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声钻入林雨言的耳中。
“那您慢走……”
“嗯,打扰你们了,抱歉。”
这陌生的声音——!
林雨言吓得立刻做了决定:这里不能再呆了!他想起梅里尔给他找过一个住处,先去那里避避风头。
“请帮我转告梅里尔,我先去临时住处避避难。”
言毕,他几乎是飞奔般逃离了现场。
圣子也好神殿也罢,今天我是一个也不会考虑了!
……
一直到林雨言将大门反锁,他才开始平复急促的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没事的,过几天他们就会冷静的……放轻松放轻松……
直到坐在床上,林雨言才从慌乱中脱身。
——呃啊啊!他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能不能将我这一头怪发染成正常色啊!
为什么只有我是特殊的……这么失落地想着,他的思绪飘回了四年前……
“——孩子?”主治医生见他发呆,问,“你还记得什么吗?”
林雨言坐在病床上。他留着长发,头上还缠了几圈绷带。他呆呆地看着摊开的手心,麻木地回答:“……我的名字……林雨言?大概……还有——家?”
“亲人……不记得……走了,只有我一个。”
“我……在A市读高二……”
这些记忆熟悉又陌生,一如他被突然冒出的舅舅带回家,触摸着有些积灰的家具时内心的感受。
“你爸妈给你留了一笔遗产。”舅舅将两张卡交给林雨言,之后便和他断了联系。
我始终是孤身一人——他很早就清楚这点。
“我不喜欢长发。”他站在镜子前,捻着自己的耳边发,“麻烦碍事——齐肩就行。”
至于发色,按班主任的要求,他给染黑了。但没过一两天,它就会像遭了诅咒般,唰地一下变回原来的橘红。林雨言只能顶着周围人好奇又厌恶的目光行走在人群中。
没事,那些异样的眼光,他早就不怕了。
“唉雨言,什么时候带咱们回你家里玩啊?”
“对呀,叔叔阿姨不介意你带朋友回去吧?”
林雨言心虚地推辞:“算了吧,我家挺远的,而且,家里也没什么可以玩的,爸妈又外出不在家……”
目送同学们结伴离去后,他回到了那个孤独的居所,在忙碌的打工中结束自己的假期。
失去的记忆真的找不回来了吗?他总是这么自问。
大学专业报名时,在好友惊愕的目光中,鬼使神差地,他说自己报了哲学系。
好哥们劝他:“别,林哥。我知道你对失忆的事很在意,但你不能就此浪费你的未来啊!哲学系根本就帮不到你!”
林雨言疲惫地笑笑,没有发表意见,但也听进去了。
“放心,逗你们玩的。”
他最后走的是制药学。
林雨言瞒着所有人一件事:他有精神疾病,发病时会十分狂躁冲动,还会做出一系列自残行为。而且,一旦思考或者学习负担偏重,他就会头疼。因此他需要经常吃药,从原来的三天一次到一天一次,最后恶化到大学时一天三次。
比起找回记忆,他更想治好自己的病,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幸运的是,他天资很好,即使经常请假也能赶上功课。
可最后因为考试时失利,他没能进到顶尖的学院。
……
反正我的人生就这样了。站在天台上,他眼眶发红,看着脚下如蚂蚁般窸窣行动的人流,自暴自弃地嘲笑自己。
烂始烂过烂终——挺适合我的。他用力攥着本就皱巴巴的领口,将指甲嵌进布满红印的脖颈,力度大到能挖出血来。
他们不就喜欢这样吗?林雨言发了疯般地笑着。
“雨言……”高三同班过的女生见来者不善,拽了拽林雨言的胳膊试图将他拉走。
“唉——别这么急着走嘛,林美人。”高年级的学长伸手拦住他们,“好歹我也是你学长,就这么不给我面子?——跟我在一块儿有什么不好?”
