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背上的伤不碍事”，江疑也不知道自己结巴什么，说这么几个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不碍事？”十二月抓住他的肩膀，一把将人按在了桌子上，江疑抓住桌角发力，但是十二月的钳制犹如一座大山，压得他动不得一丝一毫。
江疑自己看不到，他背上有几条明显的划痕，自肩胛骨至腰窝，交错而生，红色的血丝顺着卷曲的皮肉往外流着，要是一般人，此时早就叫起来了。
也就他……这么能忍。
“你伤得不轻，不想疼就别动”。
十二月手上沾了药膏，轻轻涂在江疑的背上，江疑一个战栗，但是却动弹不得，只能死命咬着嘴唇。十二月的手一路向下，触及到腰窝的时候江疑差点没忍住发出声音。
妈的——
他心里暗骂一声。
好不容易上好了药，江疑感觉过去了一千年。他拾起被扔在一旁的上衣，背对着十二月穿好。忽地听到对方询问，“林县令都和你说了吧！”
“嗯”，他点点头。手上还在摆弄腰带上的带钩，不知怎么，他的手不听使唤，努力了半天也没成功钩挂上。
“吃过饭后你和我一起把附近的游魂进行超度，晚上我们就启程。”
终于，腰带成功固定，江疑的手抽了出来。他转过身，眼神中充满了警惕，“你为什么要把我带走？”
“这个问题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回答你了”。
“什么？”江疑回忆了一下，当时十二月发现他五感异于常人，才将他收为徒弟。难道……
“你天赋很好，在凡人中算是上乘，如果进入拘妖府，对我们也会有莫大的助益”。
果然……
江疑突然发出一声轻笑，“既然如此，不知道陆大人给我开什么价格”。
“比现在多一倍”。十二月痛快的答道。
“好，成交”。
空气在二人之间诡秘的流动，谁也不想先开口打破平静，还是王婶干得漂亮，一把推开了大门。
“哎呀，你们两个在这大眼瞪小眼的干吗呢？吃饭了”。
一听这话，江疑赶忙跑到门口，“太好了，我快饿死了”，一边说一边拉着王婶逃离了是非之地。
“不等陆……”
“哎呀他自己会过来的”。
江疑掰过王婶的肩膀，又摆正了她的头，语气像个讨糖吃的孩子，“不是说给我炖了鸡吗？去晚了就该让别人吃光了”。
这话倒也不虚，衙门里的那群人，天天跟饿死鬼投胎似的，每次上桌什么好菜，不出三秒，就已经看不出来原本里面装的是什么了。
十二月姗姗来迟，林县令一脸笑意，江疑确定，这是十二月来这么久，他第一次在县令脸上看到如此真诚的笑容。
“来，今夜陆大人就要启程离开了，与此同时，江疑也高升了，我们同敬二位，祝二位一路顺风”。
“祝陆大人一路顺风，江疑前程似锦”。
稀里糊涂的，江疑喝了好几杯酒，好在他酒量一向不错，但十二月就没有那么幸运了，等饭局结束，他已经有点昏昏沉沉了。
“江疑，你送陆大人回房休息吧！”林县令此时还比较清醒，不过他可不会自己上赶着找事，一转眼看江疑目光清明，便急忙将这个工作甩了过去。
“我？”江疑指了指自己。
“你已经是陆大人的人了，照顾自己的上级不是应该的吗？”他这话说的义正言辞，江疑纵有万般不情愿也只能接下。他走过去将十二月的胳膊架在肩上，但是现在那人比他高了半头，即便他站的笔直，十二月的重心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往他这边靠。
好不容易连拖带拽的把人送到了床上，他刚一起身，却被十二月悬在床下的脚绊了一下，一个不稳整个人朝前砸了过去。
十二月的胸膛很硬，他的鼻梁正好撞在了十二月的胸前，疼得他眼眶发酸，他急忙抬头看，伸手在十二月鼻下探了探，好在，没把人给砸死。
“浮霄……”十二月口中呢喃，江疑听不太清，便凑近了一些。
“浮霄，我好想你。”
江疑心底猛地一颤，他与十二月此时距离不过微毫，十二月蹙紧的眉头，眼角滑落的泪水一一映在他眼底，他手随心动，覆上了对方的眉眼，在他耳边以极轻的声音说道：“我在，十二月”。
十二月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申时，江疑早不在房中，他整理好身上的衣服，却赫然发现胸前有一团洇开的痕迹，不知道是怎么弄的，他权当是自己喝多了不小心滴上的酒水，伸手一拂，衣服焕然如新。
他在县衙门口成功找到了发呆的江疑，江疑眼底似有微红，他看到十二月过来，立马起身问道：“醒了，头疼吗？县衙里的酒后劲都比较重，喝多后会头疼很久”。
