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不能放弃治疗
沈让抱着凌空飞来的丧尸脑壳，人有点懵。
他属于贵人多忘事，虽然对这位A级火系异能者多有关注，但其实第一眼其实没能认出游子龙来。只是不必他多想，当游子龙一个漂亮的肘击，将丧尸脑壳打到他怀里的时候，他就已经毫无困难地想起来了这位特别不着调的新兵蛋子。
在场的那些人先是为游子龙干脆利落的反应叫好，尔后看到了被锤飞的脑壳，静止了两秒，爆发出哄笑。笑声之大，旁边的几个班也转过头来看。
沈让没办法，将那脑壳放在腿上，本想划着轮椅过去。但那脑壳毕竟是个圆的，在他腿上放不稳，轮椅才动了一步就差点滚下去。他只好又停下。
他戴着个半截战术手套，只有食指中指和拇指略微伸直了一丁点，余下两指曲着，双手把那脑袋捧起来……他甚至还低头跟手里逼真的丧尸脑壳对视了一会儿，眉头轻轻一挑。
只见，沈让手臂突然发力，毫无预兆地，将它抛出一个完美的弧线。
那丧尸脑壳怎么来的就是怎么回去的，迎面冲着小火龙劈头盖脸砸下来。小火龙也不生气，一把接住，单手抱着，跟大男孩夹着篮球似的，他挠了挠头，对着长官嘿嘿一笑。
沈让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
他原本不想现身，受伤之后，虽然几乎没有好好休息养伤，但他还没有在这种公开的场合露过面。他的伤情只有少数高层了解，可大多数下属，只要是明眼人，也都能看出来。
沈让划着轮椅靠过去。
他一身常规作战服，袖口领口都扣得妥帖。轮椅碾过地面，有着细微的声响，谈话和哄笑声逐渐弱下来——在场有些并肩作战过的下属和兄弟，有日子没见，他们盯着轮椅，而后垂下视线。
他们像是想问什么，却到底没人真能出口一句关心或是质疑。
这样的年代，别说身有残疾，老幼妇孺或受伤的普通人都随时可能被抛弃，沈让时隔两个月还轮椅代步行动不便，到底意味着什么，可想而知。但他是城主，是长官，只要他还在位一天，只要他还能养得活朝城上下十万人，只要朝城离了他就没法维持现状，他就是当仁不让的上位者。
哪怕不提这一层，朋友之间也不该唐突地揭人伤疤，所以这话，没人能问出口。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沈让刻意忽视了微妙的气氛，他避过众人滚烫的注视，偏头看了眼小火龙。尔后，几乎是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来了句，“就你这打法，你队里兄弟没锤飞你脑壳？”
“报告！我们早就想锤飞他脑壳了！”平哥在人群里举手。游子龙在作战部也算混熟了些，人缘还不错，大家知道他不见外，一时间都跟着起哄。
游子龙翻了个白眼，回头冲他们竖了个中指，才又收回视线对着沈让立正敬礼。
“长官好！长官有何指教！”
嘴上虽然问着“有何指教”，游子龙内心压根不觉得自己刚刚的打法有什么问题。不就是教官教的悬臂压肘吗，他表现得可好了。至于丧尸脑壳血糊拉差地飞出去，确实有点有碍观瞻，但……
丧尸不像人体还有心脏泵血需要供给大脑，它们的血液流速极慢，甚至早已半凝结成果冻似的固体。丧尸脑壳飞出去其实也没什么血，最多是粘液和腐烂的脑浆，恶心是恶心了点，但通常不至于让队友感染。
至于刚才，实属无心之失，无心之失。
沈让板着脸，对这位分明有A级异能却根本想不起来自己是个异能者的小火龙简直无语。但在场大部分是普通人，他要调教小火龙也不急于一时。真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无论是格斗还是异能，能弄死丧尸才是最要紧的。
“没什么指教。今年的格斗实训我就不掺和了。“
