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姐！”宋问安惊了。

“来人！有刺客！”翠竹也惊了。

守在殿外的宫人没有时间反应，下意识地四下散开来——有人入殿护主，亦有人意欲抓刺客。

“咻——”同时，又是一道破空声传来。

一支泛着寒光的箭矢自窗外再度飞射而来，朝着宋长歌刺去。

“皇姐！”宋问安几乎是瞬间便飞扑了出去，将宋长歌推开。

宋长歌摔在地上，身后的破空声却没停下。

她侧身朝墙边翻滚而去，借着侧身的功夫抬眸看去，骤然震了震瞳孔——

那箭矢如长了眼睛一般，竟追着她而来！

躲不掉了！

宋长歌闭上双眼，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呃！”

只是她预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耳边却响起了一声痛呼。

宋长歌缓缓睁开眼——翠竹正挡在她的身前，死死地护着她免受箭矢的袭击。

可……

她看着翠竹后背上那一支箭头没入血肉的箭矢，看着那不断涓涓流出的黑血，看着翠竹惨白的小脸和额间布满的冷汗……

“翠竹！”宋长歌慌了神，双手打颤，几乎是到了手足无措的地步。

明明翠竹的眼睛是睁着的，可无论宋长歌如何喊她，都没有半分回应。

窗外没再有箭矢飞射而来，宋长歌也明明停下呼唤声，缓缓抬起颤抖的手，探了探翠竹的鼻息，又在瞬间抽回手。

泪迷糊了她的双眼。

所有人都在看着宋长歌，再是不明情况的人也明白——翠竹没了。

那伤口流出来的血液黑得几乎见不着血色，显然翠竹是中了剧毒。

而箭矢正插在离后心不足一寸的地方。

如此，谁都不相信，翠竹还能活。

有胆小的宫人撇过头去，不敢再看殿内的一切。

宋问安抬手，想将宋长歌与翠竹分开来，却又不知该如何出声劝导。

一时之间，四周死寂得可怕。

“太医！”宋长歌用袖子抹了把泪，朝着外头大叫着，“来人，召太医！”

翠竹不会死的。

一定不会的。

上辈子她没有护好翠竹，这辈子……

她不信翠竹会就这么死了！

“属下救驾来迟，请二位殿下责罚！”禁军统领匆匆赶进屋内，单膝跪地。

宋长歌双眼泛红，咬着牙看着眼前的男人。

“皇姐。”宋问安握住宋长歌的肩膀，温柔一笑，摇了摇头，再看向禁军统领时，脸色霎时冷了下来，“凤鸾宫进了刺客，我与皇姐被刺杀，母后那如何更是未知，如此生死危机，姜大人一句救驾来迟便能算了？刺客呢！”

“回五殿下的话，刺客在我们抓到后不久，便服毒自尽了……”禁军统领见宋问安发怒，不免有些心虚。

这位主可是宫里出了名的善解人意，鲜少有对下面人发火的时候，但如今看来，再是好说话的主子，那也是主子。

更别提他眼前这两位主才从阎王殿前走了一遭。

看四殿下怀中抱着的那个宫女身上的伤就能知道，方才若非这小宫女为殿下们挡了一箭，怕是他今日也得赔了这颗脑袋。

宋问安的脸色并未有所缓和，只朝身边的太监使了个眼色，吩咐道：“小苏子，你同姜大人一同去见父皇，就我与皇姐被刺杀这事如实禀给父皇。”

“嗻。”苏公公应声，朝禁军统领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姜大人，请吧。”

禁军统领面露难色，又看了宋问安一眼，见宋问安态度坚决，只得垂眸称是。

正巧此时，太医几乎是小跑着进了殿。

他面上焦急，第一时间先去看宋问安，见其能正常站立正常说话，心安了不少，转而再去瞧不远处的宋长歌。

只一眼，便叫这太医面色变了又变。

宋长歌此时墨发微乱，抱着凝结黑色血痂在身上的翠竹，埋着头看不清面容。

“微臣，见过二位殿下。”太医收回视线，在原地跪地俯首。

宋长歌木讷地抬起头，瞧见太医时呆滞了片刻，才又看向怀中的翠竹，敛色道：“还劳请孙太医救命。”

太医匆匆上前，从宋长歌手中接过翠竹，又在放平翠竹后，伸手去为翠竹摸脉。

宋长歌死死盯着太医，企图在他脸上看见一丝希望。

只是回应她的只有四周死一般的寂静。

静得便是呼吸也能听到。

宋长歌死死盯着太医，心也一点点沉了下来——太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未几，太医松开那愈发冰凉僵硬的手腕后叹了口气：“殿下，节哀。”

