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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第64章(下)罪之因·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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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兄,你可知近些日子易浅是怎么了么?”

天色暗沉,风雨冷寒。示时的击节声响过四载,光却仍暗。岁时已过冬至,如今到了腊八,为让双亲一早便吃上腊八粥,得个好寓意,卫氏兄妹鸡鸣前便起了身,入厨做上了粥。

毕竟是多事之秋,一年下来,黎城有不少人无故亡命。失踪的失踪、遇鬼的遇鬼,卫父卫母作为黎城的世族,自然忙得焦头烂额。

半月前他们不知听了什么风声,有意在年前将两兄妹送离。兄妹二人不愿听从安排,同父母大吵了一架,一家人冷战至今。如今这碗腊八粥,也算是缓和关系的突破口。

他这几日也都在寻找失踪者,昨夜阅读卷宗至深夜,今又起得早,一时反应不及:“嗯?”

“阿兄?”少女心知兄长疲累,故而便主动揽下做粥一事,只让兄长打打下手。但想到近来她察觉到的细节,总觉得不得不说,于是便又重复了一遍:“阿兄,易浅不对劲。”

“……”卫敏默然。

何止不对劲。卫敏已经怀疑此人数月,亦试探过此人数次。此人毕竟也算卫敏看着长大,素来天资聪颖、心思敏慧,本该是卫敏极为信任之人。可那少年自谢索一案后,越发行事诡谲。

卫敏曾数次撞见此人现于乱巷,更莫名自不少贪念欲/重之人口中听闻其名。他隐约觉得易浅卷入了什么困境,可每当他旁敲侧击问起,那少年从未露出半分端倪,更不曾向旁人求助分毫。

如此思重,不成神仙,便为妖魔。

不过,不止易浅,整座黎城都有种风雨欲来之势:除开渐重的鬼气,“神”似乎也盯上了这片土壤——近半年来,民间逐渐流传起“神迹”的传言。

数人家中突现“锦囊”,或打果时自树上坠落、或掘地时从泥中寻得。囊中写有神谕,谨遵行事,默念心愿,胸明神恩,便能心想事成。

这些人卫敏一一调查过,其居处不属、年龄不等、彼此不识、品性不一,可谓毫无关联。唯一的相似之处,便是这些人日日祈求神恩降临、改换天命。

莫非真有神降?

卫敏不信。正相反,他甚至猜测,黎城渐盛的鬼气,也同这神有关。

只是这些猜测不便告知小妹,使之徒增烦恼,故而他沉默半晌,只道:“易家近日/宗家要来,他许是忙于准备,你先不要打扰他了。”

少女闻言疑惑地哼哼:“真是怪了,逢年过节都是偏族赴宗家,怎么到了易家就反过来了?”

“易浅过年生辰,易家老辈觉得生辰事大,该在家过,不让易浅生辰乱跑。”卫敏略一思索听来的风言风语,“且黎城温暖,过年更自在些。”

“易家老辈还挺爱惜后辈的。”少女闻言惊讶。

“也有别的原因。”卫敏道,“据说当年易夫人怀孕,临近妊娠,本不该增事。但当时易家老人迂腐,偏要人回本家过年,结果夫人在船上诞下易浅,九死一生,落下了病根。”

“啊…难怪,”想到易母的弱/体,少女霎时了然,没再接话。

“据说易浅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卫敏又解释了几句,叮嘱道,“易家家主应该也赶回来了,这些日你无事便不要去打扰易夫人了。”

“是是是。”少女撇嘴,“有了夫君哪里还顾得上小友啊~”

“话哪里能这么说,”卫敏点她,“易夫人哪年没让人把易家家主搜罗的好东西给你送来。”他顿了顿,又笑,“谁都不送,先送你。”

“我们可是货真价实的忘年交。”少女吐舌。

.

一顿早粥吃得舒心,家里人之间关系也有所缓和,卫敏又赴街道巷陌,着手查案。

谢索一案最终以“自尽”作结,卫敏虽劝服了友人,却没能说服自己。每每经过谢索曾出摊的石桥,他便会驻足观察一会儿,思索着此人来此的真正目的。

这日也是如此。

黎城的冬日虽不比北方,但腊月的天气已然微冷。临近过年,家家户户忙着制备物什,道上人行匆匆,鲜少停留。桥下的流水潺潺淌过,轻易便能看清过桥者的神情……卫敏略一思索,忽然发觉,此时的天气,和二月该是差别不大。

这样的天,谢索若居于桥洞,天冷不说,耳畔流水更是不歇,夜里恐怕绝对称不上好眠。

“哎,这位仁兄,让让,你挡着我支摊了。”

卫敏讶然,后退几步让出了空地。来人是一书贩,麻袋里装了叠摞的书。其手脚麻利的狠,在卫敏有心离开前,便三下五除二地支好了书摊,邀卫敏来瞧:

“这位仁兄一看便是风流才子,配得上我这好书,不如看看?”

