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啊啊啊啊啊！”

一大群粉丝跟在魏尔伦身后冲了进来，举着相机和签名版围堵住了中也。

工作人员们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大场面，一个接一个飞速摸着墙溜出了主控室。

喧闹声中，夏娃的声音显得十分弱小和委屈：【抱歉哦中也大人。即使只差0.51秒，此次“复活”任务算作无效......】

计划被破坏，可面前的这些人既不是帮凶，又不是敌人。即便中也被他们吵得晕头转向，也不忍心做出开启污浊把他们全部轰飞的那种事情来。

在此起彼伏的闪光灯中，中也只能抬手挡住眼睛，透过指缝向罪魁祸首投去凶狠的目光。

“魏尔伦！你这家伙！”

然而，粉丝们见中也此状，却奇怪地狂热起来。

“啊啊啊啊！中也大人请朝我这边看！”

“真人比照片更帅啊！！”

“请再来一次广告秀吧！为此我什么都愿意做！！！”

魏尔伦略带怒意，对中也道：“不管森首领对你说了什么，现在立即跟我......”

中也充耳不闻，脑中无比冷静。

——现在的状况是，他不知为何被当成明星，而且来此地拍摄广告。

既然无意服输，不如将计就计。

中也跳过办公桌，果断地按下控制板上的按键，将麦克风靠近扩音器。

随着“嗡”地一声激鸣，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中也拿起话筒，掷地有声地说：“大家好，我是中原中也，今天来到商场是为了录制Y牌爵士鼓的广告！15分钟后，我会在商业街路口的大屏和大家见面……”

中也欣赏着魏尔伦眉头紧锁的神色。

要重新拍一个广告秀，光他一人是不够的。

“——和我的哥哥，魏尔伦一起！”中也宣布说。

主控室内静了半秒，随后炸开了锅。

“什么？！原来中也大人还有哥哥？！”

“兄弟同台！哥哥长得也很明星耶！”

“快去大屏下占位！哦哦——”

等到人群再次撞过魏尔伦离去，魏尔伦不悦的情绪已经到达了顶峰。

“正处在叛逆期吗？太宰已死，你留在港口Mafia的意义应该也就不存在了，但我搞不懂你为什么突然要和明星做一样的事。”

——跟太宰那家伙没关系，他中流弹死了，运气不好，仅此而已。

中也这么想着，手上忙着把Y家邮递来的爵士鼓样品拆开，连一丝眼神都没有分给魏尔伦。他暂时不想让别人知道夏娃的存在，只道：“等广告拍完之后我就回欧洲过隐姓埋名的生活，行了吧，老哥？”

或许是最后两个字取悦了魏尔伦，他闻言紧紧地抿着嘴唇，不置可否，良久才憋出一句珍贵的“下不为例”。

经理满脸写着“喜事临门”，中也和他确认过流程后，就和被策反的魏尔伦一同前往商场的录播室。

走至某处，中也脚步一滞。

“反悔了？”魏尔伦问。

“怎么可能。”中也不屑道。

他只是忽然想到，走向大荧幕什么的，是他友人昔日的愿望啊……

+++

录播室。

穿过忙碌着布景的工作人员们，中也摘下帽子放在一旁，径直迈上了舞台，直截了当地吩咐：“魏尔伦，我赶时间，等会儿我负责唱，所以你只能去打鼓。不管你听没听懂，我只示范一遍，你看清楚了！”

然而，在中也坐上凳子前，魏尔伦抢先抄起鼓棒，错落有致地打了一段节奏。

这回轮到中也惊讶了。

魏尔伦单手转着鼓棒，得意地浅笑道：“哦呀，你在小看谁啊。我以前可是欧洲的谍报员，什么都不会的话怎么行？”

“哼，那样最好！”

中也和魏尔伦只是草草地合了一遍，就说可以开始了。

有员工担心地说：“他们看起来不太合拍的样子，真的没问题吗？”

录制导演则对此没什么兴趣。

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拖着长音号令所有人开始拍摄。

录制室内，灯光逐渐灭了下来，舞台中央传出富有节奏感的鼓声。虽是Solo，却不让人感觉单薄。

“是鬼音！”可视窗外，有懂行的员工惊叹道。

鬼音是填充在主节奏里的很小的打击，听众几乎无法感受到它的存在，然而它却可以让整段节奏更加充实、律动。

魏尔伦的鼓棒落在军鼓上，力度渐强，逐渐加入Back Beat重音。他的演奏像一只温和的野兽，似乎此刻要展露獠牙；又像海中能吞没帆船的大浪，席卷来一阵如暴风雨般的鼓点。

《TRASH CANDY》的伴奏引入，舞台后方的灯次第亮起，鼓风机开始无声运作。

然而，由于吹拂的角度移动过快，歌手束在颈侧短发上的橡皮筋被“咻”地一下吹掉了！

“不好意思导演！”某个工作人员急忙道歉，道，“麻烦大家重来一遍吧！”

然而，导演盯着舞台的动静，命令：“都别动！”