他说完话，又瞟了一眼二百八十公斤的小火龙——呸，是一拳二百八十公斤的小火龙。所谓的大力出奇迹一力降十会是真实存在的，游子龙体格摆在那里，格斗技巧也不成问题，主要还是得多训练异能，没必要在这里耽误时间。
沈让挪开视线，才对着众人继续开口——表面上是说给众人，其实明摆着是说给游子龙，“异能有什么问题倒是可以来找我。”
“你还会训练异能啊？”
游子龙难得聪明了一回。他实在太清楚自己那个异能是个什么路数，又联想到第一天跟他见面的时候差点把那房子点了。由此得出一个结论——沈让这话绝对是说给自己听的！！
沈让把视线转回来，一脸孺子可教的欣慰，点了点头。
朝城拢共只有三十二个半的B级以上异能者——游子龙是那“半”，刨开谢允风宁这些做教官的，再刨开基本不需要教学的老队员，其实需要指导的也就那么三五个人。
这次的新人只有两个异能者，游子龙是一个，还有一个玩儿泥巴的，谢家豪。
谢家豪评测等级B转A，也是哨兵，体格A级。他的异能烈度，或者说天赋，不如游子龙，但明显控制能力很强。这道理就跟老牛拉破车似的，控制能力与异能强度相辅相成，控制能力是前面的老牛，异能强度是后面的车：牛不行，车越重越拉不动；牛厉害，跑得飞快，可要是车上没东西，也没什么大用。
游子龙看着沈让点头，那叫一个高兴。
几个教官里就沈让看着脾气最好，还能文能武怪厉害的，就算不能格斗又怎么了，这种年代最不缺的就是武器，腿不好使手还不好使吗？
最重要的是，反正这位城主大人也看过自己闯祸了，不嫌丢人。
“跟着你们的教官好好练。”沈让不欲出太多风头，他已经不当教官了，今天也属于被迫现身，说过几句话就想把话题引回老吕身上。
“老吕，朝城最好的格斗专家。器械格斗没人整得过他，在战役中主要负责突袭，作战经验经验丰富。”
“那徒手格斗呢？”老三扯着嗓子喊。
“徒手格斗，他是普通人里最强的，唯一能打过他的就是老墨。老墨是B级本体异能者……”沈让目光扫视一周，突然意识到老墨旷工没来，眉头挑了挑。
“诶城主，那咱朝城玩儿枪最厉害的是谁啊？”老三接着嚷嚷。没等沈让接话，老吕先应了，“就是长得最漂亮脾气最大那位——风宁。不过，她也是你们城主教出来的——”
“城主！射击能找你问问题吗！”人群里有人嚷嚷起来。
沈让带学生的口碑还是很好的。确切来说，朝城作战部奇人辈出，谢允喜欢追着人用雷劈，风宁脾气暴躁得一点就炸，老吕不爱讲课爱打架，老墨散漫总旷工……扒拉下来，最正常的就是沈让了。
“去，惯得你们。找你们自己教官去——要射击是吧？”沈让扬了扬眉心，脸上带着笑意，眼尾却并不显得开怀，可口吻里还依稀能辨别出多年来并肩作战的豪情。
游子龙盯着沈让，他今儿大概是真的难得地带了脑子出门，看出来沈让避开了这个话题，明摆着是不接受，不乐意，心里有点怪怪的。沈让给人的感觉太具有主导性了，以至于游子龙从没真把沈让当坐轮椅的看过——受伤又怎么了，谁还不会受伤似的，等伤好透了还不又是一条好汉——但从沈让自己的态度来看，八成自己不这么想。
沈让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个人情绪来，他看了吕达一眼，“明儿给他们排一场？”说完，他又扭头看向嚷嚷的人，“你们是不是还想看风宁啊？”
他话音才落，人群中爆发出叫好声，“想！”
“风宁就在那边，刚刚谁喊得最大声，谁去请。”
他扬了扬下巴，冲着训练场另一边示意。那人顿时怂了，大家却笑闹着推他。老吕五大三粗一大老爷们笑得跟个弥陀佛似的，连连点头，满脸都是豪情壮志。
“那敢情好，既然都有人主动要求了，那今晚我就去安排，明天你们都给我上啊！” 说完，他还抬手拍了拍小火龙的肩膀，手劲儿之大，游子龙一个趔趄，后背震得生疼。
“城主那么器重你，你可要争气，明天可别吊车尾！”
