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冬日午夜,竟然有两个男人坐在台阶上闲聊,裹紧身上的大衣,内容从最近的殉情对象聊到新年的度假计划。在一条街之外的地方,黑发青年下车时一手提着冰桶,另一只手忍受天寒地冻的同时还在给别人发消息。
“你们为什么要坐在台阶上。”
“因为总有人晚上十二点才去拜访别人呢。”
“是吗。我可不是这样的人。”
冰桶里放着一瓶价格不可考的香槟酒,透明晶莹的冰块掩盖着一套酒杯。
似蝴蝶般轻盈的暖色火花飘荡在二人周身,驱赶了冬日午夜的骇人寒意。
织田作之助听说过一丁点友人最近关注的项目。搞研究对他来说实在遥远,更何况是以异能力为试验对象。年少时,他倒是听说过一些手段令人发指的异能实验室。但这和元岚在做的事又完全不同,是“异能实验室”和“异能力试验场”的区别。
他端过友人递来的酒杯。
冬日的深夜,露天喝香槟酒,很独特的体验。
友人的杯子里竟然泡了一只小鸟。
羽毛湿透的小鸟被主人从杯子里提出来,拎着爪子摇晃几下。摇到一半,今井元岚又把晴泡回酒杯里,无奈笑道,“云豆一定不会像你一样。”
今井元岚在第三节台阶上给自己找了个位置,也和其他两人一样坐着看天。冬日的夜空干净又迷人。如果手头无事,能对着天空发呆也是一种幸福。
小鸟从酒杯里蹦到了冰桶里,在冰水里翻滚得很欢,一连串动作令人啧啧称奇。
酒味会散在空中。如果明天一大早被小孩子们闻到家里多出一股酒味,恐怕又要织田解释一番了。
“太宰,明年期待在横滨一天到晚都见到我吗?”
“不要在工作中遇到困难就偷偷来侦探社哭诉,没有人会安慰你的。”
今井元岚抿了一口酒,舒展眉头,笑道,“你是不是把你和我的年龄记反了。”
这种私密的场合,没人关心握酒杯的方法是否正确,高脚杯里倒多少酒才合适。暖烘烘的火花围在几人身边,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二人争相从织田作之助口中打听下一本小说的剧情,并以此为乐。夜晚的时间就这么悄然溜走,直到织田作之助在预知到的未来里看到一双猩红的眼睛。
织田作之助及时把友人从现在的位置拉开,才让今井元岚免于被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压倒的命运。
他没看错的话,是从冰桶里蹦出来的小鸟变成了一个同元岚长相除了眼睛完全相同的“人”。
“是妖怪吗?”他问道。
“呃……嗯。”今井元岚没有隐瞒,应道。
“是两个你呢。”
“的确,和我很像吧?”
太宰治对这一幕也是兴味盎然,他只见过妖怪夺舍今井的场面,妖怪变成人类,他还真没见过。
猩红的眼睛里透露出些许不安,眨眼间变回了初见时的小鸟。
今井元岚抬起手,让晴停在自己手上。在冰桶里扑腾半天的小鸟羽毛还是湿漉漉的,叽叽喳喳的叫声诉说着只有今井元岚能听懂的着急解释。
“没关系。不过,今天,我似乎吓到谷崎君了。”
谷崎润一郎过着的一直都是安静平和的正常生活,弗兰与之不同,从小与黑手党成员为伍,现在的身份也是职业杀手。两个人的实战经验天差地别,对能力的运用也各有不同。四个小时前,他拜托研究所的成员把谷崎君安全送回横滨,自己则在研究所呆到刚刚离开。
“今天才被你吓到,他已经很了不起了。什么时候结项?”
“‘谷崎’是谁?”织田作之助问。
太宰治和今井元岚两张嘴说出一堆人大声讨论的效果。太宰治侧重讲解谷崎润一郎与侦探社的关系,另一个人张嘴便是下午的试验场面。
“但是,这个项目的话,我尽量在明年三月底前结束。”
“还有什么方面的测试?我也想——”
“为了保证双方的安全和隐私,我都没有让试验人员见面,又怎么可能让你旁观。”
太宰治的表情活像吃了毒蘑菇一样丰富。
杯底的酒液被火花衬得像红宝石似闪亮。“我认识一位对幻觉能力有特殊应对经验的朋友。”他说。
等到条野能从每季度一次的休假里抽出半天时间去研究所,那就是最后一次测试了。但更可能一瞬就能分出“胜负”,条野能给他节约点时间,就再好不过了。
2.