眼见平常懒散的他声音拔高了几度，员工们都吓了一跳。往舞台看去，只见歌手镇定自若地走向预定位置，不知是对突发状况浑然不觉，还是心里素质强大到临危不惧。

被逆光照成半透明的发丝飞散开来，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生生不息。发丝描摹出随机的线条，想必任何时候按下快门都能拍摄出比肩艺术品的写真。

“哇……”见此绝景，众人不免感叹。

导演比了个手势，示意再追加启用两台录像机。

“哗”的一声，所有灯光骤然点亮，舞台在一瞬间沸腾起来。

「沉重的步履，吸引你双膝前行的力量是什么？

往前，去问它答案吧。

你心中萌生的冲动，是无谓真假的无价之宝。」

“登场了！中也大人！啊啊啊！”有员工粉丝在外头激动地尖叫。

中也身穿镶着浅金色的袖边的七分袖外套，一副墨镜竖插在胸前的口袋中，尖头皮鞋高雅而内敛。黑色的项圈平添了一分禁断之感，让他的气场中混合着一股杀气一般的反逆。

「带我远走高飞，

直到空想的彼方；

心中的怠慢，

也请随意掳走。」

3号摄像机推至面前，进行面部特写。

甜美端庄的娃娃脸上，左边的头发规整地梳了上去，右边的刘海自然地下垂。微卷的暖阳色的橙发在额前扫动，蓝色的眼睛如同海波浪一样闪烁着光辉。

洒脱，而热烈。

中也无师自通地看向镜头，摄像机随着滑轨移而动，与中也的走位相向而行，一前一后错位对撞，张力拉满。

“真是惊人的表现力！”导演喃喃自语，小声夸赞。

置身于摇滚乐的狂潮之中，中也的唱法比原唱更为躁动，他配合着歌词朝空中伸手，仿佛在邀请听众与他一起踏上旅程。

这个动作虽然俗套，但让中也做起来却很有魅力。

“好帅啊！”观众的心完全被点燃。

就连脑中的夏娃也惊讶了：【完全看不出您是个黑手党！】

「不过是场梦罢了。

无限接近，却永不相交，

那就不妨大闹一场，

问问空虚的日常会不会绽放光芒？」

中也走到舞台后方，三架摄像机从天花板降下，将取景框从中也身上移开，锁定在魏尔伦手里的广告产品上，开启他的主场。

中也暂时得闲，除了让自己调节气息，还有空想些其他。

——幸好，拍广告的计划很顺利。

——不，应该说，太过顺利了。

不论是身为表演家的投入，还是能够随机应变的内涵，一切顺理成章得让中也产生错觉。

他简直……就像当过专业歌手一样。

思及此处，中也一愣。

这个想法就像被抛进泥里的种子，迅速地在中也的脑中生根发芽，繁殖出一片阴影，笼罩了中也的感官。音响像是被切断了电源，只有走神前接收到的电讯号正在渐渐淡出；他没来得及躲避的舞台强光，视线呈现出雪域般的空白。

一切，回到原点。

中也是人工制造的异能，前7年记忆由人捏造。没有亲身体会，他的人生全靠他人转述，就连自己都无法确定真假。

——人生的前7年真实地经历过吗？

——现在的我是作为自己生活，还是依然在跑N为了欺骗我而书写的代码？

——有什么办法，证明自己是否存之于世？

……

无数杂念乘虚而入，滂沱地冲进中也的大脑，让他头痛欲裂，难以自拔！他明知间奏将尽，而心智却逐渐被不知名的神思吞噬，他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

“不好，再这样去，任务会......”中也对自己说。

——爱丽丝的裙子放在哪儿了？

——今天早上出门，有带齐所有东西吗？

——首领……

“别去想那些，中也。”

直到他不知听到了谁的声音。

不是导演、不是夏娃、也不是魏尔伦在说话。中也甚至不知道那个声音的主人是否真实存在。或许只是幻听，然而这道声音犹如投石落水一般，让中也的最深处奇迹般地荡开一片涟漪，将那些虚浮的杂芜一扫而空。

在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之前，中也“啪”地将话筒从右手扔进了左手中。

唰啦——

他抓住一架摄像机怼到自己面前，以这种方式，迫使注意力回归任务！

“哇啊！”

场外人员纷纷倒吸一口冷气，指着实时录制屏幕里那张精致的大脸，道：“这、这......”

宝蓝色的眼珠直视着镜头，充满了摇滚乐手特有的疯狂。中也的视线穿透凸透镜，仿佛在质问命运，又仿佛和屏幕外的谁人对峙。

“这才是摇滚啊，”导演厉声下令，“所有人！认真录制！”

「呕心沥血地向前航行，

我们的未来也将加速前进。

就算此刻时间停滞，

我也仍将继续呼吸。」

这是广告曲最精彩的副歌部分，中也再开口时，依旧无与伦比。

他感受到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无声地碎裂，又有什么东西冲破桎梏，奔涌而出。中也自己也说不清楚那是种什么感觉，非要说些什么的话，他觉得站在舞台上享受灯光所产生的多巴胺似乎和杀一阵敌、醉一场酒同样分量。

「无趣至极，赞词何在？」

白光爆闪，最后一句歌词平稳落地。

中也扯着话筒线，将麦克风在半空甩动一圈，用一个漂亮的Swing完成了谢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