“没事，你在这儿干什么？”
“哦，现在我是你的手下，县衙里没什么事情要我做，我在这儿发呆”。
十二月情不自禁的笑了一下，“现在有事做了，跟我来吧！”
他将江疑带到了青丘之山的山脚，江疑敏锐地发现，原本萦绕着山间的淡淡雾气似乎消弭不见了，林中除了鹿鸣又多了些其他鸟兽的声音。
“来这儿做什么？”
“那些女子皆是被虏到此地，随后被害，我们要从这里超度他们的亡魂，让游魂归乡，以便早日进入轮回”。
他将锁妖笼甩出去，里面的亡魂在疯狂叫嚣，十二月翻手召雷，锁妖笼的四周便降下了一方雷阵，随后，锁妖笼化为一道金光重回十二月手中，江疑突然想到，“龙之手里的锁妖笼……”
“怎么了？”
“我是说，他不是死了吗？那锁妖笼”。
“碎了”。
“你怎么知道？”
“我能感知”。
那……不会也能感知到是怎么碎的吧！
为了印证猜想，他将心中疑影问了出来。
“不能，只能感觉到是被一股强大的灵力击碎的”。
“哦对了，那龙之抓的游魂呢？”
“都被我收回来了”。
江疑这才发现雷阵中游魂的数量比他之前看到的还要多，十二月站在雷阵前方，转头叮嘱江疑，“一会儿不论发生什么，千万不要到我近前来”。
“好，知道了”。
话音刚落，十二月的周身萦绕出金光，金色中夹杂着青蓝的符咒，随着他指尖微动，符咒化作寸寸锁链顺着雷阵的缝隙钻了进去，精准的找到每一缕游魂，被缠绕住的游魂在挣扎了两下之后恢复成了原本的样貌，脸上露出微笑，在雷阵的正上方化成白色的烟雾消失不见。
大约一刻钟，几乎所有的游魂都得到了解脱和超度，只剩下一个……
符咒接触到她的那一刻便被弹开，十二月试了几次都不行，他叹了口气，撤去了周身的灵力，走到雷阵外缘，问道：“为何不肯走？”
“我不甘心”，双照蜷缩在角落，她的身上隐隐散发着黑气，江疑记得她被抓进锁妖笼前，有化为厉鬼的趋势。便也靠近了些，问道：“是因为文宿吗？”
双照睁大的双眼中，眼白消失不见，但是在眼底，溢出了晶莹的泪珠。
江疑又往前进了一步，十二月一把将他扯了回来，咬着牙厉声质问道：“我不是和你说不要近前吗？你拿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十二月，让我和她说说话”。江疑眼中的坚定让他恍惚，一瞬间好像看到了浮霄的身影。
他鬼使神差的松了手，将雷阵撕开一道裂缝，把江疑送了进去。
“双照，你不肯离去，是因为文宿吗？”他手悬浮在双照的头上，那动作像是碍于身份礼教没有落到实处的抚摸。
“不、不”，双照崩溃大哭，“为什么他要背叛我，为什么所有人都抛弃了我”。
“我帮你找到文宿，帮你问清缘由，你……也应该离开了，这一世所遭受的苦难，终会随着死亡而消弭，等到再次睁眼之时，迎接的就会是新生”。
“可我还不想走”，双照的声音低了下去。
“为什么？”江疑耐心的询问。
“我放不下家里”。
“家里？”江疑忽然想起双照并不是此地人，便追问道：“你家里是有什么事吗？”
双照忽的抓住他的手，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大人，您帮帮我们吧！求你了。”
“我帮你，你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双照垂泪，抓住他的手越发的紧了，她心中的那个东西似乎让她很恐惧，以至于江疑都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是什么？”
“寄死窑！”
走出雷阵，江疑向十二月转达了双照的意思。
“你是说，她家所在的地方，有寄死窑这一习俗？”
江疑点点头，“她当初就是被选中嫁入窑洞，才和文宿一起跑了出来，万没想到最终还是没能逃脱一死，据双照所说，那边还有很多的女孩子都会面临这样的事，她希望我们能帮忙，事情解决，她就会离开了”。
“你答应了？”
江疑犹豫了一下，然后微不可察的点了下头。他担心十二月责怪他自作主张，没想到十二月说，“既然你已经答应了，那我们就走一趟吧！你回去收拾一下行李，晚点我在城门等你”。
他答应的这么爽快还真是让江疑有些出乎意料，不过既然他同意了，江疑也不在墨迹，回到县衙做好交接，又回到了家中。房梁上的小蜘蛛长大了不少，网的面积也扩张了不少，江疑来到下方，笑着说道：“以后这地方都是你的了，但注意别织满了，没准我还要回来呢”。
他没什么好收拾的，装了点衣服和银子就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