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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56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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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分过后不久,阳城下起了一场连绵不绝的雨。

雨势称不上大,却格外讲究一个“绵”字。景绵、音绵、情绵、人亦绵,文人骚客见着如此少见的雨色,争相提诗于柱墙。然而细雨偏不解风情,目所能及皆落脚,恣意妄为任事非。几番雨幕下来,终究是墨色与清雨不分彼我,廊柱白墙被被冲刷地一干二净。

唯独一首意味不明的纪实短曲,被不知谁家的孩子反复唱着,竟在阳城传开了:

入目烟雨连绵,天上人间数缕蛛丝;

伞上雨声可闻,细细密密几无空隙。

马车碾过水眼,迸溅一地珍珠银屑;

行人颔首低眉,蓑衣斗笠疾步归去。

路过的人听了都要笑两句。想来,既然不知是何人所作,许是孩子们读过那些廊柱墙壁上的诗词,却记得不甚清楚,最终混为一谈,成了这不伦不类的童谣吧。

只是街上冷清,行人匆匆,皆应了那段曲那短词,唯独词中的马车碾过如常水眼,车内的人却不曾笑。

“这雨下的,”赶马的人抹开打在帽檐上的水渍,回头抬高声唤道,“您要找的人在阳城何许地?我送您去。”

马车内的人这才回过神。

少年清冷的目光垂落,良久,只是道,“就近找一户客栈便好。”

.

“蓑衣……蓑衣斗笠疾步归……等等我!”

街上行人匆匆,孩子们是这场绵雨唯一的拥趸。三五孩童成群结队地奔过雨幕下的街道,叽叽喳喳地欢叫声不绝于耳。

其中一个孩子或许比旁人更年幼些,兄姊教的曲段记得不甚清楚,追赶步伐也显得有些吃力。许是没注意,在经过某户店门前时,竟身子一歪,撞了上去。

“当心。”

轻到几不可闻的一声,孩童被恰巧自店内走出的一人扶正了。兄姊们拉着他飞快逃离,他却忍不住回头多瞧了一眼。

那人少年身形,称不上宽阔,身上分明是粗布衣物,却教那人穿出了几分仙资。回想扑入那人怀中那刻,鼻端萦绕着清淡的苦味,和着空气中潮湿的泥香,竟格外沁人。

是谁家的少年郎?稚童懵懂的想着。他家里最年长的哥哥也是少年,却绝不会有如此药香和复杂却柔和的气质。

抬眼望去,少年执一把油纸伞,伞檐彻底遮蔽了那人样貌,露出的手却裹缠着白纱,奇异中颇显雅致。

而那另一手中提一木色鸟笼,笼上遮盖有挡布,辨不清是什么鸟。但稚童下意识地觉得那是什么珍奇异兽,才要如此小心的护着,旁人不得窥见。

察觉到那人的伞檐将抬,稚童忙收回视线,心道,是个美丽的怪人。

但这番境遇也很快被稚童抛之脑后。

“蓑衣斗笠疾步归……”哼唱着错误的调子,稚童的心思很快飞远,那怪人却仍旧朝着歌声离去的方向,直到稚嫩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雨帘间,也未曾收回。

从在马车内时就升起的思虑,复又翻飞起来。

阳城不该有如此绵雨。就像彼时的棋城不该有那般寒冬。自然,或许更早,早到那座死城不该有那般滂沱大雨,大到血色绝于江,残尸尽至野。

但满心忧虑却只能悉数殁于伞下。随着伞檐轻抬,露出少年那过于置身事外的眉眼。

阳城应是才庆祝过节日,街道两旁仍残存有许多热闹的痕迹:譬如张灯结彩,火树银花,本该是极热闹欢腾的不夜盛景,如今却只见檐下灯笼披风被雨,或打翻在地,或飘摇空中;彩绸垂落入泥泞水色,红黑互缠,皆融于雨。挂满红绳的枝丫也尽显丑态,绳锁缠结,胶着如初生婴孩糊血的细发;连那些渐黄的叶也随雨凋零,破碎于一地湿泞。

就是这样细数着一路景色,易浅撑着伞走过大半个阳城,抵达了他住下的那间客栈。

合上伞交给店小二,少年走上楼梯,直抵二楼。待插上屋门,一回头,便是铺于桌上的行囊和奋力收拾着房间的不倒翁。

一个不倒翁而已,也不知道为何那么想照顾人。

街上的思绪被收入怀中,易浅将鸟笼放在桌上。购置鸟笼是他一早便盘算好的,却不仅仅是为了囿困,更是为了保护。

他确信皕乌的乌鸦在自己身边久了便再不是邪力所化的拟物,而是长有血肉的活物。虽不知是何缘由,但顺此思路往前推,便知皕乌起初杀死他的那只乌鸦,应是察觉到那乌鸦不受其掌控,杀之以除后患。

如今这只已然同那鸟一样,成了活物,皕乌必不愿留它活口。放它回去便是一死,不如被易浅如此困于笼中。如此一来,即便皕乌不爽来寻,这乌鸦有易浅护着,兴许也能多活几日。

如是想着,易浅支着下颌,凝视面前杯水中倒映的一方天光,彻底出了神。

细细数来,此事竟全是意外(意料之外),未被易浅料到,亦不在皕乌计划内(从皕乌仅仅安排一只乌鸦监视他们便可窥见一斑):久龄同易浅分道扬镳是意外;乌鸦被易浅捉住是意外,至于此后乌鸦化作活物,不再听候皕乌调遣,自然也完完全全不在皕乌意料之中。

他忽地彻底抛了入屋前的愁绪,在方知探寻的目光中执起茶水临窗而望,雨色在那双漆黑的眸子里铺陈开来,竟不知为何添了许多人味。

少年浅呷着茶,透彻的水意似也漫至窗内,将之笼罩其中。无人知其所想,而唯独雨色晕人。

“易浅?可是想到了什么?”方知问。

“无事。”易浅应了声,便不再开口。他总不愿同方知多说自己的事。那孩子生前就没过几天好日子,若是死后还总记挂他,岂不是一辈子都栽在他身上了?

他担不起,也顾不得。

但明快的思绪很快又侵占脑海,少年倚窗远望阳城,对暗沉的雨色终于视若无睹地扬着浅笑。

似乎从某时起,他的心情总还不差。是因为什么呢?他不清楚,甚至未曾察觉这番变化。

一切如常,少年仍计划着他的复仇。他沉思素来不留痕迹,可方才却教方知觉出端倪,便是因他盘出了皕乌的疏漏:

自二人结仇以来,皕乌便显得极为随心所欲,恣意妄为。其压制易浅久矣,然,其真无懈可击邪?

其既非神,亦存疏漏,行不能料事如神,言不能取信于民。今易浅得窥其不周,想来,倘若他心思更缜密些,知己知彼,必终有一日能反制皕乌,令之身不由己,再起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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