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德和该隐坐在街道边的小饭馆里。
他们刚从裁缝的屋子里回来,饭馆在店的左边。
“要一份肉酱意面。”瑞德脱下帽子,举起右手,黄色的小饭店的西装服务员端着盘子在白色的大理石地板上来回穿梭。
“我要一份乳鸽汤。”
“我们聊聊案子吧。”瑞德坐在沙发上里,他抬着头,银发扫着金眸。
“嗯哼?”
该隐将手放在西装上,旅店的门口的黄铃摇晃。
“这次的味道和上次不太一样。”意面端上了白桌,瑞德向服务员点头示意后便把目光移向该隐,“恐怕换了一个厨师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该隐端起勺子,喝了一口汤。他白的发亮的皮肤在昏暗的阳光下摇晃,“在饭馆里谈厨子不太好吧?”
“啊,也对。”
厨房边的玫瑰花在屋内摇晃,一根墨绿的触手从盘子中窜出来。
“今天的这桩案子没什么特别了。”瑞德敲着桌子,“那我们不如聊点别的?”
“比如说?”
“威廉公爵。”
“威廉公爵……”
“别那么紧张,只是聊天。”瑞德说,“该隐,你知道穿刺威廉的故事吗?”
古堡里的凯恩握着钢笔,底下的鸢尾花绽放。
“你指的是凯恩.维多利亚所写的一个短篇故事么?”
“是的。该故事记录了一位暴君。”瑞德用叉子卷起抹了番茄肉酱的金黄色面条,“简单来讲,书中的主角原来是一个体恤民众与土地的好国王,后来他为了获得鲜血与领地不惜发动战争。远方的人类都成了他的奴隶,约尔德的领地也越来越大,他也变得蔑视人类,蔑视生命,变得冷酷嗜血。”
“等一下,他是如何转变的?”
“他最初发动战争仅仅是因为约尔德的血源不足。我想,是尝到了压迫的甜头吧。如果我只靠蛮力就能换来大量的回报,那我干嘛不呢?”瑞德搅着意面,“不过后来因为一次战败,使得他的自尊心受挫。自傲的他将失败的原因归结于士兵——毕竟他本人战无不胜,永生不死。那天晚上,他将士兵们用一米长的银刺穿在城墙边,砍下头颅,穿在古堡的尖刺上。因此有了“穿刺威廉”的称号。”
“唉,这可是相当残忍啊。”
该隐小口喝着汤。他们坐在饭店中央的圆桌上,其他人的谈话声从饭店的四面八方传来。
“后来呢?”
“他这一举动引起了群众的不满,叛军揭竿而起。不过他本人并不认为自己的决策有什么错误。”瑞德说,“我想他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约尔德的繁荣吧。顺便一提,如果他愿意,他能够毁灭整个约尔德。”
古堡中的威廉公爵起身。他手握金色圣杯,朝着书房的大门走去。
“既然有足够的力量,那他干嘛不镇压叛军呢?”
“不是不镇压,而是杀不完。”瑞德说,“就像打蚊子的道理。你能用电蚊拍打死一片、一群黑央央的虫群吗?不过,叛军的目标最终都是古堡。”
“唔。”该隐的银勺敲击着碗,“你的意思是,他是想把前往古堡的叛军一网打尽吗?”
“嗯。”
“再后来呢?”
“某天黄昏,叛军终于杀到了他的古堡。昔日华丽的哥特古堡被阴郁的暗光笼罩着,公爵坐在他的宝座上,冷冷地注视着被鲜血染红的房间。”瑞德讲着,饭店的桌子下窜出一群细如藤蔓的触手,每一根触手的尖端都捧着一朵浅紫的鸢尾花。它们在桌上盘旋,几朵跌在了瑞德的肩上,“就当那叛军快要杀到他的宝座下的时候,他的大臣忽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凯恩握着钢笔。他抓着纸书写,金色的头发垂在他的胸前。
“公爵啊。”那为首的大臣对他说,“我这里有宝石与一张开往远方的船票,你拿走吧!”
听到这话的公爵整大了眼睛。他握着银色的巨镰,黄昏的光照在他瘦削的脸上。
“我明明一个人也能杀光他们,他们何必如此?”
