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筝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有他这样的铁哥们儿么,当我是没心没肝的“废物”吗?柯基再好,还能好过我爸爸去?曾叔叔品行恶劣,他可以把父爱当泥巴踩在脚底下,包大人在我心里却是永远的第一号!
在灼热的日头下面,勾凇举着一杯冰激凌,包筝就着冰凉把怨声载道都吃进了肚子里。
左右为难。一碗友谊的清水怎么端都不平。
松鼠用塑料小铲挖了一坨带着碎草莓丁子的巧克力奶油,送到小包嘴边,“宝贝,气大伤身。”
“滚蛋!”小包叼住小铲子,脚下还使绊子,“恶不恶心。”
松鼠不弃不恼,“狗子犟起来像头驴,要不我们用布给他蒙上眼睛,叫他在黑夜里转磨磨?”
智慧的天平偏向自己这边,气大如牛的小包被逗笑,用舌尖卷走了冰激凌,“你敢举着小鞭子吆喝他吗?”
“不敢,怕鲜大少爷摁着揍我。”
“你是虚伪的小人。”
松鼠继续喂食,左也是善,右也是善,我取舍不了。
“熊货!”小包抬起膝盖顶了他的大腿一下,“孬种!”
孬就孬吧,总比做孤家寡人要好得多。
两人来到老街市场的北大门,正好看到那个小男孩怀抱着柯基上了一辆高级轿车。
包筝抓住身边人的手腕,“松鼠,等我高考完了,一定要出高价把小丽收回来。”
“别介!”勾凇把人一兜,上了一辆等在那里的出租车,“人家都培养出感情来了,你这不是横刀夺爱么。”
“我不信小丽会忘了我!”
忘不忘的,不就一条小畜生么。勾凇很是头大,富家公子哥儿咋就跟狗有如此深的情结呢?
站在陕西风味馆某号雅间门前,小包英雄气短地说:“我还是不进去了,回头又呕气。”
又不是女孩子,生一场气过半年。我们都是铁骨铮铮的好男儿,心里还盛不住二两酥油咋地。
蔓延嘴里咬着根烟,划着手机看善漠老师给他的设计稿提出的修改文案。
包筝掩在勾凇身后,慢吞吞地往里迈步。
头也没抬的“金主”按了桌上的电铃,“上菜!”
这家店铺吃了两年,平时谁好哪道菜品,蔓延成竹于胸。
包筝先给自己找了个台阶,问道:“你没请鲜少吗?”
“要请你自己单请。”
看看,多会干人呐!
包筝肚子里未熄灭的小火苗又开始蠢蠢欲动。
勾凇在下面摁住他的手,“没他正好,我们说得更自在。”
蔓延白了他一眼,意思很明显,睁着说瞎话,闹了柯小丽一出“戏”,还说自在,那就是雷人的假话。
松鼠把筷子递给包筝,对蔓延说:“筝子不太嗜辣,叫后厨少放点子辣椒。”
“臊子面吃的就是香辣,受不了刺激,吃老北京炸酱面去!”
包筝挑起红白相间的面条就往嘴里送,还没送到喉咙口就被呛得流下了汩汩热泪。
松鼠端过一杯黄桃饮料,“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包筝含泪吃面,在桌子下面又狠狠踩了勾凇一脚。
“嘶……”
松鼠把叫嚷的话咽回了肚子里头,在心里暗暗发誓:老子就是使出浑身解数,再不让小包养狗了。
养狗不但玩物丧志,而且耽误兄弟情的发展。
蔓延咬着风味醇厚的腊汁肉夹馍,腹中如鼓擂响,但嘴上功夫不敢快动,怕吃得过猛,会胃痛。
三个人的宴席,吃得没滋没味。残席撤下,再点烟的蔓延看着他俩问:“后腿没了,该谈正经事儿了吧?”
我压根就没长那玩意儿,松鼠拍了拍昏昏欲睡的包筝,“说你呢!”
“说我什么?”包筝揉揉发红的眼睛,直瞅着一派“大哥”风范的蔓延。
再有半个多月,开学在即,你别说你不知道干什么。
“包大人没给你请家教吗?”
“请了。”
不但请了,而且各科一位,拉出去能凑够一个班的人数。
“难道你不该把心用在正道上吗?”
“你还真以为我搞对象了?”包筝急得站起来,我之所以那么说,只不过是给女孩子留足面子,就冲我的家底儿,还用得着去追人吗?
蔓延吐了口烟圈,缓缓道:“我又不会打哑谜,顶多是指点迷津。”
松鼠把人摁下去,说话就说话,别自带火药行不?有本事给敌人点炮捻子去!
知错的这个用猛灌水做掩饰。
知错的那个用几声咳嗽欲盖弥彰。
“一本我是没希望了,捞个二本不难。”
“那你呢?”蔓延用手一敲桌面,“未来的勾警官,你的伟大理想是成人的童话么?”
勾凇两掌一推,“别寒碜我行不?”
松鼠从小的梦想就是当人民警察,过去为了混街头,长大后才明白“除暴安良”更具有意义。
小包一捅他,“你考不上本科,将来升职受影响。”
大老实人净说老实话,哪行哪业不是看“小本本”。
“当个小片警儿我可不干。”
刑侦大队长的位子空着等你来填补?
踩在巨人肩膀上的矮子。
包筝抓起松鼠的手,“我一个人学也寂寞,你来做我伴读,我爸不会不同意的。”
升级倒快,“太子”的“伴读”,好借口。松鼠装死,低头不语。
“我爸不嫌弃你。”
是我嫌弃我自己,行么?
