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屿一说话，让对面的这位警察感觉到惊讶。但是又看看一旁的蒋翊，只见他的面容上有着很是自然的笑容，也听蒋翊说道：“这是沈律师，也是负责这桩案子的，来协助我办案的。”

听到这句话，沈秋屿看了蒋翊一眼，这眼神中的意味很明显：到底谁协助谁办案。

蒋翊假装没看见，先扶还站着的沈秋屿坐下，沈秋屿本来这样拄着拐杖单只脚站着就很累，既然能够坐下当然再好不过。

几人都同时坐下了，对面的老民警潘海越看沈秋屿越觉得眼熟，坐下后又看了一会儿，才在这么繁杂的记忆中找出一个很是相似的脸与面前这种脸对上了，他说道：“你是小沈那个孩子啊。”

沈秋屿不记事，也不记人，听到这个民警还能说出他姓什么也有点诧异，抬眼也仔细看了看眼前的潘海，但还是没能从记忆里翻找出关于这个人的记忆。

不过要说他当年和警察唯一的交道，应该是那一件到现在记忆还深刻的事情——

潘海笑着说：“你不记得我了，倒也正常，之前生病了，现在胖了一圈，我和以前可不像了。小蒋嘛，以前很是热心肠的孩子，总是帮着我们做不少事，他消息还灵通、行动又快，有时候我们有事情需要帮忙的时候，也会找小蒋。当年你转学过来吧，小蒋都没怎么来我们这边凑热闹了，我们还在想念小蒋呢。”

这个沈秋屿倒是知道，蒋翊这人就是爱凑热闹，还是个热心肠，他无聊了没事干就来派出所蹲着看看能不能帮忙抓小偷什么的。

不过当时沈秋屿转学过来，蒋翊像是又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意一样天天围着沈秋屿转。

见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寒暄起来，蒋翊说：“好了好了，不要再叙旧了，老潘，你给我说说你的发现是什么？”

说到正事，总算又将话题扯了回来，潘海将刚刚拿到的资料和档案递给蒋翊，说道：“之前你不是让我先查这个李寻给你发几份资料和档案吗？现在我又找了找档案，发现这个李寻不仅仅是李富国的养子，最重要的是，李富国当年还有一个妻子，李富国还有一个妈妈，一个妹妹。”

一些关于李寻最为基础的资料蒋翊大致了解了，他将这些资料递给了沈秋屿。沈秋屿拿过来认真看了起来。

李寻确实有一个妹妹，不过这上面的照片是一个小婴儿的照片，这根本就没有任何参考意义，也就不知道李寻这个叫作李洛菲的妹妹现在到底长什么模样。

他想起在李寻出租屋里看见的那些女孩子的用品，还有小女孩最近很喜欢的星黛露。

他又翻了一下资料，发现这里面还有当年李富国报案两个孩子失踪时录的笔录。

注意到沈秋屿在看什么，潘海对沈秋屿说：“当年李富国说他家的两个孩子都失踪了，根据他的这些陈述，其实我们都倾向于这两个孩子是跑了。更何况当年的李寻还是叛逆的年纪，一时间带着妹妹跑出去，也是合理的事情。”

笔录里也提到这件事，询问李富国到底有没有和李寻吵架，刺激了李寻的事情。

但李富国说没有，当天晚上还给两个孩子做了他们最爱吃的排骨，但是两个人都当天晚上都没有回来。

而且街坊邻居也都证实李富国确实是一个和蔼、老实的男人，他从来没有大声吵过架，也没有说过什么脏话，不像是会突然刺激孩子的样子。

“当年的李寻才十几岁，为什么会突然离开，甚至还带走了妹妹呢？”沈秋屿自言自语一般地提起这件事。

他发现旁边的蒋翊一点都没有搭他的茬，侧眸看见蒋翊盯着一张照片不知道为什么在发呆，他伸头过去看的时候，蒋翊甚至还偷偷将手往回缩要将东西藏起来。

沈秋屿哪里能如他的愿，拐杖在手，武器也有，沈秋屿一拐杖敲了一下蒋翊的腿，将蒋翊敲回神了不说，还让蒋翊手中脱力握不住那张纸被沈秋屿眼疾手快地抢过去。

蒋翊揉着膝盖嘶气，潘海也笑着说：“就是一张照片而已，你藏着掖着干什么。说起来当时你们还报过警呢，就是这女人，你们说看见一个死人了，是不是就长这个样子？这张照片还是你们一起交给我的，不记得了？”