那边，风宁盘腿坐在草地上，正在讲解异能的妙用。那位去请她参加明天射击比赛的队员人怂巴巴跑过来，刚开口，才说了一个字，就被一阵风浪掀开，一个趔趄摔到地上。地上的草叶被风卷起，尘土飞扬，糊得他一脸。
风宁，风系异能者，名不虚传。
“这一招呢，就叫回风扫落叶。你们看他走过来的姿势，这就是最不禁吹的，一掀就飞，要是再配上谢家豪的土系异能，能当场给他埋了。要是配上普通格斗呢……”她顿了顿，总结，“风系异能容易误伤队友，还是我把人掀翻了你们再上去收拾吧。”
那人趴在地上，打了个滚，坐起来，噤若寒蝉。
等风宁把他作为反面教材讲解完了，他才小心翼翼开口，“城主让我来请你参加明天的射击——”
“啊？”风宁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这人说的时候什么。她整个人表情都明艳起来，“老沈来啦？哪儿呢！”
风宁四下看了一圈儿，也就是仗着哨兵眼尖才能到被人群挡住的沈让。她看见沈让，隔着十万八千里开始喊话，那叫一个中气十足。
“老沈——我就知道你今天肯定会来！哈哈哈哈哈老墨完蛋了！他刚起床！还跟我打听你在没在，说你要是不在，他就再睡一觉，今天就不来了。”
“我草！你不带这样出卖兄弟的啊！”场地外缘，老墨的声音即时地响起来。他身高至少一米九，体格很壮，远看像一头奔跑的熊。他一边跑一边嚎，“老子脸都没洗就赶过来了！”
“哥，别杀我！”
老墨年纪比沈让大，但喊哥喊得那叫一个顺口。他飞扑——哦不，飞奔过来，差点没停下来，在沈让的轮椅面前一个滑步。沈让吓得划着轮椅退了半步，游子龙正巧站在沈让边上，毅然决然上前，和老墨正撞了个满怀。
两个一米九几的大个子，碰撞出了一种沉闷的豪情。
老墨第一回见到游子龙，上下瞧了瞧这位大个子，有种惺惺相惜的顺眼。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伸手拍了拍游子龙的肩膀，“挺结实啊！新来哒？”
他又和一边的老吕碰了个拳，这才转回来，也没扒拉小火龙，就隔着这位老兄，探头去看沈让的表情，那意思还有点怂。
“不杀。”沈让相当沉稳，“旷工，扣功绩。”
老墨一声鬼叫。他声音其实很好听，但不知为什么，说的话的时候语气雀跃，音调偏高，总觉得他在破音的边缘试探，“别扣功绩，别扣功绩。我这回去北舟城给你带了好东西——”他声音小下来，毫不见外地对着人群摆摆手，又转过身跑到角落，对着沈让招呼。
沈让跟过去，老吕见他有事，也就招呼众人继续回归主题了。他说到武器、战斗、格斗，就开始喋喋不休，想起了以前的光辉战绩，一时间有些收不住，不着边际地聊起来，快四十的人了还啰嗦得不行
“身体怎么样？”老墨往墙边一靠。沈让没接话，摇摇头，他也就没再问。
“老卫之前让我在特大基地打听打听，有没有你能用得上的医疗资源。我也不懂，就都弄了点送回来。我还打听到一种药，说是营养神经的刺激修复再生的——哎，我也不懂。”
“那边的大夫说你这个伤是什么神经损伤，神经长上了，你腿就能好。”
“但是又说神经不像伤口，它自己长不上，按照现有医疗水平基本没办法再生，所以那个药特别难得。”
“我前两天让人先送回来了，你应该吃上了？有效果吗？要是合适，长期用的话，我还能去谈谈价格。”老墨盘算，那药挺贵的，他买的时候特担心挨骂，账没完全从公账走，自己还贴了一点。
“不晓得，吃吃看吧。”沈让没反对，那就是接受了。
“得嘞！我去谈价！我之前听说你拒绝手术可他妈的操心了。”老墨自说自话地替沈让高兴，“这药贵是贵点，又不是吃不起。你愿意治就好——”
“就是，不能放弃治疗啊！”
游子龙从旁边探出一个大脑袋，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