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令晚被苏叶送回家，林知聿把车钥匙递给她，“车你先暂时开着，有空去选一辆，算是爸爸送给你的回国礼物。”

“谢谢爸。”林令晚也没客气，接过来放进包里，她这段时间确实需要经常出门。

饭后林令晚把自己关进房间加班工作。和苏叶聊完之后，她心里萌生了一个想法。

林令晚打开电脑，半天也没敲出一个字。她蜷腿坐在椅子上，望着文档兀自发呆。心中来回想着，苏叶说的那些话。

苏叶说，虽然薄景良和言忆深一样是童星出道。可是薄景良一直没有得到什么资源。拍了很多戏，被人记住的角色不多。小时候他经常被拿来和言忆深比较，言忆深拿影帝之后这种比较的新闻也没有了，差距太大，根本没有可比性。年纪渐长，童星光环的熄灭，公司对他的投入越来越少，甚至以打包价“售出”。名义上的一哥，也只是论资排辈的年纪大而已。别看薄景良表面云淡风轻，他心理压力其实挺大的。

林令晚回想这些年在电视上看到他参加各种盛典、晚会，永远的后面几排，脸上时刻保持着礼貌又谦卑的微笑。以及镜头不经意扫到他时，眼里来不及隐藏的沉寂和孤傲。

林令晚关注薄景良的时间比较早。记得早几年记者采访他，谈到表演的时候，他的脸上总是洋溢着幸福的笑意，眼里闪着光。也会坦言一些对这个行业的困惑。他微蹙着眉，讲述着自己心中的不解，然而说到最后又笑了出来，那一抹笑，风光霁月，透着洒脱和希望。

当年的薄景良，意气风发，相信未来一切都会慢慢变好。

再后来，他遇到这样的问题就直接回避掉了。有记者故意挖坑，问他一些比较敏感的事，他大多装傻充愣，或充耳不闻。翻来覆去只回复一句话，自己的新剧即将上映，请大家多多捧场。然后低着头，神情疲惫地从人群中挤出一条缝隙疾步离开。

苏叶还讲了一件事。

她去英国之后的某一年，薄景良情绪异常低落，去找言忆深喝酒。那天他喝得酩酊大醉，哭着和言忆深说，感觉自己这辈子都不会红了。

苏叶说，当时她在薄景良眼里看到的是恐惧，希望彻底湮灭后的恐惧。他的眼睛像阳光透不进的大海深处，深不见底的黑，看得心中瑟瑟发抖。

林令晚静静听着没有说话。但她知道，薄景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知道了自己终将会失去什么。

……

林令晚顶着两个黑眼圈儿出来洗漱。

林知聿正在准备早饭，看见她关心地问，“昨晚你房里的灯亮了一宿，又熬夜了？”

“嗯，”林令晚点点头，打了个哈欠说，“报恩。”

“什么？”林父没听清。

“没什么，最近工作有些忙。”

“多注意身体。”林父不安地看着女儿，担心她不懂得劳逸结合。

“嗯，我会注意的。”林令晚应道。

“你的工作室怎么样？工作开展得还顺利吗？”

“挺好的。”林令晚笑说，“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林知聿轻点下头，“小孟那个孩子不错，知书达理。”

林令晚突然想逗逗老林，笑着问，“那让小孟给您当女婿好不好？”

林知聿愣了愣，沉思一下，看着她问，“你都放下了？”

林令晚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撒娇道，“我上班要迟到了，林老师好好吃饭，不用挑食，拜拜！”

林令晚按着苏叶给的地址摸到了周朗睿公司楼下，她深吸了一口气，尽力抚平慌乱的心跳，给周朗睿打去电话。

电话很快就通了，林令晚有些紧张地开口说，“朗睿哥，我是林令晚。我在您公司楼下，如果您方便的话，我想跟您聊点儿事。”

电话那边的周朗睿十分惊讶，“小晚？你在公司楼下？”

周朗睿很快出现在她面前，一路小跑着过来，气喘吁吁的，满脸惊喜地看着她。

“小晚？真的是你？哎哟！咱们多久没见了？高了，长个了，漂亮得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林令晚看着面前的人，微微一怔。

周朗睿瘦了许多，笑起来眼角添了些许皱纹，神态也有些疲惫。穿着一套黑色西装，精良的剪裁更衬得他气场威严、沉稳。

在林令晚心里，周朗睿还是个穿着夹克衫、休闲装，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的潇洒少年郎。一喝多了就讲段子、耍宝，没心没肺的。

