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放学10点多,一般到家接近11点,大多数时候徐备明和我妈已经睡下了,两个小的也差不多睡过了“五道岭”,已经习惯了摸黑进家门的我,今天意外的发现,二楼走廊的灯竟然亮着。
可能是谁忘了关了,我到房间扔下书包,去浴室洗澡,经过走廊的时候顺手关上灯。
浴室里的马桶边缘沾着黄色的尿液,不知道是谁用完了没有冲水,我有点纳闷,家里除了徐备明没人有这号习惯,但他一般不会来二楼用卫生间。
就在我快怀疑家里是不是进贼了的时候,听见浴室外“咣当”一声,我头发还没擦干,打开门看,一个苹果滚到了脚下,我猫腰捡起来,发现徐子林正站在我的对面。
“哥。”他有些局促的喊我。
我看见他怀里还抱着几个,把手里的递给他,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下午,爸接我回来的。”
“他没和大舅又吵架吧?”
“没,他们没吵,是我自愿回来的。”
我真没想到有一天能从徐子林嘴里听到“自愿”两个字,其实这些年徐备明和我妈不是没有尝试过要接他回来,奈何他抵死不从,被五花大绑按到车上,最后也还是能够逃脱,好几次徐备明和我妈都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被徐子林咬得满胳膊满手全是伤疤。
人都是有感情的,连动物都知道反哺,徐子林从小在我姥爷家长起来,于他而言那里才是他真正的家,我姥姥、姥爷才是他的亲人,而不是徐备明和我妈这两个偶尔会去看看,给他带些新奇玩意的陌生人。
血缘捆绑不了爱憎分明的少年人,不论徐备明开出怎样的“有利条件”,徐子林就是不肯见利忘义丢下二老。
徐备明当然不肯善罢甘休,况且违背他人意愿达成自己的目的他轻车熟路,终于矛盾一触即发,徐子林激烈的一面使徐备明望而生畏,导致以后的很多年,他都只能是边喝着酒,边声泪俱下的控诉:徐子林是他的儿子,应该享受更好的物质生活,并且是时候该召之即来了。
顺服不了徐子林,那便绕过他,徐备明把他不肯回家,归咎于我姥爷家不放人,后来我姥爷去世,便转嫁归咎于我舅居心叵测,要把他儿子往火坑里推。
徐备明痛心疾首,捶胸顿足,把自己想象成了一个慈父,俨然忘了当初是谁和我妈商量着先丢下徐子林;而姥爷家也把自己想成:付出但没能得到回报的受害者。
可笑的是这场夺子之战里,没有人顾虑徐子林的感受,他就像一个物品,一种筹码被争来夺去,终于以我姥爷的去世落下帷幕。
我无法揣度徐子林的想法,也不知道他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来到这个家,我只知道戏台已经搭起,角儿们在没有知觉的情况下已经站到了舞台中央。
“早点睡吧。”我指他怀里的苹果,“晚饭没吃吗?”
“没。”少年人特有的窘迫显露,“我想多拿几个,放房间里慢慢吃。”
回到房间,我打开电脑用,结果沾了一手黏糊糊的东西,感觉好像是一些糖稀类饮料或者是冰淇淋?我从椅子上弹起来,看见掉在地上被踩皱的卷子和写字台旁微微打开的抽屉。
我不禁环视整个房间,发现到处都充斥着被人“入侵”过的痕迹,一阵烦躁涌上心头,我捡起地上的卷子扔进垃圾桶,隐约听见徐子林在隔壁和谁聊天的声音……
第二天一早,我下楼就看见徐嘉与坐在沙发上哭,问怎么回事也不说,还得徐浩文在旁边费劲巴力的翻译,“不知道谁把他书弄坏了,就蓝色那本。”
“小、小王子……”徐嘉与断断续续的抽咽。
我妈:“行了,别哭了,你自己东西不知道收好,谁让你乱扔。”
徐嘉与,“我没乱扔!”
“你没乱扔怎么坏了,谁能闲着没事祸害你那破玩意?”
“我就放在我自己桌子上,我碍着谁事了?谁让你们别动我东西,我说了多少遍了!没事别进我房间!”
