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的声音在一瞬间被骤然放大,甚至盖过了树洞外的雨声,噼啪的火星跳跃着,燃烧与温暖在此刻出现了形到声的转变。
阿嚏——
江疑揉揉鼻子,往火堆那儿靠了靠。
雨停之后,十二月终于没有再摧残他,而是利用空间的变换直接将他带到了西北。
“我的天,这是什么术法!”江疑惊讶的看向他,十二月已经这么厉害了吗?
“我主人可是能掌管四时与日月的山神,场景压缩这种事当然手到擒来”,蛮蛮得意的解释道,“这么和你说吧,只要我主人想,世间所有的山能在瞬间崩塌,南北可以颠倒,你呀!慢慢学着吧。”
江疑不尴不尬的在路旁找了块石头坐下来,“那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这地方的气候照比县衙那边可是差多了,除了风沙就是石头,方圆几里连抹绿色都难以寻觅,独特的雅丹地貌和戈壁让他倒是有点想念昆仑山了。
日头正盛,他一手遮在额前,眯着眼睛看向十二月,对方目光四处查看,像是在寻找什么。
十二月掌心敷在地面,说道:“这地方没有妖气。”
江疑当然知道,手链没有任何的躁动,那意味着这地方很干净。
“没有妖气不是好事吗?主人”。
十二月不语,只是朝着一个方向走去,江疑叫了他两声他也不停,他叹了口气,撑着石头站了起来,和蛮蛮对视了一眼后,二人无奈的追了上去。
除了十二月,没有人知道目的地在哪里,江疑被晒的头晕眼花,好在,在他彻底晕过去之前,十二月停了下来。
“这是……”江疑疑惑地问道。
“寄死窑。”
江疑晃了晃头,试图让眼界清明一些,面前的窑洞一半建在了黄土山中,门口用黄土胚子糊得严严实实,江疑摸了摸,泥胚还没有完全干透,这说明是不久前才糊上的。
“这里面,有人?”
“已经死了”,十二月冷漠的说。
江疑不可置信的看向他,余光却瞥见了蛮蛮站在一旁,有些惊讶的在查什么。他顺着看过去,赫然发现这座黄土山的四周,建满了这种土窑,有些是被封死的,有些则是敞开的。
“这……这得有多少女孩都在这儿送了命。”
“一个两个三个……”蛮蛮查了查,“大概十几个吧!”
“你怎么能这么淡定”,江疑有些愤怒的看着她,在他的印象里,蛮蛮虽然调皮又跳脱,但……绝不是视人命如草芥的那种人。
“不然呢,凡人总是要死的,早死晚死,怎么死有什么区别啊!”
“你……”江疑的手在身侧握成了拳,指甲嵌进肉里都没有察觉到。
十二月走过来抓住他的手,一股冰凉的气息自手中传入心脏,他不自觉的松开了手,任由十二月拉着他离开了那里。
“你不用太在意蛮蛮说的,自打阵法落成这千年,她一直对上方神祇和凡人有怨言,觉得不是因为他们,浮霄不会死。”
“浮霄不是自愿的吗,有什么可怨的”。
“凡人觉得妖物和异能人的存在威胁到了他们的生存,可当这些人都消失后,他们却死于自身的愚昧,蛮蛮觉得他们是自作自受”。
“那你呢!”江疑停下脚步,“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十二月没有回答,江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他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问你,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轰隆——
一道刺目的闪电劈在了二人面前,十二月抬手挡在他身前,电光消散,焦糊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身影,那人长着六片褐色翅膀,身形娇小,刚刚过耳的短发凌乱的趴着,脸颊小而尖,大大的眼睛镶嵌在上面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江疑没机会再去追问,眼前的人他认得,能够召唤飓风的妖兽——酸与。只是她的腰间也挂着一道拘妖令。
“山神,您怎么过来了?”声音也尖尖的,不同于蛮蛮的清脆,反而有些刺耳。
“送个人,最近这边有什么异动吗?”
“很平静”。酸与答道。
平静?江疑冷笑,说的话也不客气,“寄死窑又算是怎么回事?”
酸与本还好奇这个人是谁,可又看到了十二月与他紧牵的手,便好气道:“这里凡人的习俗,我们是不能干扰的”。
“可你们是神,死了那么多人你们都不想办法去救,你们还算什么……”
“浮霄!”
这是十二月第二次这么叫他,酸与惊讶之余又看了看江疑,果然,对方听到这个名字后不再说话,但是脸上的表情还是掩盖不住他的愤怒。
“酸与,寄死窑中死亡的女孩,魂灵都去了哪里?”
