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初定,朝堂事也渐渐全部落在了新一代文官的肩上,喻和尘辞去了阁臣席位。
请辞当日,萧晟陪同面圣,同时建议皇帝能够将总督之权分于雁北五地节度使,而防一家独大。
后来关于二人入皇城面圣的细节已无从考证,只是后人都说彼时西北总督萧晟杯酒释兵权,以西北大权换了喻大人一个平安余生。
......
萧晟终究还是知道了喻和尘的身体状况,自此是一刻也不允许他离开自己的视线。什么包袱还是茶盏,通通不会让喻和尘过手,每天从头到脚的事情都不用自己管,比当首辅的时候还受人伺候,倒弄得喻和尘老是笑骂萧晟没出息。
“如今也是做了国公爷的人了,不想着赶紧找个闺秀成家稳定下来,整天围着我一个闲人转。”
“师叔再这样说我可真的生气了。”
“师叔还大我些年岁呢,怎么不见稳重?”
“你嫌我老?”喻和尘抬腿踹了萧晟一脚。
萧晟才不躲:“哪有,小师叔风采依旧,丝毫不减当年,一如初遇,叫人神魂颠倒。”萧晟说着说着视线上移,眸色沉了下去。
感觉到萧晟替自己系好袜履后缓缓起身撑着塌面环了上来,喻和尘似笑非笑:“初遇就叫人神魂颠倒?”
“嗯......”萧晟声音逐渐有些喑哑,乖乖应道。
喻和尘捏住了身前人的耳垂:“......想做什么?”
萧晟的耳朵随着他小师叔一下轻一下重的挑逗染上绯色,心下又觉得自己被拿住了,但又不甘心,干脆加了力气将人放倒了去。
此间事上,萧晟总是温柔辗转,反倒是他小师叔总是更胆大的那一个。温存间,耳边是萧晟的低吟:
“十四岁就想这么做了......”
世间也是有喻和尘不明白的事儿的,那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萧晟总是特别钟爱自己眼角的那两颗朱砂痣以及现在挂在耳廓的血玉饰。
情到浓处,萧晟总是在自己眼角落下一吻,或是从耳垂吻上,轻轻吻住那珠玉饰,温热的挑逗持续在耳边,直到离开,喻和尘总觉得心绪激荡,倒是那玉比自己的耳朵还要烫了。
萧晟后来知道那是喻枫母亲的遗物,见他万分珍重,也记得在南疆时正是有了这枚血玉坠,才保住了喻和尘的性命,由是本不信天命的他也开始觉得有些东西或许真的是冥冥之中的天定。
遥想那位女性在敌国挣扎求生,最终逃不过殒命,那又是在怎样的情况下将喻枫养活?又不知历经怎样的困难和惊险将他送出敌国王都?当真是伟大和慈悲。
吻是心疼,也是珍爱,萧晟不善言辞,他只是想告诉他小师叔,你从来不是孤身一人,一直都有人认真而庄重地爱着你,比爱自己的生命还要爱你。
从前有,往后也一直有。
连师父都对喻枫如今的身子没有把握,也就是说,或许还有三两年,或许就在这三两日,喻和尘的身体状况都可能急转直下。
萧晟不愿去想,但还有万分的勇气去珍惜现在的每一天。
喻和尘不是没有问过他,会不会后悔,从缙沅边境凯旋后又掺和进齐国的战争泥潭,和“喻和尘”这个名字绑在一起。
萧晟不认为有什么好后悔的,因为所谓是非功过,那是后人的事,何妨就留给后人去言说。
.....
离开上京前,喻和尘还去了郊外一个地方。
绕过一片苍松翠柏环绕之处,青砖铺就的小路一路延伸,路过许多相似的坟冢后,一座庄重典雅的石碑静静卧于缓坡之上,喻和尘停了下来。
一方不大的祭台上还放着些点心祭品,蜡烛香台。不止这一处,这一路上来,都是干净肃穆,看来有人时常打理。
三揖三俯首,久久默然。
喻和尘没有言说,萧晟却有大致的猜测。
喻和尘走来一路,踏过的是一条一点不比宗昌当年夺位更容易的路,说不上尸山血海,倒也确实白骨累累。
该死的不该死的,喻和尘甚至已经记不清有些人的名字。
不过走到如今,喻和尘倒是渐渐放下了自我折磨,毕竟他多病短寿,不日相见,有什么仇怨都冲他来就好,还不完的报应,下辈子继续还。
其中还有困扰萧晟多年的心结,刘小刀的事,也是过了很久喻和尘才告诉他。
彼时户部戚家作为太后党的爪牙掌握京城一大财源百香楼,又背着皇家在暗中设立诸多赌坊,做着奴隶买卖和菘梖走私等诸多勾当。
刘家还有几个家氏本是戚家的家仆,因着宗昌上位后新旧党对立争斗,赌坊多被查封,戚家推出家仆作为替罪羊羔,刘小刀父母和兄弟全部惨死,只有他因为意外外出逃过一劫。
带刘小刀离开京都并非喻和尘一时起意,而是他清楚地知道,户部肯定会斩草除根,而刘小刀不肯离开,或许是不甘心,或许是真的无法跨过森严的城防。
他留下来迟早会被灭口,不如带他出京,另谋生路。
只是喻和尘低估了刘小刀想要出人头地的决心,竟一路跟着他们去了南疆腹地。
此后的时光,每每想起刘小刀死前的期冀,喻和尘自愧不如,他从不敢想怎样对那些真正相信他、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的人解释自己真正的图谋和用心,只能逼自己周全一些、做事再周全一些。
用最小的损耗,最能两全其美的方法达到自己的目的,或许这才是天下人对其褒贬不一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