“谁进你房间了?”我妈说着不自觉地看向餐桌旁吃饭的徐子林,“进去稀罕动你那破玩意,不就是本破书,坏了再买嚎什么嚎?”
徐皓文,“妈,那是他同学送的。”
“眯着你的,有你什么事,赶紧吃完饭上学,别一早上在这烦我。”
“没人承认是吧?”徐嘉与“啪”的一声把书摔在地上,“书我不要了!不是喜欢撕吗?给你们撕!”
徐皓文被吓了一跳,没想到徐嘉与会突然摔书,站在一边瞪着个大眼睛看我,“不是我干的,我可不敢动他东西。”
我妈气得从餐厅走过来,“小崽子,你跟谁耍脾气呢,我看就是给你惯的!”
徐浩文赶紧挡过去抱住我妈,“妈你别生气,别骂他了。”
我看见徐子林吃早餐的动作有些僵硬,他朝这边看过来,几次想说什么我以为他不会开口,“也不是我,我没动他东西。”
我妈,“听见了吗?没人动你东西,以后不管什么东西都自己收好了,别没事出来斗仗。”
徐嘉与一下就炸了,“我跟谁斗仗了?我说过是谁动的吗?怎么我书坏了还不让我说话了?凭什么啊?!”
我妈看出徐嘉与跟这事杠上了,朝我使眼色,我一阵头疼,明显的,徐备明和我妈只顾着接徐子林回家这件事,却并没有真正的为这件事做出任何的准备,他们形式上看似完成的阶段性任务,实则引发出了家里更多的生活问题。
就如同今天,我妈心明镜似的知道怎么回事,却非要逃避处理。
忽略问题关键,出于袒护和讨好徐子林的想法,亲手为他日后与徐嘉与的相处打了个结。
就此下去量变引起质变,矛盾不可估量,真的想想就令我身心俱疲。
不提徐备明,就我妈这个人讲,很难在教育孩子上有什么建树。
想想她和我爸的婚姻,就因为我姥率先同意婚事,吃了我爷家的定婚饭,她个人就在根本没看上我爸的情况下,为了不让我姥难堪,稀里糊涂的嫁给了我爸。
后来到了这个家,她外强中干,经过搓磨变得越发弱势,拎不清,没有立场。
好像是在不知不觉中,被驯化的习惯了讨好和妥协。
为了避免和徐备明针锋相对,她总是不停地退让、抹掉自己的底线以换来片刻的安宁,并且会要求和管制同她一样的弱势方保持和她相同的频率与节奏,所以遇到今天的事情,她几乎条件反射似的要求徐嘉与息事宁人,同她一样和徐子林保持和睦。
但徐子林是她和徐备明求回来的,他们两个愿意为他牺牲掉一些底线应该仅限于他们,而不是要求家里所有人默认他成为一个“上位”者。
安抚好徐嘉与,我妈送两个小的去上学了,剩下我和徐子林在客厅里,我问他:“爸和妈说你转学的事了吗?”
徐子林:“还没有。”
“去哪个学校也没说?”
“没说。”
“那你之前的学校?”
“大舅他们帮我请假了。”
我点头,“也行,先在家玩几天。”
一阵沉默过后,我看了眼时间,“我该上学了,你自己在家,冰箱里有吃的,一会要有什么事的话估计妈也快回来了,我先走了。”
徐子林:“嗯,好。”
我拎起沙发上的书包。
沈席儒等在门口,用手遮阳,“才出来?”
我:“我们家老二回来了……”
到了学校,早读还没完,就听老赵进来说:“大家把书本先放一下,咱班来了个新同学,来鼓掌,让他到前面给咱们做个自我介绍。
老赵鼓着掌喜笑颜开,“来站这儿,我给你腾地方。”
一个敦实的小胖子笑嘻嘻站到老赵指定的位置,“大家好,我叫李博宇……”
“哦~”一阵哄声。
我看向苏晨,他对着讲台挤眉弄眼,李博宇跟个喜剧演员似的,也没记住他说什么,就看他一个劲儿笑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喜庆,老赵好像也被感染了似的一直龇个大牙。
下课了我们出去“放水”,苏晨拉着李博宇紧跟过来,操场上又做了遍自我介绍,秦四像见着啥稀奇物,“兄弟,校服还没给你发吗?”,“你这耳洞,你怎么带耳钉啊?咱们学校不允许,老赵都没说你吗?”
