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心?
叶知恒大概能够体会佩林卡尔的心情,可自己就这么坐以待毙吗?
晏惟清和苏宇不知道会不会因为隐身术失效被抓,被抓到的话一定会被立刻处决吧,喻明姝现在还下落不明。
澄砂……公然背叛了柏清河那个乖戾的变态,他的下场不会好过。
柏清河会杀了他吗?
可是他看上去很喜欢澄砂。
……但那是喜欢吗?感觉更像是某种执念。
澄砂会被他杀掉吗……
不要。
叶知恒的脑子很乱,他的身体被那张网紧紧束缚住,他的思想也正被黑魔法的力量压迫着。
他的眼睛盯着那不断幻化的黑紫色墙面,忽然觉得活着也好痛苦。
明知道自己的同伴可能正遭受着折磨,自己却无能为力。
世界上还有比我更废物的人吗?
叶知恒自嘲地想,他的鼻子突然有些发酸。
那些黑魔法似乎夺走了他一些宝贵的特质,比如乐观,比如坚强,比如……仇恨。
他忽然惊悚地发现自己对柏清河竟然少了很多恨意,他没有了杀死柏清河的动力。
他强迫自己去幻想柏清河对他、对澄砂、甚至对全世界人民做的坏事,可是他的心情毫无波澜,唯一的情感只有伤痛带来的悲观。
他似乎失去了“恨”的能力。
对啊,没有压迫哪来的动力呢?
叶知恒坐起身,环顾四周,佩林卡尔送给他的法杖被遗弃在角落,他躺在地上一点点翻滚,直到身体贴紧墙面。
他拿到了那把法杖,尝试着调动身体里的黑魔法去破除佩林卡尔的束缚。
可是他根本不会用黑魔法!
佩林卡尔只顾将全部魔法一股脑地灌输给他,却从未说过如何使用。
正如他自己所言——我只是想保住你的命,又不想让你去杀掉柏清河。
那把我关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呢?既然不教我如何使用这些黑魔法,又为什么费心把我关在这里呢?
叶知恒不解。
他忽然感觉到愤怒,与其让他失去自我,被动接受同伴被柏清河折磨致死的结果,他还不如直接死掉算了。
可是死了就真的解脱了吗?
不过是逃避罢了。
叶知恒简直要疯了,他心中原本的乐观和黑魔法带给他的悲观交互夺取着主导权,他忽然感到烦躁,捏紧拳头砸向了地面。
为什么偏偏被我遇上这种事?
“恨”的种子再次在他心中生根发芽。
他的法杖骤然亮起一道金色的光,如太阳般耀眼夺目,在他诧异的注视下,那道金光逐渐扩散,竟溶解了佩林卡尔设下的网。
“……”
怎么回事?
他重获自由,一条蟒蛇毫无预兆地钻出墙面,摆动着身体,张开血盆大口飞向叶知恒的脖子。
叶知恒一惊,下意识将法杖当做剑挥了过去,大脑中控制黑魔法的部分接收到“击杀蟒蛇”的指令,一道黑色光刃凭空出现,将那条蛇斩成两半。
……嗯?
叶知恒大为震撼,他似乎开悟了黑魔法的使用方式。
不同于幼年时期学习的修复术和隐身术一类需要调动体内的魔力,黑魔法的使用方式则更简单,只需要给大脑一个目的性的指令,自会有对应的黑魔法释放出来。
他盯着法杖尖端那颗正熠熠生辉的透明石头,心中默想着“回到佩林卡尔的房间”。
四面的墙融化了,如漩涡般一点点消退,眨眼间的功夫,叶知恒已经回到了那间古朴的房间。
窗外的夕阳火红,窗户大开,晚风吹起了窗帘。
叶知恒顺着窗户向外看去,佩林卡尔的房间建在很高的地方,顺着窗户可以俯视大半个王宫。
柏清河的寝宫就在视野的尽头。
叶知恒跳下床,却怎么也拧不开门,他用身体用力撞击也无济于事,他将手掌覆在门锁上,感受到了独属于佩林卡尔的魔力。
他忽然笑了,自言自语道:“佩林卡尔老师,你就那么想要保护柏清河吗……”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奔向窗户,迈出去的瞬间,他看着脚下的高空紧张地咽了口唾沫,随即从几十米的高层一跃而下。
耳边的风像一把把刀刃,在他的身体上肆意切割。
黑魔法总会包括飞行魔法吧?
他抱着这样的心理,心中毫无恐惧,直到他的脑袋砸进地里。
巨大的声响引来了附近巡逻的守卫,叶知恒从碎石砂砾中抬起头,甩了甩头发上的碎块。
还好强化了身体素质……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一抬头却迎上了几把雪亮的剑刃。
“什么人!”
叶知恒看着那几个守卫,脸上却毫无慌张之色,他的身体骤然消失了踪影,他用了自己最拿手的隐身术,逃出了守卫的围捕。
他回头看着那几个守卫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愚蠢的人。
愚蠢的人?
