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林语柔第一次进云府来找她时不同,此时的林语柔身边有两个侍女。帅云霓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这个时代的女子,特别是官宦家族中的侍女,因为在主子面前常年低伏身子,埋着头,所以她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肱骨前移,胸大肌萎缩无力导致圆肩驼背的症状。
而林语柔身边的这两个侍女,身姿挺拔,两肩舒展开阔,站在林语柔身侧全然没有柔弱无力之感,看起来倒不像是侍女,更像是她的护卫。
如此说来,帅云霓突然想起当初去林府找她,看到她府里的被侍女说是舞姬的一群人,那些人跟这个女子的身型身姿差不多,全然没有这个年代舞姬的娇柔之感......
帅云霓想的有些远,很快就走近了内屋。
“云娘你来了,快来,过来坐。” 云老太在帅云霓前脚刚踏进屋子的时候,就急忙招呼她去她身侧的位置坐。
云寄山连忙上前去扶她入座。
云老太关切的问:“你身子如何了?”
帅云霓:“劳老夫人关心,许是有些风寒感冒,现在已无大碍了。”
话虽是这么说,但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从梦蝶园急匆匆赶来,到进屋这几步,其实已经有点虚了,怕也是因为这样,云寄山才赶紧扶住了她,避免再一次晕倒。
“今日我叫林家姑娘来,其实就是为了问问你们武馆的事。我知道皇帝亲赐牌匾,这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但林姑娘你也瞧见了,我家新妇这脸色不太好,我虽然不知道你们到底签署了什么契约,但是,若老妇我不同意云娘继续开这武馆,你当如何?”云老太一脸严肃,语气有些杀意,帅云霓一时被唬住,不敢喘大气,她不知道云老太是什么意思。
本想要争辩,但是云老太重重捏了帅云霓的手,并给她使了个眼色,于是帅云霓便顺着云老太的话装了下去,恹恹咳嗽,装出了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林语柔不愧是林相的女儿,全然没有被云老太那一套给唬住,轻轻笑着:“老夫人,我此前敬您女中豪杰,做事果断一点都不输男子,但如今怎么为了云府的妾室,就这般懦弱胆小了?或者亦或是,您看云娘如此胆大妄为,甚至魄力远超当年年轻时候的您,所以您怕了,怕这云府变天,有一天是你们府里的妾室来执掌中馈了?”
帅云霓虽不知道云老太的用意,但是林语柔这番话着实咄咄逼人,甚至可以说是尖酸刻薄,挑拨离间。
“你!” 云老太被她的话激的情绪激动,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林姑娘,你逾越了。”云寄山见云老太情绪激动,怕自己那身体刚好一点的亲娘又再度倒下,神情严肃呵止林语柔。
“是,我逾越了。但云老夫人,在武馆这件事上,您要挟不了我。您能帮云娘的,我也能帮。” 林语柔也意识到自己许是太过激动,深吸一口气,慢慢坐了下来。
缓缓道:“况且我跟云娘契约一事,早已谈妥,云娘早就为你们云家想好了不受牵连之路,就算以后武馆出什么事,其实跟你们云家没有任何关系,我之前联系她,不过就是因为我看中了云娘的率性肆意,在这王城中,就是独一无二,女子习武,在世人眼中本就叛逆乖张,况且她还身为人妇,可那又如何,云将军阻止,最后云娘不还是拿到了皇上的亲赐牌匾。男子能做的,女子有何不能做!”
“大胆!我看你是狂妄自大,癫狂不知所言!”云老太没想到世人口中的淑女小姐,林相家的千金竟敢说出如此狂言。
狂言?帅云霓觉得林语柔其实并没有说错,倒是有些看不懂云老太了,她明明是比林语柔思想更加开明的现代人,怎么能说林语柔的那些话是癫狂不知所言?
