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符月饼并不觉得意外,毕竟像萧湮那等人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也算是情理之中。
“此事务必保密。”萧烬道,“我已经将璃宫里大大小小的事宜吩咐好了,过了今日便随我去人间一趟吧。”
符月炳唯独此事不解:“这是为何?”
“我想寻一枚法宝,听闻此法宝只在人间。”萧烬坦言,“还有,下次别往我的刀刃上走了,我未必每次都能不伤及你。”
“臣相信君主。”符月炳笑了。
到此,回忆全部收束。
*
姜长泠恢复意识醒过来时只觉得头疼欲裂,睁开眼后都差点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魔界还是人间。
她从柔软的狐裘上爬起来才回想起自己方才纵观了萧烬的生平,还和他感同身受了煎熬和挣扎...
四下依旧静幽幽一片,她抬头看向那张遮挡严实的床帘,才发觉不知何时他们之间多了一条金丝线,近的那端牵在她的小尾指处,而远端则是没入了萧烬的床帘中。
她只能判断这并非是玄灵金丝。
她继而垂下头来,头脑无比地冷静清晰回忆刚才的梦,默默消化在萧烬身上所发生的一切不为人知的秘密。
原来萧烬的元神不陨,肉身可自行恢复的能力在遇到她以后被莫名的禁咒所牵连,那能力便跟着禁咒失效了。
也难怪萧烬会如此看重自己性命。
那本就是自己牺牲了整个童年为此被蒙上阴影才换来的不陨之命,差点...就要被她这一介小捉妖师毁于一旦了。
如果换作是她,她只会比萧烬更加极端保护自己的性命。
只是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一路披荆斩荆走过来的萧烬,到头来却还是能怀有一颗仁义之心?
即便是对待她这样微不起眼的平民也还能对她有事无巨细的关心。
她咽了咽喉头,只觉得无比干涩。
姜长泠越想越替萧烬觉得委屈。
可以她的身份知道这些于萧烬来说并不是件好事。
她眼看着那条金丝线莫名消失,对着那片床帘默默问道:“萧烬?”
萧烬并没有给予回话。
于是她站起身来向萧烬一步步走去,路上也没有飞出来一柄银剑。
她自然做不到像符月炳那样不顾一切地探查萧烬的状态,只能有分寸地站在了离床榻的几步之遥停了下来。
“你的心疾我也感受到了。”姜长泠停顿了下,“如果你还没醒那我先走一步了,明日等你醒来再细说。”
萧烬像是没听到她的说话依旧沉默。
没等到回音的姜长泠只好转身先走,快走到门口时,萧烬的声音才从床帘中传出:“月炳会带你去客栈。”
她怔然,随即应下向外走去:“好。”
门被推开,无边的墨蓝色铺满天空,不过远边的云已经有要破晓的征兆,伶仃有两个暖黄的灯笼悬挂在房檐前,她跨过门槛转头就能看见符月炳在门旁守着。
姜长泠装作什么事都不知情,问道:“萧烬,他的心疾…是从何而来的?”
符月炳简单解释道:“这是公子自幼便留下来的顽疾,寻医无数亦无法根治。”
姜长泠心想不再过分逾越,点了点头便没再问。
“至于这次姜捉妖师能与公子有所共感,我倒是对这禁咒开始有了些短暂的眉目。”
“嗯,此话怎讲?”
闻言,符月炳的目光略有探究地看了看姜长泠才道:“姜捉妖师也曾博览群书,难道不觉得这禁咒颇像是情咒或情蛊吗?”
姜长泠愣住,顿时懂了方才符月炳眼神的含义。
这不就是明晃晃地在问她是不是动情了?
她避开了这暗含的问题并没直面回答,而是顺着情蛊的话题往下接:“符道友是觉得我与萧烬身上有着关于情的禁咒牵连,刚开始只有单向共感是因为我与萧烬不熟,而现在熟络了就变成了双向共感的意思吗?”
符月炳没想到她理解得如此通透,点了点头继续说:“据我所了解的情蛊或是情咒都是有意图所谋,要不然是让自己的心爱之人爱上自己,要不然便是两人许下山盟海誓想要共患难,再扭曲的…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亦有。”
“虽说姜捉妖师和公子的牵连并不算扭曲,但就单论今天的情况来说,像是姜捉妖师和公子之间固有的平衡被什么打破了。”
这微妙的平衡是什么,符月炳没有说破,但只有姜长泠自己心里清楚。
无非就是她动心了。
在梦里她记得符月炳的性格还真是如此,说话总是旁敲侧击的,即便是话里藏着锐利的问题也能圆滑自洽地说出来,哪怕是触怒他人也还能找补另一套说辞。
难怪会被先魔君提携。
她酝酿了会,坦白道:“试问在这世上本是无依无靠孤来孤往的人忽逢至善良人作伴,谁又能不动摇呢。”
“但你放心,我对萧烬并无怀有强逞之意,也不敢妄想,动情此举错在我先,与他无关。”
“所以作为交换,你可否告知我萧烬一直在找寻的法宝是何物?万一我知情岂不是能给你们一个便捷?”
