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也忘了是怎么回宿舍的,似乎是以他打了个寒战收尾,闻折柳说许澄已经感冒了,让他别受凉。
好像就是这么回宿舍的。宋若采看着漆黑的天花板回忆着,好像有两个麻雀在他的神经上蹦蹦跳跳地欢呼,继而牵引着他的情绪。
这一切都太猝不及防,微妙而新鲜,堪称奇怪的情绪让很多地方都变成了空白,如同新学习的知识,分明已经完全理解了,可内心深处却还是情不自禁地反复重温追忆,生怕遗漏了什么关键细节,让他有点感官超载。
更像是无人翻阅过的禁忌知识,但书页中间夹着一支特殊的纸玫瑰,不会让他受到伤害,诱导着他继续查看。
明天恰好是休息日,往日若是第二天没有课程安排,宋若采都会选择熬夜补回缺失的娱乐时间,此刻却没有几分玩手机的兴致,明明玩手机能最快转换他的注意力。
他盯着手机的背景壁纸看了一会儿,是一只坐在窗边的三花猫——古色古香的木质窗扇向外敞开,三花猫蹲坐在窗檐,仰头看着窗外枝头上的春色。
就这么怔怔看着屏幕,连点进去哪个软件都择选不出,犹豫半晌,他打算给闻折柳发信息。
乌铭柿:此信息证明一切的真实
闻折柳几乎是秒回。
北斗七:此信息证明上述观点的正确。
北斗七:不认我的话,我就要开始不要脸了。
附上一个闭着眼睛,嘴角向下的表情包,看起来有点傲娇。
以前怎么没发现闻折柳那么……幼稚?宋若采思索着更为贴切的形容词,却不由自主地翘起了唇角。
他放下手机,就这么回想着一切,意识逐渐低沉下去,直到完全坠入睡梦中。
翌日,顽强的生物钟依旧没让宋若采睡个懒觉,尽管他十分渴望在周末能多睡一会儿,但是到固定是起床时间,意识便自然醒来,他只能坚持睡回笼觉,试图抓住那一丝残存的睡意,半梦半醒地睡了四十分钟左右,又倏然醒来,再翻身时发觉他的意识竟然异常地清醒,没余下多少困意,他闭着眼睛思忖,应该是昨天晚上没熬大夜的缘故。
想明白了就去摸索手机,屏幕一亮,闻折柳的信息显眼地挂在中间,很简单的一句话——早上好吖!
看到这条信息,就不用担心昨夜是假象了。
这是闻折柳盯着键盘犹豫、翻找并选择了三分钟的语气词,企图看起来温和又不同寻常一点。
事实证明,宋若采的确喜出望外。
可能爱情真的会让人变得愚蠢,明明是如此寻常的一句问候,却盲目地欢愉,仿佛是天大的喜事。
宋若采在心底暗嘲自己,手指却迅速打字回复——好吖!
刚退出软件打算刷视频,就弹出一条新信息。
北斗七:刚醒吗?
乌铭柿:嗯
北斗七:要去吃早饭嘛?
乌铭柿:可以啊
北斗七:那你下楼呗(不知道用什么标点符号了,句号太冷漠,感叹号语气奇怪,问号更奇怪……)
宋若采看着括号内的文字不禁轻笑出声,直接看穿了闻折柳的想法。
乌铭柿:把你卖萌装可爱的语气词去掉,就加什么都正常了
乌铭柿:句号简单告知,感叹号激动地邀请,问号试探性询问
北斗七:TxT
宋若采拇指摁熄了屏幕,起身说,“你们想吃什么?我去买。”他的音色是刚睡醒的微哑。
云青枫震惊又长长地“哇”了一声,倏地提高音调发出一声感慨:“勇者啊!居然能脱离被窝的怀抱。”
“大好时光……”立燕双有气无力地开口,“你想不开啊?”
毕竟他们啥也不室一到休息天就宁愿饿着也不愿意离开床铺,直到中午才吃第一顿饭,除了夏季以外,这种“躺平”心态在寒冷的温度中愈发强烈。
立燕双曾不恰当地比喻,被窝就像黑洞,只是加上了“舒适”二字,进去便不能轻易离开。
宋若采虽然也这么觉得,但仍然自顾自地开始穿衣服,“你们快说要吃什么,过时不候。”
“虽然但是……我要肉夹馍!”卜煜泊直接点菜。
“包子饺子面条砸!”云青枫讪笑着说,“开玩笑的,你随便买点回来就行了。”
“同意。”立燕双懒声说,“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啥?”
