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
戚明漆忽然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还是头一回,他被人这么清晰明了地点出厌对他的态度。
他几乎从来没有想过,厌跟他相处,是抱着什么心态,又将他置于什么身份地位看待的。
自打穿进这本小说里后,他一直给自己的定位都是华也庭的哑巴小弟,安分守己、低调行事……吧?好吧,好像除了在厌面前,好多时候稍微有点不太冷静,但这都是被厌这个神金逼的。
周围的人也是这样认同他的身份,帮华也庭跑腿的小厮、有个“福星”名号的小弟。那厌也是这样么?如果只是将他当华也庭的小弟,一个丢到人堆里都找不见的草根,为什么还要投来过多的目光和关注?
戚明漆越是细想,越发冷汗淋漓。他掐了一把掌心,强迫自己中断思考,生怕继续想下去,越过那道界线,就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戚明漆低着头,没对月言公主刚才的话做回应,沉默地打磨着琉璃。
等到做了一堆“星星”,当戚明漆想挂上房梁时,忽然发现厌没在,他不能“飞”上房梁,只能抬头望着房顶,沉默了。
月言公主看出戚明漆的纠结,稍微俯身,向他伸出手。
戚明漆看了看面前巨大的手掌,抓着月言公主的手指,爬了上去。
月言公主将他小心放在自己肩上,正好能够到房梁。戚明漆便站在月言公主肩膀上,将那些穿着金线的琉璃挂在房梁上。
他比对着“星星”的位置,总感觉有几处距离不对,让月言公主放他下去,然后跟她说了一声,自己要回去一趟,拿他画的星图。
月言公主沉默地点头,示意他去。
等戚明漆回到冬信馆往屋里一看,他那摆在小桌上的星图,不见了!
·
得知今日北灵帝召见教司密谈,黎里便抱着那副星图,等在回天极辰星教宫殿的必经之路。
等到快中午时,才看见罩着黑色斗篷的教司从远处走近。
教司老远看见厌手下那个娃娃脸的随侍卫官站在路边,微微皱眉,径直走上前去,当他从黎里身边走过时,黎里将卷轴状的星图在手里抛上落下,故意很夸张地叹气:“听说天极辰星教的星图被毁了,哎,好可惜呀。”
一听见这个,教司气不打一处来,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瞪着黎里冷笑:“你他娘的还好意思提,我教中圣物星图被谁给毁了,心里没点自觉么?!”
黎里摸了摸鼻子,望天咕哝一声:“又不是我……”
教司拔高音量:“你说什么?”
黎里不敢继续在老虎嘴边拔须,连忙站直了说正事:“其实我家殿下也挺愧疚的,这段时间派人四处搜罗,终于找来了这幅星图……”
他故意在教司面前,吊人胃口似的将卷轴缓缓展开,露出一截来,当教司被吸引忍不住伸脖子想看时,黎里又“啪”的一声,猛地将卷轴合上。
教司有些恼怒:“你什么意思?看都不给我看?”
黎里似乎有点为难:“主要吧,这东西是别人的,我又不知道你们到底是认可、还是不认可,万一你们不认可教外人员自己绘制的星图,突然发怒给撕毁了怎么办?”
教司愣了愣:“谁的?总不会是那个哑巴小七画的吧?”
黎里露出惊讶神色,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你怎么知道?”。
“还真是?”教司虽然看不见脸,但声音显然多了几分凝重,他抬手从还在发愣的黎里怀中夺过卷轴,“给我!”
黎里猝不及防就被他抢走星图,教司动作略有些急躁地展开卷轴,仔仔细细观察着那幅星图。
片刻后,他忽然口中念念:“天命不言,天命不言……”
黎里没听清他在念叨什么:“什么?”
教司骤然回过神来,不理会黎里,直接转身就准备离开,顺手将星图重新卷了起来。
“喂,你做什么?”黎里拦住他去路,“这东西好像是我的吧!”
教司冷笑:“你的?你怕不是偷的吧。小七要是真有心想将这东西送到我手里,何必还要通过你?”
