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希音睁眼，只见到头顶明月高悬，余光中，一池静水波光粼粼，莲花盛开满塘。

风一吹，满塘菡萏轻摇，宛如嬉戏的孩童。四周竹林随风婆娑，竹叶沙沙作响。

溧水池的莲花早已有五百年未曾开了。自己这是，做梦了么？

他一只手抚上太阳穴，试图在朦胧间理清思绪。

自修得仙身后，自己已有百年未曾做梦，眼前这一幕，不由得让他感慨万千。

兴许是风吹的他有些头晕。右手正欲抚上额头，忽觉一只冰冷而有力的大手从身后握住了他，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却又小心翼翼地，生怕弄疼了他似的，只用指腹轻轻箍住他的手腕。

孟希音的视线注视着那只大手。中指尾侧生了层薄薄的茧，拇指同其他四指一样修长而纤细。

自己的手此刻在对比之下反倒显得格外娇小。

按理说，自己多年来抱病缠身，后又添重伤，早已是瘦骨嶙峋，手指该是苍白纤弱才对。然而此刻被握住的手却滑若凝脂。

他一时恍惚。

果然是梦么？

感受到那人指腹传递的温度，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他便被拉入一个坚实而温暖的怀抱。

他鼻尖倏然一酸，心底深处涌上惊涛骇浪似的酸涩——

这世间，再没有谁会如此紧紧抱着自己了。

孟希音顺从地依偎在那人温暖的怀里，像一只被抛弃的猫终于找到主人，红红的眼眶装着说不完的委屈。他安心地眯起眼，视线落在水面，这才注意到自己正跪坐在一叶扁舟之上。头顶明月皎洁，晚风轻柔拂面。池水映出莲叶底的纹路，如蛛网般细密。

多久未曾见到那人了？大概有一千年了吧。那时的这里还是一片荒芜，那时的他们说要一生一世在一起。

一千年。

心中的渴，眼眶的泪，孟希音再无法自制。他想抬头，趁着梦还未醒，再细细看一眼那人的面容。可那人却紧紧地将他箍在怀里，生怕他逃走似的，不让他动弹丝毫。

无奈之下，孟希音垂首凝视水中的倒影。只见倒影中的他面色惨白，形容憔悴，像是比现实还要虚弱几分。而抱着他的男子却一身冷峻，透着比记忆中更为青涩、桀骜的气质。

他看得入神，忍不住伸出空着的一只手触碰那倒影。然而，那人却忽然收紧了怀抱，双臂将他紧紧圈在自己胸前。孟希音猝不及防，头抵在对方心口，耳边清晰听见低沉有力的心跳。趁他还在发懵，那人低下头，在他的额头轻轻印下一吻。片刻后，那人又缓缓松开怀抱，把他的手轻按在自己胸膛。

孟希音终于能抬起头来。那张熟悉的脸庞随即映入眼帘——那是一张他念了千百年的脸，比倒影中的人更温情脉脉，褪去了青涩，敛去了孤傲，眼眸中是快要溢出的温柔。

随后，那人开口。熟悉的声音在孟希音耳畔回响，如同远方传来的一阵风，即刻就要散去。

“他是坏人。”

“不要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