卜煜泊倏而从床上弹起来,和宋若采打了个照面,他莫名其妙地眨巴着眼睛,“我靠?那我也随便。”
宋若采刚出宿舍楼,视野中便出现了闻折柳的身影,莫名地欢愉从心底涌出,他的眼睛藏不住笑意,三步并两步向闻折柳走去。
宋若采心里感慨。闻折柳更像黑洞。
一旦进入这个事件视界,引力强大到无法逃脱。
但是只针对宋若采。
闻折柳一发现宋若采就不由自主地勾起唇角,眼底浮出一丝几不可见的喜悦,他冲宋若采招了招手,直到他站定在自己面前,才问:“想吃什么?”声音里都带着很温柔的笑意。
两人不知不觉中已经抵着肩,宋若采不假思索地开口:“早饭的话,我只喜欢小笼包和豆浆。”
“小笼包?”闻折柳疑惑,抬眸看向他,“你不是不爱吃肉吗?”
“但是我爱吃小笼包。”宋若采撇了撇嘴角,“很奇怪,可能要看和什么搭配,我和老许还不爱吃胡萝卜呢,但是都爱吃胡萝卜馅儿的包子。”
“对啊,尚忆也是。”闻折柳又垂下眼,追问,“那豆浆喜欢喝什么味儿的?”
“原味或者枣味。”宋若采说,“那你呢?”
“面食或者粥,反正随便垫垫就行。”
两个对早饭都随便的人。
其实只是想见面而扯出的挡箭牌吧?
“抬头看路啊。”宋若采说,“你为什么一直看着地面?撞到了怎么办。”
“不是在看地面。”闻折柳很轻地抬起眸子,看向宋若采无波无澜的神情,“我是想牵你的手。”
话音刚落,宋若采睁大了眼睛,难得露出一刻无措的神色,霎时间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有点不自然地扭过头去,闷头走着,耳廓发热,心里有点乱。
情侣好像都是要牵手的,而且大多数时候都是这种状态……老许和尚忆经常牵手吗?
宋若采踟蹰片刻后,突然像下定决心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偏头看向闻折柳,那种决心倏然消散了几分,他的嘴唇翕张了一下,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来:“那你……随心所欲。”
闻折柳摁着食指关节的手指顿住,由于拇指指腹无意识地摩挲,那一小处的皮肤都微微泛红。
他的眸光微动,眼底的茫然和喜悦掺杂在一起,唇角的弧度微微勾起,然后伸手去碰触宋若采的手指,由于刚从室内转移到室外,宋若采的指尖还是温热的,却激起一阵暗流涌动的情绪,闻折柳一鼓作气,直接握住了他的手。
宋若采忽然觉得有点别扭,但说不上哪里别扭,可能是对这种亲密行为的陌生。
他忽然想起那一晚,许澄和尚忆不是这么牵的。
动作问题?
宋若采瞥了闻折柳一眼,倏而一落又迅速收回,他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强迫自己想一些没有营养的问题——
老许和尚忆是怎么牵的来着?是叫十指相扣吧,他俩怎么还不向我们公开恋情啊?难道还不趋近于稳定形态吗?不过什么时候告诉我们确实要慎重考虑,这么一看,我也太可恶了,居然提前知道了,那我们也要瞒着吗?如果都瞒着老立的话,他知道的时候,会不会伤心崩溃?