沈秋屿的目光落在这张照片上去，也是怔愣一会儿。照片已经泛黄，已经保存了很长一段时间了，照片里的黑白照里的女人长着一张尖瘦的脸，眼睛大大圆圆的，看向摄像头时眼睛里还含有笑意，很是漂亮。

短短一瞬间，在那漆黑的雨幕里一张苍白的脸在脑海里闪过，和眼前照片上的这个人完全重叠在一起。

蒋翊伸出手将照片拿回去，“就是之前我们看见的那个。”

沈秋屿一拐杖又要打在的膝盖上，不过这次有经验的蒋翊成功躲过。

沈秋屿凝望着蒋翊的脸说了和潘海一模一样的话，“干什么藏着掖着。”蒋翊没说什么，但照片还是老老实实重新递给沈秋屿了。

潘海看了他们两个的互动，笑着说：“你们还是和以前一样啊，十年前来这里报案，也是一个人一句，吵得我脑袋都疼了。”

现在沈秋屿很不乐意和蒋翊划上什么关系，只说道：“当年这桩案子后续怎么样了？”

潘海回忆了一下，然后叹了一口气，“没找到。当年你们来报案，我们立即就去山上找了，还是没找到你们说的这个女人，当年我们也重新问过你们，你们说绝对没有看错，但是我们搜了整座山还是没找到所谓的尸体，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这个女人叫汤玉兰，是李富国从县城里讨来的媳妇。很多人都说像李富国这种又穷又一般的男人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讨得这么漂亮的媳妇。讨了汤玉兰的第二年，李富国就收养了村里一个因为火灾成为孤儿的孩子，也就是现在的李寻。第四年，汤玉兰生下李洛菲，也就是在李洛菲八岁的时候，汤玉兰失踪了。李富国说是汤玉兰受不了这种贫苦生活回县城里去了，但汤玉兰的父母根本就没有见到汤玉兰。不过像汤玉兰这么漂亮的女人，独自出门确实会遭遇什么不测，毕竟那时候社会还很乱。到现在也还是没有汤玉兰的任何信息，这件事就这么搁置了。”

沈秋屿听完这些话，慢慢地思考着。他也注意到从刚才开始蒋翊显得格外奇怪。虽然他们已经有十年没见，好多事情似乎也已经发生了变化，但好像他还是能那么敏锐地感知到蒋翊的奇怪之处——他太过沉默。

蒋翊本来就是话多得永远也说不完的人，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沉默起来。要说他的沉默，很多时候就是心虚、心里有事的时候最容易出现，那么现在到底是什么让他如此缄默？

沈秋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纸盒的边缘，他看了看资料里李寻曾经的好朋友，又问道：“这个叫唐越的人还在不在伶阳？”

潘海看了一眼沈秋屿手指的地方，说了一声：“在。这个唐越在外面打工了几年，又回来啃老了，每天闲着在家没事做，整天无所事事，估计还会在河那边闲逛呢。”

档案里说李寻和唐越关系很好，在李寻还没成为孤儿的时候，唐越就和他是朋友，几乎算是穿着一条裤衩子长大的。

成为孤儿之后，李寻很是孤僻已经不爱交新朋友了，只和唐越玩。如果他们的关系还是一如既往的好，这个唐越应该和李寻有联系，要过去会会他才能找到一些线索。

沈秋屿拄着拐杖又站了起来，瞧见蒋翊那个家伙还坐在原地不知道在发什么呆，他一拐杖又是敲过去，可能是因为出神，蒋翊被敲得嗷嗷叫。

沈秋屿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走不走。”

蒋翊捂着连接两次惨遭攻击的膝盖说：“去哪？”

敢情刚才他和潘海说的那些话这蒋翊一点都没在听。

之前沈秋屿还不希望蒋翊跟着自己，现在知道蒋翊缠着一些不想被知道的猫腻，沈秋屿倒是更希望将这个家伙牢牢拴在自己身边看看他能露出什么马脚来，他面上忽然挤出一个笑容。这笑容很古怪，像是洞察一切、狡猾意味十足，蒋翊一下子又心虚，不敢去看沈秋屿的面容。

“去查案啊，蒋翊，你该不会忘记了你来这一趟到底是要干什么吧？你现在不应该继续坐在这里发呆了，蒋翊，你应该和我一起去见唐越。”这一次拐杖在蒋翊的脚踝上敲了敲，力气用得不是很大，只是在提醒他，“快点走，我腿疼得厉害，难不成你要我自己走过去？”

“哦哦。”蒋翊像是如梦初醒一样才回答了一声。

果然有事——沈秋屿盯着蒋翊，将手伸给他，还说一句：“扶我。”

蒋翊扶了，带着他走出派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