“你的面子?”林雨言盯着他,语气冰冷,“你的意思是,大庭广众下将学弟学妹堵在图书馆门口表白不成被距,伤了学长的面子?”
“恕我直言,你那贵为千金的面子在我面前连地里的芸芸杂草都比不上。”
说着,林雨言一把甩开挡在他们面前的手:“如果学长这么在乎面子,大可找一个清净些的地方再说你那恶心的告白词,这样也不至于失败了挽不回面子。”
当晚,他们便遭到了报复。
下午的那个学长掏出手机,在林雨言面前晃了晃:“你说,要是将这段视频发到网上,那位被你护得死死地小学妹——”说着,他还将视频点开,强迫他睁开眼开着里面的内容。
林雨言和视频里的受害者被他一众小弟按住,挣脱不得。
“你白天的威风呢?”他拽着林雨言的头发,大声呵斥着,“你倒是拿出来啊!?”
林雨言倒也不怕他动手,用充满挑衅的语气说到:“学长这是连两人单独面谈都不敢,才拉上这么多人吗?”
“还是说,你需要见证者来记录接下来发生的事?——日后回想起来还可以用这件事来恶心我?”
“你也就会用低贱的手段了。”
“你!”面对林雨言的步步紧逼,他的脸上逐渐露出怒意,拽住林雨言的衣领,却又像自知理亏般没动手。
“……要是你能听话点。”他不怀好意地对他笑道,“我可以考虑不用这么下作的方式对待你……”
“毕竟你长得这么好看,我也不忍心对你发狠……”
见自己的目的达成,林雨言开始服软:“她与这件事无关,你没有必要拖人下水。”
“放她走,把拍到的所有视频删除。之后你想做什么,随便你,我不会跟教导处打报告。”
一直到林雨言起身离开现场,先前被放走的同学才敢露面:“雨言,我——”
“想说什么?”林雨言看着她,表现得十分无所谓,“对我感到抱歉?”
他整了整被扯松的领子,顺手抓起地上的外套:“我没关系,你是被我拖累的,帮你理所应当,不用感到抱歉。”
事实上,她被放走后就一直躲在一边,将刚才发生的事全都录了下来。
“雨言,我们可以——”
还没等她说完,林雨言便打断了她的话:“我说过,这件事就此翻篇。视频你想保留就保留,别发出去就行。”
“嗯?”他摸上头发,“皮筋呢?”
见林雨言如此心不在焉,她先是沉默,接着便爆发了:“为什么?!我们明明拿着证据,白天还有那么多学生可以作证,为什么就不能讨个公道!?”
兴许是被她这一嗓子唬住了,林雨言整理衣物的手顿了顿,随后抬起头,对她轻轻摇头:“我们告发了他,就能保证这种事不再发生在我们头上吗?”
“知道他的家庭背景有多大吗?他能轻易放我们离开,就有能力按着我们不将这件事捅出去。他可以在我们告发时悄无声息地解决这些事。等揭发的风波过去,他能再把我们抓回来。”
“那视频我也没把握确定有没有备份没被销毁,你要是先行一步将他做的事发出来,考虑过自己一个女孩子的名声吗?”
“信息一旦在网上发酵,那怕你日后证明出了它是假的,也没几个人愿意去看你的澄清。”
“在这里,真相的重量远小于我们揭示真相所承受的压力。”
林雨言也没管她听没听进去,检查完自己的物品没缺失后就打算走人:“走吧,今晚的事我不想再提。”
从她身边走过去时,她好像产生了幻觉:林雨言的脸上,平淡得好像没了生气。
这件事之后,他又几次用着威胁的话将林雨言约出来,那晚的事也一直在重复发生。
等他站在这里时,距上一次被骚扰才过了二十小时。
“嗡——”
又是烦人的手机铃声。林雨言慢悠悠地拿起地上的手机。屏幕上,是自己那个难以向外人启齿的伴侣兼室友齐孟打来的电话。
而他站在这里的原因有一半来自齐孟。
“哟。”学长依旧不依不饶地追求他,“才多久不见,林美人就找新欢了?”