符月炳急忙咳嗽两声,看她的眼神又略带了些诧异。
他自知魔君生的好看,但尽管如此这么多年来魔君身边也从未敢出现过一朵桃花。
更何况,他们现在还在离萧烬一门之隔的地方谈话。
符月炳偏头道:“公子贵为魔君,若是被世人知道魔君要拿到此法宝,天下会大乱的。”
姜长泠眉头一挑:“还有什么储存在人间的宝物还能致使天下大乱?”
她想了想,在人间带着杀伤力的法宝有很多,但要说所有人都眼红的法宝……也还是有很多啊。
光是镇妖世家里的苍家便是法宝世家,从祖师爷那代开始便已经不知创造了多少降妖法宝出来。
其中有一枚法宝听闻已经失传,早在初代苍家应付天灾时献出消耗殆尽。
这还是她从一个小书摊上随手找到的一本古籍翻开看到的。
当时那摊贩还呵斥了她不准动,说是动了就不值钱了,她也只好买下了那本古籍。
买回来后她才发现那本古籍上记载了四大镇妖世家盛治年间的事情,可被称之为史书。
不过纸页太久,又是复而誊抄的,不仅是有些字看不懂,还有些因太旧连墨都晕了。
久而久之那本古籍也被放在她的书柜继续落灰。
可惜她曾经在青竹城呆了许久的家已经成了一片灰烬,不然她还能把那本古籍出来再翻翻。
她记得那枚法宝威力无穷,好像是叫…
“莫非是…什么天枢骰?”姜长泠抱着猜疑的心态问道。
符月炳倒是很能藏情绪,不改面色道:“是,墨古天枢骰。”
他想既然姜长泠都已经知晓这是何物,也没必要再瞒下去了。
反正其他普通的法宝也不会入他家魔君的眼。
“可我听闻这天枢骰似乎...”她话说了一半,却又突然间想起萧烬的种种过往,又不忍说下去了。
貌似萧烬的一生都别无所求,唯一一个想留下的人也都被抹杀了。
好不容易在这世间又有一样法宝能提起他兴趣,她又不愿萧烬想要追逐的东西是虚空一片。
符月炳看向她,似是疑惑为什么不接着说了。
“似乎是在苍家手里?”姜长泠话峰一转,笑了笑,“不过你见多识广,相信你定有办法能找到此宝物的。”
“多谢抬举,目前还尚未找到途径。”符月炳低头道。
“不过我虽听过墨古天枢骰,但并不知究竟有何用处,不知符兄可否与我讲解一二?”姜长泠谦卑道。
符月炳缓缓解释:“书上对这骰子的记载不多,大多数都只有猜测,不过唯一能确定的是这骰子有着覆世之力,既能窥见过去亦能预知未来。”
姜长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仍旧对符月炳说的话有所探究:“可我觉得若是这骰子仅仅能有此能力也尚且不足拥有覆世的能力,除非这骰子...还能篡改过去。”
她说这话的时候还特意看符月炳的脸色有没有什么变化。
果不其然,符月炳那张挂着霜色的脸微微有那么点动容,然眉头轻轻蹙了起来,在霞云悠悠翻涌出金光时,他平静问道:“姜捉妖师是看到了公子的过去吧?”
“嗯?”姜长泠完全没反应过来,忽然有些心虚,“为何如此问?”
“这事我并不能透露,姜捉妖师可自行揣摩。”符月炳煞有介事道。
正当姜长泠不知如何接话时,符月炳忽而拉起了她的衣袖:“天色不晚了,我先奉命将姜捉妖师带去客栈。”
一眨眼的功夫,她只感受到轻微的牵扯眼前便换了一处地方。
日出耀云她没见到,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简洁的厢房。
“姜捉妖师好好歇息一番吧。”符月炳送她到这便匆匆走了。
姜长泠看着关紧的木门,思绪忽然开始飘忽。
按照她方才反问符月炳的反应,符月炳的反应应当告诉她的猜想确实是真的。
至于她为什么要问这么个问题,确实也是与萧烬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