李博宇喜滋滋的,“没有,赵老师人挺好的。”秦四:“……”
张越:“哎,你要不要穿校服?我班里还有一套,我可以先借你。”
李博宇插着冲锋衣的口袋,“不用,我就穿这个就行。”
苏晨:“他不愿意穿校服,就想穿自己衣服,你不用管他。”
张越五大三粗,个子也高,皱着眉头看李博宇,“主要是我看他那衣服太紧了,应该箍得挺难受吧?”
李博宇来回扭了两下,“不难受,主要帅就行了。”
张越:“……”
“哈哈哈”车居然看苏晨,“你发小挺搞笑啊。”
苏晨:“他就那样,可自恋了。”
车居然鼓掌,然后和苏晨聊起了别的,眼见着小胖子落在了后面,我招呼秦四,“叫上他。”
从厕所放完水出来,看见李博宇正朝女生那头巴望,张越猫腰从后面过去想吓他,“李博宇!”
这时一个黑瘦的男生从他们旁边经过,回头看了他俩一眼,苏晨突然炸毛骂道:“看你妈!”
车居然,“嗯?”
那个黑瘦的男生被骂得一愣,随后像是认出苏晨是谁,冲他笑了笑,转头到女厕那边,揽住一个正朝这面望的瘦弱女生。
苏晨:“真不要脸!”
被揽住的女生应该没听见苏晨说什么,还抻着脖子往这边看,刚才和她对望的李博宇却像是被谁卸了两节电池似的,完全没了之前的欢脱劲儿,搞得想和他闹着玩的张越有点尴尬的站在那。
“怎么回事啊?”秦四不解的看苏晨。
苏晨没接腔直冲我道:“他就是之前我跟你说那个,抢我发小女朋友那男的,段文彬,六班的。”
车居然:“呵~”
秦四朝前递下巴,“该不会抢的就是李博宇女朋友吧?”
苏晨:“就是。”
哪有什么抢不抢,那个女生叫房小涵,和李博宇一样都是苏晨发小,初中的时候和李博宇在一起过,后来分手到高中,谈了这个段文彬,苏晨也不知道哪根筋搭不对,非觉得没有段文彬,房小涵就还能和李博宇好,听说在我转学过来之前,还钻牛角尖的去六班恐吓过人家,让和房小涵分手。
苏晨:“要不是他,房小涵不可能不搭理李博宇。”
我:“这事跟人家没多大关系。”
“有没有关系的,我就看他不顺眼,你刚看见他那装逼/样了?活人惯得。”
苏晨早就和他有过摩擦,今天一点火就着了。
车居然撇撇嘴没吭声,张越大剌剌揽着李博宇。
苏晨冲着李博宇,“你刚才怎么没反应,人都在这呢你怕啥?他敢逼逼我们都帮你揍他。”
秦四:“哎?什么……什情况?”
苏晨:“他抢了李博宇的女朋友。”
秦四:“那人女生要是不愿意,谁能强迫啊?”
车居然搭上我肩膀,回头看苏晨,“怎么说急就急了。”
我:“唉……那是他心结。”
晚饭的时候苏晨没和我们一起吃,说是想带李博宇去熟悉熟悉学校食堂的环境。
剩下车居然、秦四、张越我们四个去校外,吃完饭回班级的路上,张越:“苏晨肯定是不高兴了,嗔着咱们几个没帮他。”
秦四:“怎么帮啊?师出无名。”,“根本说不清楚。”
张越:“是啊,闹心。”
车居然:“没法理解他。”
张越:“哎,你看车居然都理解不了。”
车居然:“你什么意思?”
张越:“你这个最能惹事生非的都理解不了。”
“我什么时候惹过事?”
张越:“你没去揍那个惹徐奕洋的变态?”
车居然:“你都说那是个变态!”
张越冷嘲,“哼”。
车居然激恼,“你再给我出个怪动静试试。”他上去擒住张越的脖子,夹到腋下,“是不是有点狂了?”
张越痛得猪嚎,秦四赶紧躲开。
他认怂比谁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