林令晚心中感叹，是啊，她都已经不小了。只是在她心里，他们总是少年模样。

“朗睿哥。”林令晚说完想想不对，改口叫了声，“周总。”

周朗睿佯装生气地说，“臊我呢是吧，叫哥！”

“朗睿哥！”林令晚笑看着他，眼眶忽然就湿润了。

时隔多年的又一个冬日，他们再次相见。不知道为什么，林令晚心中百感交集，有些想哭。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可是她笑着跟周朗睿寒暄，泪水就流了下来。

周朗睿也有些动容，转过头深吸了一口气，僵笑着问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段时间了。”林令晚哽咽道。

周朗睿拍拍她的头，安抚说，“走，带你到公司看看。我这儿也是刚搬来不久，什么都还没有收拾，就是有些乱。”

周朗睿的公司规模不大，三间房被划分成公共办公区，他的办公室，还有一间小会议室。

“地方有点小。”周朗睿不好意思地说。

“挺好的。”林令晚说的是实话。她的前公司像个小作坊，苏叶那里像个仓库，她自己的工作室平时就她一个人。比起他们，周朗睿这里至少像个正经公司。

“你坐，我去给你倒点儿水，你喝什么？我记得你喜欢喝奶茶是不是？”周朗睿站着门口探出半个身子，叫人去给林令晚买奶茶。

林令晚连忙阻止，“别忙了，朗睿哥，我喝水就可以。”

“那哪行！”他忽然想到什么，神神秘秘地说，“等着，我这儿有好东西。”

周朗睿拿出上好的茶叶，烧水泡茶。又出去了一趟，不知道从哪个员工那

里搜刮来的零食，抱了个满怀，堆在林令晚面前。“以前你们最爱吃零食。”

林令晚能看出来他是真的欢迎她的到来，并不是跟她假客气。

周朗睿把公道杯里的茶汤，帮她倒进盏子里，关切地问，“这些年你在国外怎么样？过得好吗？”

“还好。读书，工作，都挺顺利。”

周朗睿看着她，微笑着温声说，“小景今天本来要来的，我没让他来，这几天出了不少事，闹得沸沸扬扬的，他一直也没怎么休息。”

“我不是来找他的。”林令晚直言。

周朗睿愣怔了一下，接着问她，“刚才在电话里，你说找我有事。是什么事？”

林令晚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周朗睿。开门见山地说道，“我回来见到苏叶姐，听说你们在选剧本。我是来毛遂自荐的，这是我的简历和剧本大纲。我虽然没有做编剧的经验，但是从读研开始就一直在杂志社做编辑，还出版了一本长篇小说和几篇短篇小说。我想请公司看一下我的小说适不适合改编成剧本，或者公司需要什么样的题材，我可以试着写写。”

周朗睿确实没想到，林令晚是因为这件事来找他。他看着林令晚，终究什么话也没说，低头打开文件袋，拿出里面的东西一一过目。

他看得很认真。时间嘀嗒而过，房间里只有他慢慢翻页的声音。

林令晚静静坐着，看着周朗睿一页一页地翻阅。忽然感觉有些紧张，而且这紧张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明显。

半晌，周朗睿合上最后一页纸，轻轻抹齐边角，欣赏地看着她，“我其实拜读过你的小说，只是不知道是你的作品。当时我在书店，一排畅销榜里一眼就选中了这本书，不知道为什么，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很熟悉的感觉。现在，我知道为什么了。”周朗睿笑道。

林令晚也笑，“我不太想把生活过多曝光，就没有写个人简历。所以认识我的人也没几个知道是我写的。”

“我们公司当时传阅了这本书，都对华人创业的故事很感兴趣，还派人去谈过影视化版权。结果得到的回复说，作者说不卖，多少钱都不卖。”

林令晚当时收到很多公司的邀请，他们都想把这个故事影视化，但是她都拒绝了。可能在她的内心深处，还是在等着他。也许未来的某一天，薄景良能出演她的作品。

“我不知道是你们的人。有段时间经常有人咨询版权的事，我应付不过来，邮件都是朋友帮我处理的。”林令晚想了想，低声说，“我想，你们要是找我，会直接跟我联系。”

周朗睿点点头，叹气道，“你说的是。嗨！这几年我们的日子过得是一团乱，三两句话说不清楚。”

林令晚知道一些周朗睿的事情，他的女朋友车祸去世，和言忆深也因为一些矛盾闹得老死不相往来。她想到这些，只是安静地听周朗睿讲话，没有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