如果……
店员抬头看着天花板,幽幽地想着。
如果他告诉上司,在便利店打工的清闲职业恐怕更适合自己,上司会不会一脚揣在他屁股上。
眼前忽然多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黑发男人背着羽毛球包,浅笑地望着他,那双直视他的银眸淡如水,也明如月。他入职的时间不够长,但他还是很难想象这种长相出众,自身实力不俗,而且家境优渥,几乎出生就站在顶点的人手上也会沾人命。
他火速站起身。
“坂口先生,你……”
虽然不是他的直属上司,但坂口安吾的长相他还是记得的。
坂口先生刚进门。黑发男人的视线离开他,转向坂口先生。
“要喝点什么吗?不过便利店里只卖普通的罐装咖啡。”
——————
羽毛球包被放在桌上,发出硬物相撞的声响。坂口安吾认为里面装着的一定是把刀。
“我至今不明白你们几个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你不考虑去东京见见那个写书养家的人吗。”
被以沉默回应,今井元岚也不意外。假如当年织田死在Mimic首领的手里,此刻的沉默会有更加悲哀的意味。
“我在织田家放了半瓶没喝完的香槟酒,如果你和太宰最近还会去织田家做客,就喝掉吧。”他站在被种类繁多的桌游填满的柜子前,说,“但如果你是因为容易被仇家寻仇,才不愿意去东京见老朋友,那就太不幸了。”
他正在为实现一个闻所未闻的想法而无比认真地挑选最合适的桌游。
他今天找坂口安吾并不是因为同情分隔两地但由于一些原因难相见的朋友,“我的球包快掉了,可以帮我摆正一点吗,谢谢。”
青年突然没头没尾说出这句话,坂口安吾心里一紧。
他谨慎地替今井元岚摆正了羽毛球包,物体短时间内的“记忆”便印在他的脑海里。
“可以帮我转交一样东西吗?拜托你加班的费用,刚刚已经支付了。”今井元岚转过头来,对愣住的坂口安吾轻快地笑了一声,把自己“精心”挑选出的游戏递给了异能特务科的大忙人。
“替我把这个转交给条野。如果他还在国内的话。”
这是……
看着桌游外盒上的英文名,坂口安吾对这两个人的关系产生了一种别样的恐惧。他冷静下来,问道,“那件东西,就是你同钟塔侍从做交易的原因?”
一张被他“看见”的绝密文件,上面记载着国内几乎没有留存的资料。
坐回沙发上的人说,是。
“钟塔侍从对‘自由杀手’的压迫,比我当年替异能特务科做事时更让人惨不忍睹。结果只拿到这么一点资料,说不亏,我心中有愧。”濒死经验丰富的人才能胜任那些条件苛刻又极其危险的任务。但人情就是人情,替彭格列——或者说替六道做事也是理所应当。至少拿到了一点有用的,说不定在未来的某一天能派上用场。
“你为什么会去找这样东西。”
“欠了朋友人情。”不过,这是他为什么会急着去找这样东西的原因,“我的朋友说,这种东西的力量可能足以毁灭世界。听到这番说辞,任谁都会额外关心的。”
今井元岚带来的消息,坂口安吾心中已有决断,“你想要以什么理由让我把东西转交。”
今井元岚的笑容变得有点古怪,给坂口安吾一种近似于看到太宰想要搞恶作剧而后背一凉的感觉。
“当然是——”
3.
家属?什么家属?
条野采菊得了一种听到别人胡说八道就想让他们去死的病,是队友也不行。先不管所谓“家属”是什么胡编乱造的人物,“是什么东西要给我?”
“情书。”
“……什么?”
他破天荒地怀疑起自己的听觉。
“特务科干事送来的东西,是‘情书’。”
心中的不解和无语此消彼长。
那家伙在搞什么。
在他无语至极想转身就走的时候,队友及时把东西拿给了他。
……是一个叫“情书”的桌游。
不用怀疑,是今井放在便利店二楼的那一盒,连盒面logo被蹭掉的烫金部分都分毫不差。况且,和别人联络的方式是送桌游的人,在整个横滨屈指可数。
他忍无可忍地开口,“铁肠先生,让你把话说全,似乎很为难你。我是不是应该降低一些要求,来配合你的行为习惯。”
“不为难。这是什么。”听不出搭档的本意,末广铁肠只是好奇地看向搭档手里的盒子。
“一个游戏。”
“卡牌游戏吗?”
“类似。”
今井为什么……
他想起了自己一段时间没打开的手机。
如果不仔细想想,他完全记不清手机被自己丢在了哪里,估计早就因为没电而自动关机了。任务繁多,他的工作是今井想象不到的,没时间回家检查邮箱。如果这就是这家伙送这种东西给他的原因,从是否有效的方面看,的确做到了让他及时给手机充电然后回电话。
“呦,新年快乐。”
“……还没到新年。”
“提前几天也没关系吧。没想到坂口这么快就把东西转交给你了。”
——————
今井元岚惊叹于坂口安吾的行动效率。他是坂口安吾的上司的话,做梦也会高兴地笑出声。
他转身离开病房,走到病房外的走廊里寻了无人的一角。
“你下次休假是什么时候。”
“年后。你在什么地方?”他听到了特殊的声音,像监测机器在运转。
转身看了一眼病房半开的门,今井元岚说道,“医院。有个犯人的女儿被送来医疗部治病。”
麻户昂的女儿在医疗部住了很多天,但病情恢复得很慢。若非被妖怪寄生,麻户昂也不会看到瘫痪的女儿医学奇迹般用双腿站立。但若是麻户昂抱有“无论是什么方法,只要让女儿能站起来自由跑动就好”的想法,他对麻户绚知的最后一丝同情也会被这个愚昧无知的男人彻底抹消。
“能给我一个准确的时间吗?到时候,我让你见识见识‘世界第一的幻术师’——的学生的实力。”
世界第一?这是什么人评出的级别,“幻术对我没用。”
“他们掌握着一种叫‘有形幻觉’的能力。记得把准确的日期提前告诉我,到时候再见。”
世界上唯二听不懂别人话的人是不是都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