近朱者赤。从蔓延身上学会了很多东西,但学会养尊严是很重要的一环。
蔓延冲包筝一咧嘴,“我现在有能力给松鼠请家教。”
“我们俩人儿在一起能够互勉,单木不成林。”
我就等你这句话呢。
蔓延点点头,把烟蒂在烟灰缸里按灭,“你回去跟包叔谈谈,如果他实在不同意,也别勉强。”
包筝抱紧松鼠的胳膊,做幸福状,腹诽着:我爸不答应我的请求,我还不给老子学了。
松鼠问蔓延,“那你的计划表呢?”
蔓延笑而不答。
包筝忽地想起来,“我那个考上美院的表姐通知书都下来了,鲜少的还没到吗?咋没听你们谁说起来?他可是今年的专业第一呃。”
到是到了,可现在那张金贵的通知书等同于废纸。
“他身边围着一众智囊,用你操心?”
刚激起的火花又被冷水浇灭,小包也学鬼了,就当什么都没听见,拿出手机就跟爸爸敲字聊天。
【儿子:要拉松鼠一把,在我旁边加个凳子,行不,爸?】
【包大人:伴读?】
【儿子:我孤我单,形只影单的鸟入不了林。】
【包大人:但我有个条件。】
【儿子:除了不让我磕进QH或者BD,什么都答应你。】
【包大人:明年我想给你追生一个弟弟或者妹妹。】
【儿子:?(一个骷髅头的表情)】
包筝关了与爸爸的对话框。
包大人又打了电话过来。
【儿子:你给我死了这条心!】
蔓延与松鼠面面相觑,他这是跟谁?
松鼠一按他的手,“谁惹你啦?”
“包大人!”
我操!那会儿是谁对天盟誓来着,才过几分钟,新仇旧恨一块造,八成又为了他小后妈的事。
“你不让你爸结婚到哪儿也说不过去。”松鼠小声嘟囔。
“两个人,四条腿儿,我能管得住?”小包冲他吼,“他们早扯证儿啦!”
“哦,算我没说。”他后面又补充了一句,“你们又不生活在一起,你后妈想虐待你也没可能。”
“她要是敢,我爸立马让她滚蛋!”
包大人向来都把儿子放在第一位。
蔓延在那边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你不会不叫人家两口子生孩子吧?”
“不可以吗?”在三人中,个子最矮的小包忽地从椅子上弹起来,“鲜叔就不跟新太太生孩子,为什么他不可以做到?”
这问题砍在刀口上。
幸福的家庭长得都一样。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伤痕累累。
鲜辈身肩重担,有了一个如此优秀的鲜梣,再不想有其他孩子来打比较。或者,他有更深层次的考量方式,外人就不得而知了。至于新任贤妻,也是能理解他的苦衷的。
包大人的情况不一样。一个儿子嫌少,再来俩仨的为妙。
包筝独宠惯了,自然不愿与别的小孩争风吃醋。长不大的小孩,接受能力有限。松鼠给他抚背,口拙,也拿不出反驳的理由来。
蔓延才不管那套,直眉瞪眼着,“如果鲜叔真想要小孩,鲜梣绝对不会去阻拦的。连恶狼都知道传宗接代,更何况我们身为人类。”
就怕比。货与货的比较,好坏自知。
松鼠直拧自个儿大腿,“铁三角”无不让旁人羡煞,咋越处矛盾越迭出呢?
也许应了那句话,鸟大了,该分窝了。
开头就闹崩,接下来的高三一年,还不知怎么混下去呢。
“你骂人不带脏字,还不如打一架来得实惠。”小包在下头攥起了拳头。
松鼠半抱住他,“真动手,传出去,仇者快,亲者痛啊!”
蔓延踢开椅子,出门前扔了一句惊天动地,“包大人疼你的心都喂狗吃了。”
小包点指他的后影儿,冲松鼠泪光闪闪,干张着嘴迸不出半拉字来。
从没享受过父爱的勾凇把他搂进怀里,软语温存。
把人气得半死的家伙又推门吃了一口“回头草”,跟相偎相依的一对鸳鸯说:“没事别找我,找不到的。”
松鼠把包筝的头摁在胸口,用坚硬的后背给了蔓延一个无声的回答:去死!再找你我死。
空空两手,蔓延在公共汽车站上了一辆开往郊区的大巴车。
车上的乘客七零八落,他坐到最后一排的角落,拉紧窗帘,头一歪,就睡了过去。
【乘客您好,欢迎乘坐36路无人售票车,本车从延鹤巿中心开往阏氏yānzhī陵,路途遥远,请您注意报站,不要错过自己的目的地。再次祝您乘车愉快!】
一位两鬃斑白的爷爷颤颤巍巍地从前门上来,在老人身后是个戴墨镜的年轻人,他扶了扶爷爷,“您当心。”
“小伙子,谢谢你。”
“没关系。”
年轻人把爷爷搀扶到蔓延前面的座位安顿好,扬着身子拽了拽窗帘,还回头瞅了瞅酣睡的少年,可能是怕阳光影响到他的睡眠质量。
“小伙子,你也去阏氏陵?”
“啊。”
“我是阏氏人,可我儿子在城里安家落户了。才待了两天,没把我憋屈死,还是乡下好啊!”老爷爷问,“你呢?”
“我是探亲。”
“噢。”
年轻人拿出手机,朝背后来了一张,然后发出去。
【安保科的某人:曾少在车上。】
【鲜少:跟到留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