“不必…”卫敏正要拒绝,桥上忽现一声叫嚷,是冲着二人这边来的。卫敏抬头,便见一少年沿石桥奔来,最后一层石阶还踩了空。

这人身着一袭黑袍,却不似易浅那般藏纹于暗处,而是一身金闪闪的绣纹,瞧来格外贵气。卫敏双眸微眯,觉得此人略眼熟,却一时难以回想起此人身份,便有意地留了下来。

“就是你,昨天耍我?!”少年几步赶来,一来便是质问。他将一本书甩在书贩身上,怒火肉眼可见地上/脸,“这根本就是本谎书,尽是瞎扯!”

卫敏低眸扫过,《命法》?

“这位小兄弟,书可从不撒谎,但知识入了脑,能不能用,也讲究缘分,是不是?”书贩接住扇在脸上的书,一点也不见上火,“这本书里的是真是假,你又遇不上,凭何说这是本假书呢?”

“不能证伪就是真的了?!”少年骂了句,“我现在说你的书都是假的,你也不能证伪,那我说的就是真的了?!”

卫敏不动声色地笑了声,小兔崽子还不算蠢。

“哎——”书贩见势不对,连忙告饶,“小祖宗,小祖宗,你说的没错。没错。”他翻了翻那本书,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摆出一副神神叨叨地样子,“但这本书我还真有点证据。”

“有证据也不能说明这本书是真的!”那少年不依不饶,“我今天就是要你退钱!”

“哎~”书贩笑了,“你先听我讲嘛,今年就在这儿、这个位置,也有个人买了我的书。”

“然后啊,他就和这书里写的一样,死了!”

那少年目瞪口呆,“死人你都上赶着攀关系?你还要不要脸了?!”

“不是我攀关系,是这人死的实在蹊跷。”书贩子摇着那卷书,压低声神神秘秘地指着自己的脸,“我见过他,他原本奇丑无比,整张脸没有一处完整的,还有半边脸都是红紫胎记,非要画大红大紫的戏妆才能见人!”

“但他的尸体上的脸啊,那可是细皮嫩肉,花容玉貌,像再生了一样。若非那胎记和他那一身戏服,我都认不出来!”

书贩在这旁啧啧称奇,那厢卫敏却收敛了笑意。这摊贩出来的蹊跷,先前卫敏查案,并不曾见此人,更不知谢索在此买过书。

少年不信,仍同他据理力争:“这又和你这书有甚关系?!”

“我听他那个小表亲哭着号丧,这人含冤离家,凶手被抓获,就在他尸体发现前不久。”书贩不以为意,“怎么就那么巧呢?”

“世间异事必有因,我看这人啊,多半就是这书里的‘易命’之人。”书贩摇头晃脑地哀叹,“换了张脸,换了条命,结果这命太短,还没享到福,人就没了。”

“空口无凭!你倒是说说,他怎么易的命?”少年将信将疑。

“我又不是查案的,”书贩嘟囔道,“不过易命者二人必有联系,你去问问易家那小公子不就行了?”

蓦然听闻熟悉之人,卫敏心下一惊。此事虽的确同易浅有关,但一个书贩怎能知道的这般清楚?

若是旁人,他或许会当做线索留个心眼儿,但此人毕竟是易浅,即便卫敏曾怀疑过此人,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瞧着他受风言风语所困:“这事关易小公子何事?”

这话颇有些冲,使得书贩抬头,眯起双眸定定地锁住卫敏,又忽地一笑,“我不过随口说说,那易家是何许人啊,你们想问就能问的?”

“……”卫敏沉默。一句讨巧的话,让先前所言真假难辨。若非今日卫敏碰巧撞见,这人会拿着易家、卫家唬多少人呢?

但一旁的少年听闻此言,气势更盛:

“呵。他?我还真能问个一清二楚。”少年冷笑,“你今天要是再诳我,我就把你这摊子掀了,把你的书全都喂鱼!”

摸透了书贩的招摇撞骗的手段,再听下去不过是浪费时间。寻常摊贩间不少会拿名人当噱头,这种借人挡灾的缺德事……卫敏还是头一次见。只是这人谋生实在不易,为了一本书的钱都要同买家周旋良久,实在不必上心。

思及此,卫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走上桥,将那二人的争吵抛在身后。

他还有很多要事需处理。

故而,他便不曾听闻,那摊贩压低的碎语:

“这位仁兄,你若是真能问到易小公子,不妨多观察观察他。易命之人必有异处,易命之法也多如牛毛。”

“如此强盛的易命之法,恐怕只能是天生异体,行之乃天命所归,利己利命,更无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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