不过,在这氛围的错乱间,帅云霓摸摸了手边的茶杯的温度,突然,一个‘手滑’,手里的茶杯径直向林语柔身边的侍女飞去。
但是却也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林语柔的那侍女机敏的侧身,躲过了那一盏茶。
云寄山顿时看出了那侍女的身手,意味深长的看向帅云霓。
林语柔注意到了这动静,很快反应,对着帅云霓笑着说:“时局动荡,官宦女子,身边带一位习武的侍女,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云娘就莫在试探我了。”
不得不说,林语柔反应很快,只不过,快的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如今天子脚下的王城,一切安稳,林姑娘,何来时局动荡一说呢?” 云寄山也注意到她言辞的漏洞,反问。
此时的氛围一刹,紧那一刹,瞬间降至冰点,云家和林家的针锋相对,尖锐的要命。
林语柔倒是依旧云淡风轻,“林将军也莫激我,我不过是跟在父亲身边,比一般寻常闺阁的女子,多见识了一些,所以猜的一些,如今时局如何,林将军你比我更清楚,我今日诚心来,本意也无心相瞒。”
林语柔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口里掏出一只耳环。
这只耳环,不正是当日那只在后院荷花池拾到的只有一只的金丝镶玉的耳环吗?帅云霓第一次跟林语柔见面的时候,她刻意戴着的那只。
“帅小娘可还记得这耳环?”
帅云霓点头,“当日你第一次到府里寻我,就戴了这一只耳环,世上女子都追求成双成对,你却反其道而为,所以印象深刻。”
帅云霓并没有说在荷花池发现另一只跟她这一模一样耳环的事。
林语柔轻蔑一笑,“这耳环是云娘你新婚夜当晚,他在外喝酒后,归家时赠我,只是可惜,打开盒子时就只有这一只了,他以前说过,云娘最喜细致的东西。”
林语柔并没有说他到底是谁,只不过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他,也就是林语柔的夫君,蔡青轩。
“林姑娘想说当日在云娘嫁到云府那日,是你的夫君行凶迫害才让我府云娘落水?”云寄山倒是问的直接。
“我夫君那日如何我并不清楚,调查是官府衙门的事,我管不着,但我说过,老夫人能帮云娘的,我也能帮。云老夫人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我在说什么,我话已至此,那我今日就先回去了。”林语柔盈盈椅身行拜别礼,转身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
云寄山一头雾水,似懂非懂,转头看向云老太,心里暗自揣测着难道是老夫人跟云娘之间有什么秘密契约?
云老太神情有些尴尬,只把脸别向一边,轻轻咳喘来掩饰,“云娘的精武堂一事,暂且进行下去吧。另外寄山你先退下,我有一些女子间的话要跟云娘讲。”
云寄山知道自己亲娘决定的事,任谁也劝不动,于是只好作罢,退了出去。
云寄山走后,云老太又只开了房里的下人,等整个屋子只剩云老太和帅云霓时,云老太才缓缓开口:“你今日晕倒,身子可有什么异常?是否觉得身乏气虚,手脚无力?”
帅云霓不解,云老太单独留下她,只开下人,就是为了关心她的病情?
“我在此处,只有您一人关心我,云霓不敢隐瞒,我今日晕倒醒来,身体确实大不如前,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我此前从未有过的卸力感,像是有一股气被抽走,醒来只觉脑袋晕晕。”
云老太一脸严肃,帅云霓有些害怕。
“你查你这副身子主人死亡真相一事,要抓紧了。如果我猜的没错,你下一次晕倒很可能就会落下疾病,或是穿越回去,但是时空正确或是错乱,你是穿越回去还是穿到其他地方,都不可知。我也不知为何,你的时间会比我短这么多,若你不想耗死在这里,你的任务要抓紧了。”
云老太一脸担忧,一半是替云寄山,一半是替她这个来自同一个地方的后辈。
“只要你触发过一次晕倒,距离你下一次晕倒的时间会比这次来的更快,第一次你可能感受不到空间和时间的转移,但下一次你大概就能知道自己只是单纯晕过去还是穿越回去了。”
帅云霓被云老太的话所震惊,以前总吵嚷着想死想死的自己,如今是真的面临生死之境时,竟顿生出如此大的不甘心。
她明明如此年轻,她明明,还有很多想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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稀里糊涂应了老夫人的话,回到了自己的梦蝶园,怔怔呆坐在房里许久,来这里以后,总觉得自己肩负很大使命,随着时间沉沦,结果到现在为止,也不过是勉强开了武馆。
如此想来,她来这里,跟在原本的时空里的自己又有何不同,总觉得自己的精力能做万事,结果最终,就连自己最擅长的截拳道,也蹉跎殆尽全部的心力,然后沉沦。
但习武之人的心气似远比普通人高上那么一些,很快,帅云霓便在自我消化中积极调整了心态,若她注定无论在哪个时空都会跟截拳道产生纠缠,那这就是她的天命。
而天命,从来都不是不可违抗,而是我命定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