“都已经进入了轮回”。
十二月点头,翻手现出锁妖笼,里面的双照看到酸与的第一眼就吓得大叫,十二月只好解释她是此地的护佑神,双照这才安静下来。
十二月将她放出,并对她说,“我会想办法帮其他的女孩,你已经回到了这里,安心走吧!”
双照飘到江疑的面前,用虚幻的身影给了他一个拥抱,在他耳边留下了一句话,随后身形化作白烟飘散。
“她和你说了什么?”酸与谨慎的问道,江疑没给她好脸色,“和你有什么关系,视人命如草芥的混蛋”。
“你!”酸与的双翅出现颤动,羽毛朝着不同的方向炸开,十二月知道,那是她要召唤飓风的前兆。
“酸与,不得无礼”。
因着十二月的威压,酸与不甘愿的收了翅膀,但是她对江疑的怨气没有消减,只等着十二月不在他身边时将他一举歼灭。
“这边的寄死窑是哪个村子的?”十二月问道。
酸与对着十二月还是那副恭敬的样子,回道:“在那边山后,我带您过去”。说完她振翅而飞,十二月带着江疑紧随其后,蛮蛮也不甘示弱,她总想比比自己和酸与谁的速度更快。
事实胜于雄辩,她输了。两片翅膀就是飞不过六片的。
“认输了?”落地后酸与笑着撞了蛮蛮一下。
“呸,做梦,我今天状态不好,改天再来”。蛮蛮不服气的说道。
江疑懒得理会他们的争吵,面前的村子看上去死气沉沉,篱笆上挂满了黄土,家家户户的窑洞都紧闭房门,即便是在正午,这群人好像也在恐惧着什么。
他想找一户人家问问情况,往前走时才发现自己的手还被十二月握着,他尴尬的提醒,十二月这才放开了他。
一连敲了好几户的门,都没有人打开。酸与走过来,靠在篱笆门前,好整以暇的说道:“他们不会开的,这群凡人就是胆小又没有信任,你这种生面孔,在他们的眼里,只会是坏人”。
江疑白了他一眼,锲而不舍的去敲下一户的门。
“谁啊!”屋里传来银铃般的声音,应是个小姑娘。
“您好,我们是外地来的,能讨口水吗?”
江疑就是那种人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温柔面相,姑娘将门打开了一道缝,看到他后笑着拉开了门。
“进来吧!”
江疑转头朝着酸与挑衅的看了一眼,进屋后才发现除了那个小姑娘还有一个小男孩,屋内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床上还躺着一个看上去30左右岁的男人,骨瘦如柴,面部的褶皱和外面的土地沟壑如出一辙。
“这里只有你们几个人吗?”他慈爱的摸了摸小男孩的头。
“嗯,我叫苏灵,这是我弟弟苏阳,床上的人是我父亲”,她用水瓢蒯了水,递给江疑。“你的朋友们不进来吗?”
“不用管他们,你父亲似乎身体不太好”。江疑喝了一大口水后问道。
“之前父亲去山上采药不幸摔落山崖,之后就站不起来了”,她语气天真,但是说出的话又平静的残忍。
“要是没有收保护费的人,我们能过得更好些”,苏阳不开心的说道。
江疑很想帮她们,但是现在的自己无能为力,他叹了口气,问道:“那你们怎么生活呢?”
“我可以帮村里其他人洗衣服,能换食物,等我再长大一些,就可以去镇子里找工作了”。
“有志气”,江疑笑着摸摸她的脸,“苏灵,我们今晚估计走不了了,附近有什么能住的地方吗?”
“嗯……”苏灵想了想,“你们沿着村路走,有一间窑洞的门口挂着一个羊头,那户窑洞没有人住,你们今晚可以住在那里”。
“谢谢了”。江疑转身出了门,带着几人很快就找到了挂着羊头的窑洞,窑洞的屋门已经破损,看上去有很长时间没有人住了。他推开门,一股扑面而来的灰尘呛得他呼吸不畅,他急忙退了出来,喘了好一会儿。
“废物”,酸与不屑道,绕过他走进了屋。
十二月一直站在江疑身旁,等他缓过来后开口道:“这里有一股熟悉的气息”。
“是妖气?”江疑问道。
“不,是双照的气息”。
江疑震惊的看向打开的屋门,“这是双照的家?”
屋内并不杂乱,看得出之前居住的人很爱干净,屋内有两张床,一张上面叠着灰蓝色的被子,另一张上叠着粉红色的被子,不难猜测,那就是双照的床。
“可是……这两个人呢?”灰蓝色被子的床上并排放着两个枕头,应是双照父母的,双照死亡了,她父母去哪里了?他想起双照临走前在他耳边说的话:我不相信他们,我相信你,救救我们,救救所有的人。
“这里没有活人的气息!”十二月说道。
“看来我们一时半刻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