黎里没想到竟然会被他一眼看穿,有些心虚地望天。
教司扬了扬手里卷轴:“这东西事关重大,我必须拿走。”
黎里叫喊道:“等等,不行啊,我真的是偷偷拿出来的,还要给人还给去,你不能拿走……”
教司才不管他气到跳脚,鬼魅身形在拐角处一闪,等黎里追去时,人不知如何已经到了宫殿台阶上,正好进了那道大门,顺手还将门重重拍上。
黎里敲了半天门,教众们都不开门放他进去,让他也没了办法,只得悻悻离去。
先前主子交代他拿着小七的“作品”,去刺探一下天极辰星教的态度。黎里猜测厌应该是担心天极辰星教还对小七动了什么手脚,却拿不准这个刺探要到什么程度,便偷了星图。
本来只想给教司“瞄”一眼,顺便照着厌吩咐的问几个问题,比如“教了小七多少东西”、“为何要教他”等等,谁想问题一个没问,还让对方抢走小七的东西,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现在,只能祈祷小七没发现星图是他拿的,日后要是被追问,他就说是教司偷的好了。
听见门外没了动静,教众才到还在认真研究那幅星图的教司面前禀告。
“很好。”教司将星图小心收起,“叫人准备一下,我即刻动身前往濯空城!”
天命不言……天命难料……天极辰星教,已经几百年没有找到他们的领袖,他们的灵魂核心——大教宗了。
没有大教宗的天极辰星教,是残缺不全的,不管在外人看来依旧光鲜华丽,只有每一名教众才知道,他们无时无刻都在向漫天神明祈祷,渴望大教宗早日降临。
当上一任大教宗离世后,星卷长河中只留下两句语焉不详的指引——“天命不言,数自在我”,这就是他们寻找新任大教宗的唯一希望。
几乎每一位教司,都对这两句预言做出了自己的解读。有的教司认为,这说的是天命捉摸不定,所以无需强求,大教宗自然会在某个时刻出现。
有的教司则以预言中提到“自在”二字,认为未来这位大教宗,可能会与自化自在密教有什么关联,被许多教司视为无稽之谈。
还有的教司只从字面解读,认为这说的有可能是,大教宗是一位无法言语之人。
于是,教司几乎是在第一眼看见星图时,脑中就想起来了这番解读。
上回他发现小七给星图的摇光星改了精准的一笔,便书信一封送往总部,得到“继续观察”的指令,这回看见小七绘制的星图,虽然只是简略版,但已经足以让他做出判断——必须向总部通报此事。
若是真如那位教司解读……那他们岂不是……亲手将……断送在十八岁……还是连他们都没有办法解决的。
教司浑浑噩噩地思索着,满身恶寒。
所以他等不了了,必须立即回到总部,召集众教司共同商讨,接下来该要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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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冬信馆内,戚明漆还在焦急寻找他的星图。
他在屋子里实在没找到,于是出门去问管事的,上午有没有可疑的人进出过冬信馆,或者进到过他屋子。
管事听他这么问,可疑地结巴了下:“没、没有吧。”
直接没提黎里来找过他的事儿。
戚明漆心大,完全没察觉管事神色有异,失落地垂着头走开了。
等他一走,管事就揣着怀里的信封,直接去见了华也庭。
管事当然没敢跟戚明漆说,厌手下随侍卫官来过的事情,因为华也庭叫他留意厌跟戚明漆来往的动向。当发现黎里在戚明漆房间里留下一封信后,管事便自作主张将它拿走,准备交给华也庭,所以不可能告诉戚明漆,有别人来找过他。
华也庭坐在书桌前,随手拆了信,抖开来看了一眼。
他脸上浮现一种轻蔑的笑,然后将信纸放在蜡烛上点燃。管事抬头飞快看了一眼,正好看见信上仅有的几个字——“小七,等我回来”。
华也庭将烧起来的信纸抛向地面,冷声道:“等他?他算个什么东西。”
他冷冷地笑起来:“能不能有命回来……都还是个未知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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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明漆满脸不高兴地来到密宫。
月言公主刚一睁开眼,就看见他这副有点可怜的模样,好笑地发问:怎么了?
戚明漆回答她:图不见了,就是那张画了星星的图。
那张图耗费了他这段时间的全部心力,虽然没有完全画完,但里面的内容已经足够多,基本上是他未来将要对密宫进行布置的蓝图。现在星图没了,只能暂时停下布置,重新观测星空,进行绘图。
等于是已经进行到一半的工作,突然又被打回起点。戚明漆感到无力,因为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没把星图收好。
月言公主默默地看着他好一会儿,然后才用手比划:星星很美丽,再看一遍,也没有关系。
戚明漆被稍微安慰到,叹了口气,忽然想起用来观测的透镜被他冲动还给厌了。
淦,工作量又要增加了。戚明漆被唤醒了穿书前的牛马之魂,顿觉震怒。
都怪厌那个死神金!戚明漆愤愤不平,坐在密宫外,在冰天雪地里打磨冰块,一边狠狠地痛骂厌。
他忙活了小半天,饭也没吃,将透镜打磨出来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戚明漆揣着透镜爬上密宫房顶,开始观测天空。
当他将透镜对准北极星时,忽然发现了异变。
北天群星尽数灿烂有序,唯……北辰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