邸披上一层金纱,片刻后,本就大开的朱红色大门馁,一身着青褐色锦袍、年过四十的男子满脸堆笑,一路小跑出迎。
身后跟着成群的家眷与奴仆,密密麻麻,场面好不热闹。
慕家倒是不比吴家,可见是知晓沈澜之的身份,举整府之力都来了。
慕资阳对着沈澜之行礼道:“今日府中为着小女出嫁一事正筹备着,不知寺卿今日要来,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恕罪。”
他身后的慕家人接跟着行礼,“见过寺卿大人。”
沈澜之摆了摆手,“无妨,是本官未事先让人通报会来慕家,起来吧。”
慕资阳脸上堆着笑,起身后打量了一眼沈澜之身侧的璃月与楚梵,试探着问道:
“想必这二位......是清宁郡主与翰林学士楚大人吧?草民见过郡主与楚大人。”
他身后的一众人又跟着行礼:“见过郡主,见过楚大人。”
璃月与楚梵对视了一眼,道:“起来吧。”
见慕资阳知晓璃月与楚梵的身份,沈澜之眉梢微动,意味深长道:“慕家的消息倒是灵通。”
“哪里的话,”慕资阳眼神微微一暗,装作没听懂沈澜之的深意,往右侧侧身,伸手请道:“几位快快请进,草民已差人在厅内备下薄宴。”
进入大门,璃月几人往里走,几人沿着蜿蜒的石子路前行,便见着府内张灯结彩,挂满了红绸,一副洋溢着喜庆的模样。
慕资阳见他们打量着四周,自发说话道:“明日是草民的嫡女出嫁之日,原本是给几位送了请帖,不曾想大人们今日会造访。”
一听他这般说着,沈澜之收回打量四周的视线,看向他道:“是吗?那本官便提前恭贺慕老爷嫁女之喜。”
“多谢大人。”
路过一处偏房时,隐隐约约传来女子压抑的哭声,璃月脚步一顿,跟着走在一侧的慕夫人赶忙解释:“明日小女出嫁,许是哪个丫鬟舍不得,情绪激动,扰了贵客,实在对不住。”
可璃月分明看到,她说这话时,眼神闪躲,怕是有事相瞒。
却并未再说什么。
走着走着,不多时便到了一处挂满红绸的厅室内。
厅内灯火辉煌,暖黄的光晕将整个空间烘得暖意融融。
沈澜之与璃月并肩坐在主位之下,他身姿笔挺,早在来东门前便换下那身布衣,如今穿着一身玄色长袍上绣着的银色暗纹在烛火映照下若隐若现,透着几分冷峻与威严。
璃月则身着那身月白色男装,喉间的假喉结已经贴回。
这厅内便是布满了大红色,沈澜之微微侧身,目光始终追随着璃月,低声询问:“阿月,可还习惯?”
那声音仿若裹挟着春日微风,轻柔又满含关切。璃月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点了点头。
楚梵坐在一侧,手中折扇轻轻敲打着掌心,目光在沈澜之与璃月之间来回流转,嘴角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然眼底深处的暗色并未让任何人看见。
慕资阳坐在主位上,神色看似镇定,可时不时轻颤的指尖却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他举杯,满脸堆笑道:“难得几位贵客到访,草民敬各位一杯。”
沈澜之并未举起酒杯,而是看向他道:“慕老爷,本官今日来此可不是为了吃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