宋长歌闻言，呼吸一滞，目光定定地落在太医的脸上。

她不信。

“长歌——”皇后的声音自宫殿外响起。

宋长歌没有转头，在听到皇后声音的同时，泪水骤然决堤，双肩耸动，抽噎了起来。

皇后本是在自个宫里小憩，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着实心慌，左思右想之下又闻外头骚动，一听是宋长歌宫殿内请了太医，当即就赶了来。

自打上次落水后宋长歌便鲜少哭泣，此时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皇后看着更是心疼不已。

“母后……翠竹……”宋长歌死死抱着翠竹不肯撒手，面上泪痕还挂着水光，泪珠大颗大颗顺着泪痕滑落。

“你先起来，母后会查清楚的。”皇后看着宋长歌怀中，翠竹身上渐渐干涸止住的黑血，心惊不已，又不敢轻易挪动宋长歌，只朝身边的安瑾使了个眼色。

安瑾在心底暗自叹息，小心翼翼地上前几步要去扶宋长歌：“殿下，把翠竹交给奴婢吧……”

宋长歌抱着翠竹的手没有动。

“皇姐，翠竹是忠仆，到底是希望你好的，你也不愿意看到她的一番心血付诸东流吧？”宋问安叹息，忍着心中的难过小声劝道。

宋长歌抿唇，神色间有几分动摇。

翠竹是她最为重视的宫女，几乎是视作姐妹般对待，可……

“你放心交给母后来处理便是。”皇后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好声安抚着宋长歌。

宋长歌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松开了抱着翠竹的手，由着安瑾将自己扶起。

她看向前不久才有箭矢射入的窗棂，心底对那幕后之人的恨意滔天。

……

夏至时分，天渐渐燥热起来。

宋长歌窝在自己独居的甘泉宫中，眯着眼贪着冰所带来的凉爽。

每每此时，她都喜欢趁着母后不注意偷偷吃块碎冰。

手才伸出去，宋长歌便愣了愣——她摸到的却不是冰块，而是一盘剥好皮的葡萄。

翠竹什么时候这么没眼力见了？

往常不都是由着她，还会偷偷递一块碎冰给她，自己也塞一块进嘴巴的吗？

“殿下先吃着，奴婢再剥些。”

宋长歌听着耳边响起的声音并不是熟悉的人声，陡然睁开眼，看向身边人——不是翠竹。

跟在她身边的两个宫女，一个是珍珠，一个是从母后那新拨过来的宫女桃花。

自打那次刺杀后，宋问安就被皇帝迁出了凤鸾宫，单独立了一处宫苑住所。

许是刺杀一事皇帝心中对宋长歌也有几分愧疚，竟是连带着她也一起给赏了一座宫苑。

至于刺客的来处，背后的主子是谁，她却是毫无头绪。

而父皇立三皇兄为储君这事，很快就立了诏书，过了礼。

日子是清闲了下来，而宋长歌如今也已经年十七，皇后那头更是为了她的婚事着急。

但她也没心思就这么老老实实做一个清闲公主，嫁人生子，了了一生。

翠竹的仇还没报，她不甘心。

想到此，宋长歌死死咬着牙，攥紧了手中的锦帕。

“殿下，太子妃来了。”有宫女垂眸快步从殿外走入，在宋长歌耳侧小声道。

宋长歌连忙垂下眼帘，遮掩去眼底的怒火，扬起了笑来：“快请三皇嫂进来。”

这个宫女是她新提拔上来的贴身宫女，名唤翠微，也是皇后身边用惯了的老人。

如今她宫中鱼龙混杂——借着新迁的名头，各宫都派人送了礼，更有送手下宫女太监来，供她使唤用。

明着说是瞧她乔迁新居，怕人手不足，添些心意。

实际上不过是想在她这安插眼线，好盯着她这个太子胞妹，想着抓她三哥的把柄罢了。

“长歌在想些什么？”女子含笑的声音在宋长歌耳畔响起。

宋长歌倏然回过神，盯着眼前打扮焕然一新的太子妃，心底总觉奇怪。

太子妃还是临王妃的时候，面上笑容总是可亲的，如今她却觉得与这位皇嫂疏离了去。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宋长歌摆摆手，坐直了身子，正眼去看这位较之从前大有不同的太子妃，抿唇道：“无事，不过许久未见皇嫂，皇嫂怎的忽然来了我这？”

太子妃给了身后婢女一方眼神，再回过头来时又是一副笑意盈盈：“母后召我入宫，想来是担忧长歌你的婚事，我这不就想着先来探探你的意思？”

宋长歌凝眸，心间霎时涌上一股烦躁。

婚事……

又是婚事……

“长歌，我听说裴国师不日便要回京，你对裴国师……”太子妃见宋长歌不语，试探着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