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很快”回给他。
然而,他解决掉手头的任务,顺带去审讯室呆了两个小时,夜深时回到位于军警总部的休息室,还没有等到应该回给他的电话。
末广铁肠很容易看出搭档晚上有些心不在焉,这一点体现在了话突然变少,也不再对别人出言嘲讽。他的房间就在隔壁。在被队友赶走前,他抓住机会问,“下午,异能特务科的人为什么来找你。”
那边有新的支援任务吗,怎么会单独找条野谈。
原因当然是某个让人不省心的家伙,但这种答案,条野采菊坚决不会在一根筋的搭档面前说。“只是任务上的事。如果你很闲的话,可以去主动申请陪队长出公务。”
“在下个月。”
“那也能申请。”
搭档不愿意明说,末广铁肠的好奇心就如同气球不断膨胀。
条野采菊进门后迅速反手把门闭上,搭档被他拦在门外。
但区区房门,自然挡不住末广铁肠破门而入。
房间里的摆设和以往没有变化,窗帘日常拉得严实,白日里也不透进太刺眼的光。那盒指环摆在书桌上,不惧任何人的审视。曾经连盒子一同端在手里欣赏那几枚指环,但发现指环上没有半点设计工艺的末广铁肠并不知道盒子里多了一枚不大的硬卡片。
条野采菊本人也不明白那张卡有什么用,也许有他尚且不知但绝对不能轻易丢弃的意义。
“是任务出错了吗。”
“以前没见你这么关心任务的事,铁肠先生。”
“我关心过的。”末广铁肠不愿背负不属于自己的罪责。
“特务科的一位参事官助理希望我接受一份监视任务。这个回答能否让你满意。”
末广铁肠点头,转身摸黑走出了搭档的房间。
打发掉粗神经但十分耿直的队友,条野采菊的心情实在谈不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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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竟然不知道有什么事会让你如此大张旗鼓地来找我。”
坐在他对面的白发军警,坂口安吾已经很熟悉了。
“猎犬”成员,执行过针对今井元岚的上一份监视任务,同时给出了令人信服的任务说明。若不是条野采菊出具的证词,今井元岚无论如何都不会在横滨拥有随意行走的权利。
但此刻,他们的身份多了一层难言的距离感。他说明来意,“是今井元岚的事。”
“他的事,和我没有绝对的关系。难道你认为是我在背后怂恿他。”
“……并非如此。”坂口安吾保持着面上的冷静,“昨日,他亲口承认了你们之间的关系。”
第一次在便利店偶遇相伴的二人,其实不是很久远的事,发生在去年,春末夏初。他无法回忆起那时心中的惊诧和怀疑,只记得二人阴差阳错之下,在一起狙击事件中保护了他,使他得以毫发无伤。可那时,他并没意识到二人的关系会是如此……他无意打探别人的隐私,存在于二者之间的感情,自然不是他能指手画脚的东西。
越是拥有不平凡过往的人,把自身拥有的为人的情感展现给别人时,就越是深刻。
今井元岚的作为再次受到异能特务科的关注,按理来说是从“组合”在横滨崩溃解体开始的。硬要向前追溯,能追溯到今井元岚修士在读期间同钟塔侍从的接触。然而,他曾经的怀疑,在那场雾气带来的威胁中彻底被打消。
为了阻止最坏的结果发生,今井元岚自信赌上今井综合研究所的全部,阻止半个小时后到达横滨上空的异能力者,不会因为那是与他短暂共事过的钟塔侍从而手下留情。他真切地感受到了今井元岚骨子里的傲慢与疯狂,好似一场不讲理地席卷荒无人烟沙漠的暴风雨。
他不想以异能特务科的名义去逼迫今井元岚答应什么条件,那是有极大风险的举措。在异能特务科面前,今井元岚已经一退再退,不和政府机构当面翻脸,还愿意接受时有时无的监视,甚至也愿在横滨遭遇重大灾难时出一份力,得以看出今井元岚的姿态。
今井元岚会在高压之下做出何种反抗的举动,没人敢打这个赌,也没人能猜得到他面前的军警与今井元岚有着那样诡异中透着和谐的关系。是好是坏他无权评判,他只知道这是说服今井元岚的最好的方法之一。
就当他徇私好了,会议室里只留他一人与条野采菊商量此事,为这二人不愿意张扬的关系留下一道锁。
仅有他们两人的会议室无比空旷。若是其中一人打定主意保持沉默,这场对谈就会宣布失败。
双眼有疾的军警对他笑了一声,似乎很有耐心进行这场对话,“你有何高见,坂口先生。”
“我希望,你能阻止他要做的事。”
军警对他的话似乎有浓厚的兴趣,“你知道他要做什么?”
