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面上的神情微动,心跳也跟着慢了半拍。
任何愿望都可以。那我可不可以许愿让殿下重新活过来?
仿佛是看穿了我的想法,女祭司微笑着摇摇头。
“十年未见,你我应该都已经过了不切实际的年纪了。”
这句话似乎是在告诫,让我别再心存不切实际的侥幸与幻想。
人死不能复生,宇宙运转的规律不会允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圣殿给了我一个许愿的机会,我最好还是不要浪费掉这个机会。
于是我双手合十在身前,我闭上眼睛,许愿圣殿能助我离开伯约。
待我睁开眼之后,女祭司已经将圣水中的白桦木签拿起来,双手捧至我的面前。
我坐在轮椅上行过礼,然后从她手中接过那支木签。白桦木签上或许写着有关于我命运的第二句谶言,也许写着能够助我脱困的方法。
我翻转木签,看见用花体书写的一个单词。
【涅槃。】
我感到自己心下一动,忍不住抬眸看女祭司。
女祭司也微笑着看我。微风拂动纱裙,她面上的笑容安恬又神秘。
“愿圣殿赐福于你。”女祭司屈指,她将两三点圣水洒在我的前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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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吕推着我回到寝殿。
“你又得到了第二句谶言吗?”他轻声问,那语调多少有点羡慕的意味。
不是所有人都能有幸进入圣殿,更不是所有人都能有幸从圣殿中得到属于自己的谶言。
“嗯。”我点头,那支白桦木签已被我收进袖中。
我的第一支白桦木签被我扔进熊熊烈火,而我的第二支白桦木签则为我带来“涅槃”的启示。这两个字实在是太宽泛太模糊。它是预示着一场大火,还是另一种更为抽象深远的打碎重来?
莉迪亚一路沉默着与我们同行,等回到了寝殿,尉迟吕离开,她才迫不及待地凑到我跟前。“你的第二句谶言是什么?”
我将白桦木签从袖中摸出,然后递给莉迪亚。
“涅槃?”莉迪亚念出上面的花体单词,她的眼神中满是疑惑。
“这是什么意思?”莉迪亚问我。
“我也不知道。”我耸耸肩。
莉迪亚对我轻慢的态度感到略微不满。“你不是说从圣殿回来就能找到逃脱的办法吗?逃脱的办法是什么?”
我被莉迪亚问住,我短暂地沉默了下。
“我目前还没想到。”
我看着愤怒在那双漂亮的浅绿色眼眸里灼烧,我充满歉意地又补充了一句。
“等明天加冕礼开始的时候再看看吧。总能有办法的。你要相信我。”
莉迪亚看着我的眼神很失望。如果有选择的话,我相信她一定不会选择相信我。可惜她没有别的选择。我们都没有别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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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天不亮我便被从床上拉起来了。昨天才量过尺寸的礼服今日便已制作完毕,我被两名侍女摁在梳妆台前整理发型,莉迪亚静默地站在一旁。
过了一会儿尉迟吕也来了。
“防务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吗?”我看着镜中被收拾地意气风发的自己,不经意间似乎又回到了很多年以前。我以为自己身上还肩负着防务的职责,再自然不过地转头询问尉迟吕。
面对我几乎是有些莫名其妙的问话,尉迟吕只是僵硬了一小下。
“防务的相关事宜都是总督大人在负责,今天我只负责保护你的安全。”
我不动声色地打量过尉迟吕身后两列制服佩剑的士兵。
“辛苦你了。”我点头道。
我不确定他们是否真的能保护我的安全,但是我确信,如果我想要逃跑,他们一定会是我最大的阻挠。
收整完毕后,我在尉迟吕和那两列士兵的护卫下走出寝殿大门,我们就一路这么逶迤着向正殿的方向走去。
等我们到场的时候,正殿两侧已经站满了人。
拉斐尔家族的人,参议院的众位议员们,还有各星省的总督,以及诸多老牌贵族。
这些表面上温文儒雅风度翩翩,实则心思各异安怀鬼胎的人们或背着手或抄着兜,仅从他们的站位就能辨别出各派势力间的远近亲疏。他们身后还站着各自家族的私兵,披坚执锐,剑气横秋。
这么多人都在等着菲利普的加冕礼,实在是济济一堂。
他们中的大多数都认得我,当我迈步走进正殿时,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我身上。仿佛是被纷杂的海浪裹挟,各种打量的、疑虑的、不怀好意的、待价而沽的视线全部都落向我。
我顶住了这无数人的视线的压力,我泰然自若地向殿中走。
“我要站在哪儿?”我偏头问跟在我身后半步的尉迟吕。
“总督大人的对面。”尉迟吕指了指靠近御阶最近的一处。
菲利普还真是会选地方。我在心里忍不住叹口气。
他是生怕我还不够显眼。非要让我站在最前面的位置。
待我站定之后,有一名宦官躬身从皇座后的纱幔中走出来。
“诸位大人请稍安勿躁!陛下稍后便会到场!”
宦官纱帽上插着的艳鲜亮羽毛随着他说话的动静一摇一摆,我又想起了莱昂纳多死的时候。时间过得还真快啊。
众人嘈嘈切切的交谈逐渐止息。
一声嘹亮的号角响起。
“陛下到!众人跪拜!”殿外传来宦官高亢的传唱声。
乌压压的人群一下子矮下去一大片。我站着没动,我看见参议院的队伍里有几个人也站着,而拉斐尔家族的人则毫无悬念地一个也没跪。
嘹亮的号角转为更雄浑低沉的吹奏,尉迟吕拽着我的胳膊把我硬生生拉了下去。我单膝跪地,右手抚在左肩,垂着头,听见冕旒晃动时互相碰撞发出的沙沙声。
“许久未见,大公的身体可还好?”菲利普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清润带笑,笑里藏刀。
“托殿下的福,我的身体一向健康。”拉斐尔大公的声音冷冷的。“算来我与陛下本是同年,若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刺杀,我与陛下说不定还能一起赛马打猎呢!”
我抬头向白兰度·拉斐尔所在的方向望。
今天一整天的好戏这才刚刚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