年轻的暴君待在原地。
“公爵啊。”那大臣身后的臣子对他说,“我这里有一套华贵的礼服与一张假面,你拿走吧!”
他们说完,便拿着棍棒冲出了房间。
“他们为我赴死?”
公爵望着眼前空荡荡的房间。不知怎么,他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幅画卷:那是他第一次来到这片土地的时候。这片土地苍翠又美丽,他的古堡美丽又干净,四周都种满了漂亮的鸢尾花。每当他骑着名叫爱德华的白马上街游行,人们总会向他敬礼。
“我难道做错了吗?”
公爵自言自语。他握着镰刀,站在猩红的宝座前,浑浊的阳光穿进他的窗户。而那古堡外的花园里溅满了鲜血,底下马车摇晃,厮杀声与凄厉惨叫声响彻了整个古堡。
“相当惨烈。”该隐盘中的汤面露出被鸽子炖烂的骨架,“后来呢?”
瑞德舔着嘴唇上的肉酱。
“很快,叛军来到了他的王座前。他被押进了地牢。人们惧怕他的力量,因此,他连一个送餐人都没有。”
“既然如此,他不反抗吗?”
“叛军们也很奇怪这一点。”瑞德说,“他又狂傲又冷漠,不应该越狱吗?我想,也许是他意识到自己的作为是不正确的,导致他以往的思维与行为模式被推翻了。现在再让他重构已被推翻的认知,恐怕要费些时间……他以前觉得自己是为了约尔德,而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只是加害与人民的暴君。说来有趣,加害者往往不认为自己是加害者,反倒觉得自己才是受害者。”
触手缠绕着瑞德的腿,贤者之石从他脚底滚落。
“不,瑞德。”该隐握住他冰凉的手,“这里什么都没有。”
“我知道。”瑞德闭了闭眼睛,露出微笑来,“我本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所以我不后悔……我们继续吧。”
饭店里的橙色的服务员端着盘子,阳光昏暗。
“行刑的时间是第二天黄昏。那天,他站在木质囚车上,戴着手铐与脚链,昏暗的阳光烙在他苍白的皮肤上,留下几抹灼痕。很快,他被拴在十字上,面朝残阳,最后变成了一缕灰烬。更让人觉得差异的是,在他被捕到行刑的期间——他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叫过一声疼。”瑞德舔了舔勺子,继续说道,“最后的最后,人们打倒了万恶的暴君。这便是穿刺威廉的故事。”
“原来如此……真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故事呢。”该隐把汤匙放在空盘子边,红眸闪烁,“这个故事结束了吗?”
“凯恩没有再写下去了。”瑞德摇摇头,“不过呢,具凯恩所写,那位暴君可是不死之身呢。我想,即使他被烧死,也会在某个地方重生。”
瑞德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烟 。
“话又说回来,凯恩的书的内核挺古怪。不是罪啊罚啊就是救赎或复仇……他就不会写点别的吗?”
“也许是他个人的写作篇好。或者说……”该隐的银发盖在苍白的脸上,“他一直被这几个概念所影响。举个例子,如果天天和酒水打交道,那他长大后说不定就是一个酿酒师或者调酒师,耳濡目染。”
瑞德抬了抬眼,饭店传来滋啦滋啦的煎牛排声。
“那我是不是应该采访他一下?”
“你不是看过他很多书吗?那你更应该知道他不那么喜欢采访。你或许可以从另一方面多体会一下他的作品。”
该隐笑着说,饭馆的广场下起了太阳雪,雪花伴随着广场琴廊的小提琴声飘扬,阿斯特弥沉浸在温暖的雪中。
“你好,请替我接通006号房间。”
威廉公爵握着电话。他坐在不透光的房间内,点了一根烟。
“他不在吗?”
路西法拉开紫色窗帘,阳光撒在他的躯体上。此刻,他的尖耳和尖牙完全消失。
“真遗憾。那么替我给他稍一句话吧。”路西法叹了一口气,红眸凝视着桌上的书籍,“我已经把坟墓清理好了。如果你要找我,请打给给路西法先生。不是威廉公爵,是路西法。古堡里的守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