“……显而易见。他出于某种原因,与国内外的组织合谋,预备在合适的时机做些什么……你是他的恋人,你应该知道‘书’的秘密。”
“‘书’的事,我的确从他口中得知了不少有意思的部分。你害怕他做出对横滨不利的事?”
坂口安吾没有隐瞒特务科对今井元岚的态度,“他这段时间同港口黑手党频繁联络,已经超过了正常交往——”该有的程度。
条野采菊打断了坂口安吾的话,“只是你们不相信他。港口黑手党不是那么容易被外人渗透的组织,那么,他一定有什么让港口黑手党的成员与他和睦相处的理由。”
脸上浮起一抹笑,条野采菊的话听在坂口安吾耳朵里是满满的讽刺。
“他能让曾经敌对的黑手党组织信任他,却没办法让异能特务科容忍他。若他最终在多方逼迫下不得已成为港口黑手党的走狗以保护自己,特务科会遗憾一个原本可以为自己所用的能力者走入不归路,还是痛恨他背弃公理于是用他过去数年间的伪善去审判他的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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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人人昏昏欲睡,他终于等到自己已经不抱希望的“回电”。
“我差点忘了要给你回电话。手里的事有些杂。”
这话说得没心没肺的。条野采菊也不卖关子,“下午我拿到了你的监视令,还没正式启用。目前无效,效力待定。”
“……哦!”
这什么反应。
电话那头的人笑着答道,“我差点以为我能结束异地恋了。”
对彼此工作性质一直耿耿于怀的人从不把监视令当成大事。条野采菊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如果你还记得当年我出具的报告,你就应该知道一旦你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盖上新的罪名,我也免不了一通附加责任。”
“那你就考虑我的提议,来和我做同样的事。”电话那头的人依旧不以为意,全当他的话是没什么威慑力的闲聊,“如此一来,我们都会背上‘叛徒’的罪名,对你我很公平。”
“你能不能认真对待特务科的要求。难道这算不上你需要解决的火烧眉毛的事?至少得在别人眼里洗刷部分嫌疑之后再继续。你连伪装都懒得做了吗?”
“我这两天在东京,被悬赏的少年和同为侦探社后辈的少女在我身边。工作的时候我不够专心,时常会想到你。”
同时操作两台设备的人答非所问。
“……”
被今井元岚的话哽住,条野采菊有些无话可说。
“什么时候有时间回家。”
“下个月。”条野采菊把今井元岚敲键盘的声音听得很清楚。
“手术那天?”
“有可能。”
“好吧……”无意识拖长声音,今井元岚的目光快速扫过屏幕上的图片,“钻戒在书柜里。到时候我不一定在国内,你记得拿。”
“你解决异地恋的方式是把它变成异国恋?”
并非,今井元岚玩笑似的说道,“我解决异地恋的方式是让你拿到我的监视令。”
条野采菊有想挂断电话的冲动。
“白兰的计划就像我的监视令一样,没有正式启动,但如果我们的计划最终还是失败,这个世界的我没办法从死亡的边缘逃开。到时候记得每年带一束向日葵去给我扫墓。”
平静的嗓音让人听得无端生出一腔无处发泄的火。
“我没有很喜欢的花,想让你带向日葵给我也没有特别的原因。坂口会考虑很多因素,所以我猜他没有把我们之间的关系当做他的论据。”
“你学不会闭嘴的话,就把自己打晕过去。我不想在正要休息的时候还得听你给你的遗嘱作补充说明。”
“就剩最后一句了。”今井元岚敲下回车,精神不合时宜地亢奋起来,但语气越发虔诚,故作伤感,“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当一辈子军警。”
……这个话题什么时候能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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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坂口安吾的意料,条野采菊仍然收下了那份尚未启用的监视令。
薄薄的几张纸,是坂口安吾尽最大能力为今井元岚压缩的最少惩戒。同样的,仅有个别人——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的二人关系,他不会看做“情报”。
“我个人,”坂口安吾停顿了一下,对面前的军警继续说道,“也不愿意相信今井元岚的行动是为了不法目的。”
但他没有办法说服所有同僚认可今井元岚的为人。今井元岚做事总有自己的动机和理由,让他真的把今井元岚当成对横滨有害的危险分子,也是很不容易的事。几张脆弱得比之风中残柳更甚的纸,怎么能拦得住一个执意要做成什么事的人。
如果之后要启用对今井元岚的监视令,他会再次与条野采菊联络。
起身准备离开的白发军警没有询问监视令的具体时限,而是对他说道,“想改变他的想法,是不亚于要求他自断双手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