黑魔法的病态心理似乎正在分裂着他自己。
可叶知恒顾不上那么多了。
路过王宫门口的时候,他的鼻腔内忽然弥漫着一阵血腥气,他忽然感觉到血液的沸腾,他竟然对那血腥的味道感到了兴奋!
他失去了控制身体的能力,他几乎是被黑魔法的力量引领着走向那血腥气的来源地。
两具男人的尸体静静地躺在王宫门外的草地上,他们的胸口被刺穿,胸前的衣服被血液浸透。
叶知恒的嘴唇忽然颤抖起来。
因为那两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晏惟清和苏宇!
是幻象?
这不是真的吧?
叶知恒自我麻痹着自责和悲伤,他逃避着自我的谴责,拼命地奔跑起来。
柏清河坐在寝宫里,怡然自得地倚在沙发上看着一本外文书。
叶知恒心中顿起杀念,法杖的尖端化作了一把剑,直刺柏清河的心脏!
剑刃近在咫尺,柏清河闻到了可怕的杀意,他用手中的书挡住了那一剑,随后一道黑光劈开了叶知恒的隐身空间。
柏清河看清了刺杀者的脸,怒极反笑:“呵,是你?”
“澄砂在哪儿?!”
柏清河扔下被穿透的书,仿佛丝毫没有把他当一回事:“好不容易保住了性命,要懂得感恩啊……自不量力地回来送死,是嫌我手上的亡魂还不够多吗?”
叶知恒懒得听他废话,又问了一遍:“澄砂在哪!”
“死了。”
柏清河说得轻飘飘,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他脸上露出了病态的微笑:“对……他死了,因为你。”
叶知恒的心忽然沉寂下来,先前的一切紧张和兴奋一扫而空,他出乎意料地没有被柏清河激怒。
黑魔法似乎让他变得更冷静了。
或者说,黑魔法让他变得有些冷血了。
一道黑色的光骤然爆开,柏清河似是感受到了来自叶知恒的黑魔法,心中一惊。
那些爆开的黑光如同藤蔓般缠绕上他的身体,柏清河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眉毛压了下来,即便再用力地挣脱那不断攀附上来的藤蔓,也仿佛没有丝毫作用。
一道黑色光束笼罩在柏清河的身上,并急剧收缩。
在光刃割开柏清河的身体之前,他终于勉强挣开了那可怕的束缚,他跌向一边,将自己隐藏在黑魔法制造的堡垒下,看着那些藤蔓被光束切割成碎片,一阵寒意从脚底升上来。
他的脸上已经看不见一点从容,他有些狼狈地看着叶知恒平静的脸,失声道:“这是佩林卡尔老师的束缚术!”
叶知恒面色依旧,却不再行动:“……佩林卡尔老师让我不要杀你。”
柏清河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迟疑道:“……什么?”
“凭什么?”
叶知恒的嘴角忽然扬起,他的眼睛充血,带着纯粹的恨意,死死瞪着柏清河。
“凭什么让你这种不懂得珍惜的混蛋拥有一切呢?”
柏清河有点被他那扑面而来的邪恶气息惊到了,呆站在原地。
现在的叶知恒早已不是先前那个只有一身正气的废物剑士了,柏清河甚至从他身上看到了一点佩林卡尔的影子,他忽然明白了一切。
“是佩林卡尔老师救了你……”
“你不可能杀掉澄砂吧,他在哪?”
柏清河没有回答,只是眼神稍微向上看了看。
敏锐捕捉到这一微小变动的叶知恒不再和柏清河废话,不顾一切地跑上了楼。
柏清河没有追,他静静地看着那一地黑魔法碎片,小声喃喃着:“……明明你才是那个拥有一切的人。”
叶知恒跑上了楼,他疯了一般推开那一扇又一扇的门,可是无一例外都是空房间。
“澄砂——”
他喘着粗气,一遍又一遍地喊着他的名字,头顶突然传来一声震响。
“澄砂,是你吗?”
叶知恒满怀欣喜地跑上楼,笑容却凝固了。
澄砂趴在地上,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血痕,他的嘴角流着黑色的血,脸色苍白得就像一张白纸。
叶知恒扑过去,把澄砂从地上抱起来,澄砂的眼睛半睁着,眼珠已经浑浊不清。
“……叶知恒。”
他的嗓音很沙哑,像是喉咙里卡着什么东西一样,压抑得不像他的声音。
叶知恒感受不到任何温度,他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黑魔法让他拥有了探知死亡的能力,尽管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
叶知恒抹掉澄砂嘴角黑色的血迹,看着那张憔悴的脸,鼻子一酸。
“我会救你的……”
叶知恒紧紧抱着澄砂的身体,他知道现在最该做的是杀掉柏清河,解除澄砂身上的诅咒,可是他犹豫了。
他探查了澄砂的身体状况,柏清河的诅咒已经深入骨髓,他已经无药可医了。
澄砂的下巴磕在他的肩上,他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贴着叶知恒的耳边说:
“——我爱你。”
一滴泪悄无声息地顺着叶知恒的脸颊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