齐孟见他拿着暧昧不清的眼神打量林雨言,不善地反问他:“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他装得十分无辜,“林美人昨晚还跟我待在一起呢,今天可就把我踢下船了——你是他谁啊,这么在意他?”
齐孟一脸不可置信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眼沉默的林雨言,握着他手腕的手有些发颤:“小言……”
见齐孟是这种反应,他恍然大悟般地大笑道:“什么啊,原来林美人有男朋友啊?他动作那么生疏,我还以为他没谈过恋爱呢——你们应该还没发展到那步吧?……啧啧,被人劈腿了还毫不知情。”
“……你说谎。”齐孟努力维持着自己的理智,“雨言他不是这样的人……”
他将大火烧到林雨言那里:“不信就问问你男朋友,问他他没陪着你的晚上都去了哪儿。”
齐孟抱有一丝期待地看着林雨言,希望他亲口说出来自己没有,是他在说谎……
但林雨言默默将手抽离,低着头,没有说话。
齐孟失魂落魄地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雨言……”
“……他——”林雨言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能反驳,“……对不起……”
“要不要我和你详细讲讲林美人昨晚的表现?”他凑近齐孟耳边挑衅道,“他可是被我折腾到哭着求我别再做下去——”
齐孟彻底丧失了理智,一脚踹在他身上:“你闭嘴!”
被打后他反而更兴奋了,口中依旧涛涛不绝:“真可惜,你没见过他被玷污后的样子——醉生梦死,意识迷离——那么惹人怜爱……”
“被人捷足先登的滋味怎么样?……”
“……你根本就不是爱他!……”
后面两人再争吵些什么,林雨言已经没心思在听了。围观的同学越来越多,他只想逃出被人们注视着的中心地带。
……
林雨言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他蜷缩成一团坐在围墙边,旁边放着他的手机:屏幕上,齐孟不停地给他发消息,电话也是一个接一个。
他觉得自己把齐孟的生活搞砸了。愧疚感笼罩全身,他只回了句“对不起”就不再看回音。
他已经没有勇气去看齐孟发来的话了。
好窒息……林雨言磨了磨牙,刻入骨子里的躁郁因子又在蠢蠢欲动。他掏出钥匙串——上面有齐孟送他的玫瑰挂件,还有一把折叠小刀——他毫不犹豫地将刀刃划向自己的手心和胳膊。
他垂着头,难得平静地看着血一滴一滴滴向地面,轻柔无声。和玫瑰的颜色很像。他笑了,伸手沾了沾血液,照着钥匙扣上玫瑰的样子,在房顶上画了一朵玫瑰。
血不久后就止住了,林雨言又往伤口上划了一道口子,写下了一段话:
“To the beloved whom I have hurt.”
这个电话他本来不想接的,犹豫了一番后,他还是接通了。
“雨言,你跑哪里去了?听我说,教务处那边——”
“教务处怎样和我无关。”林雨言垂眸,“我在哪儿你也不用管……”
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毫无留恋与死气沉沉,打电话的人心里一惊,加快了跑步速度:“发个定位!你到底再哪?!”
“你马上就知道了,不用这么费心。”
林雨言显然不想和他多废话。在这个世界里多待一秒对他来说都是煎熬。
“你的事我需要费心!”齐孟语气急切,“一下午都没联系上你,我担心你啊!”
“算我求你了,告诉我你在哪儿……有些事、有些事我想和你当面说……”
没有得到回应。
“雨言……”他强压下心里的酸痛,“你和他有矛盾对吧?我可以帮你解决啊……可是你为什么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愿意告诉我啊?……”
没想到自己也会当一次负心汉。他苦笑了下,坐在天台边缘慢慢和他聊起往事:“知道吗齐孟,你告白的那天也是在日落,在一样在能看见天的地方。我当时还以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