宋若采切实领悟到了什么叫一心二用,虽然想法很乱,但是他清楚地知晓自己在逃避问题,思绪如云烟一样纷乱,烟消云散之后只有闻折柳。
压根无法全神贯注。
宋若采小心翼翼又僵硬地动了一下被包裹住的食指,心虚地抿起嘴唇,垂下眼,用余光中模糊的成像去观察闻折柳的反应。
但是闻折柳仿佛浑然没察觉,其实他感受到了,只是害怕宋若采挣脱,才继续若无其事地牵着。
宋若采无声地叹了口气,他停下脚步,闻折柳随之驻足,宋若采侧过身体,另只手抓着闻折柳的手腕抬起来,抬眸却看到他微蹙起的眉头,以及茫然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宋若采觉得闻折柳的眼睛有点湿漉漉的,他稍微一顿,语气轻柔地开口:“你别急,我换一下。”
宋若采很认真地将五根手指挤进闻折柳的指缝间,扣住了他的手,用力让掌心相贴。
“成了,走吧。”宋若采不动声色,心里的大石头已经落地,虽然还是觉到一丝别扭,但也没留下什么反悔的余地了。
掌心贴合的一刹那,闻折柳眼睛登时就瞪直了,甚至有点恍惚,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脸在发烫,心跳失控,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宋若采的侧颜,又略微低下头看着相握的手,英俊的脸上满是因喜从天降而情不自禁的灿烂。
宋若采买了两个肉夹馍和三屉的小笼包,以及两杯豆浆和两碗八宝粥,买完早餐后就匆匆去找闻折柳汇合,两人面对着面,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到对方手中沉甸甸的方便袋上,明显不是一个人的量,随后面面相觑,彼此都觉得十分意外。
“你帮全宿舍买的?”闻折柳如是问道。
宋若采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把问题抛回去:“你也是?”
两人沉默地对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
回去的路上,已经不能牵手了,宋若采出神地回忆着某些事情,“你折的纸花呢?”
“你要全部的吗?”闻折柳许久才淡淡道,“也可以,虽然我还不是特别满意,如果你想要的话全都拿走就行,我以后再折更好的。”
宋若采摇了摇头,沉稳地说:“不用继续了,我觉得你做得都很好。”
那么没耐心的一个人,居然浪费那么多时间折纸花,这似乎是件根本就没有意义的事情,但是闻折柳折得那么好。宋若采光是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
“有这个时间还不如玩手机呢,浪费时间在这上面干吗?”
闻折柳答非所问:“你喜欢吗?”
宋若采微微颔首不语,沉吟良久,道:“其实,一般情况下我是不会接触花的,非常想碰的话,要先查一下是虫媒花还是风媒花,按理来说风媒花更容易过敏,因为花粉通常较细小、轻盈,但是虫媒花也好不到哪儿去,接触到皮肤就会过敏,反正结局都是吃过敏药,我包里都经常带着。”
“比如说,在我高中的绿化带里,有一种我现在都不知名的花种,一到春天就开花,花香特别浓烈,说难听点,香得我觉得恶心,还是必经路线,我又害怕过敏,每次都屏着呼吸过去,当时校服兜里一直揣着过敏药,还好那种花的花期比较短,挨过去一段时间就没事儿了。”
略微打了个顿,又一字一字轻轻道:“所以我很喜欢。”
“……那就够了,我就为了这一个瞬间。”闻折柳温声说,“哪怕只有一瞬间,我所做的事情也是值得的。”
“值得吗?”
“当然值得,你也可以拥有玫瑰,而且不会枯萎。”宋若采心里说挺不值的,但是闻折柳的目光太坚定,让他说不出口,“好比你学习了很久,考完试就得到了不错的排名,你说那一刻你开不开心?”
学习了很久——但是他要控分。
所以宋若采根本不关心排名和成绩,讲解完答案,他都懒得算他的真实成绩,每次考完试,关注点其实只有丢分的几道题。
看着宋若采逐渐放空的眼神,闻折柳直觉自己说错了话,但不知道原因,这种感觉很不舒服。因为处于一种盲区,因为连缘由都不清楚,所以连安慰的话语都难以斟酌,无从下手。
像是铋晶体表面与氧气发生的化学反应,即使氧化膜被刮去一部分,剩余的氧化膜仍然可以继续与氧气产生反应,使其厚度得以恢复,从而阻止内部的铋晶体持续被氧化。不过这种保护是有限的,若处于强氧化条件下,铋晶体表面的氧化膜将无法阻挡进一步的氧化反应。
每一层的氧化膜都绚丽而璀璨,甚至达到了刺眼的程度,但每一层都是独特的纹理和色彩,在表层的氧化膜消失之前,深层的一切都是未知而神秘的。融为一体却各不相同。
构成了复杂而多彩的宋若采。
但是闻折柳未达成实验条件。
闻折柳很想问,但他不打算刮开这层氧化膜,宋若采也肯定不会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