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卯时。
天黯云沉,骤雨如失,簌簌而落,终无停歇之势。
两道身影伫立在叶府的后门旁,是嬴沉依与一名穿着雨披的小厮,二人的目光正望向门内静静地等候叶柏鹤的到来,然后一同前往书院。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却迟迟未见叶柏鹤的身影。
嬴沉依眉头紧锁,不禁心生疑惑,虽然叶柏鹤平时在学业上倦怠,但是一向准时准点,从不迟到,不知现在为何还不见人影。
想到此处,嬴沉依不禁焦急起来。
她知道,倘若叶柏鹤再不来,去书院的路途肯定会耽误,一旦迟到,届时免不了要遭受陈主院的责罚。
“你先在此等候,我去找找大公子。”
说罢,嬴沉依朝着暖春院方向奔去,来到院中撞见了站在叶柏鹤房间门前的春桃和一位穿着朴素,面容平和的老郎中。
老郎中正神色凝重地对着春桃说道:“叶大公子这是感染了风寒,近几日需保持饮食清淡,不可操劳。”
“切记,让叶大公子按时服药,安心静养,身体自会慢慢康复。”老郎中一边将药囊递给春桃,一边语重心长的叮嘱。
春桃连忙接过药囊,点头表示明白。
春桃与老郎中道别后,嬴沉依快步上前,急切地问道:“春桃姐姐,大公子这是生病了?”
“是的阿嬴,大公子这几日都需要静养,不宜出门。”春桃回答,抬起手上拿的药囊给嬴沉依看,“我得赶紧去给大公子煎药了。”
春桃离开后,嬴沉依在叶柏鹤门前徘徊了片刻,想了想,还是决定敲门问一下:“大公子,今日咱们不去书院了?”
“嗯。”
屋内传来叶柏鹤略带鼻音的回应,紧接着,又是一阵叶柏鹤的喷嚏声,看来叶柏鹤是真的病了。
“那大公子您好生歇息,多喝热水。”
几日不去书院,叶柏鹤的学业想必不会受到太大影响,嬴沉依心中如此想着,正欲转身离去,叶柏鹤突然开口:“阿嬴,这几日你代我去书院听课,将先生所讲的课业内容记录下来,待你回府后再细细讲与我听。”
嬴沉依恭敬地回道:“明白了,大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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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今日是叶柏鹤没去书院的第三日。
休息的这几日叶柏鹤的风寒已是大为好转,身体轻盈了许多,精神状态也焕然一新,明日便可回书院上课了。
叶府的前院,一位小厮正领着一位老先生前往前厅,小厮给老先生妥善安排好了座,“老先生,请您先在此稍候片刻,我这就去禀报老爷。”
听闻小厮通报说章绣书院的先生登门来拜访,叶老爷吩咐道:“既然是柏鹤的先生,快去给我准备上等的好茶来。”
“是,老爷。”小厮应声而去。
不多时,叶老爷匆匆赶来前厅,看清了来客,冲着陈主院拱拱手笑道:“哎呀,没想到陈主院亲自登门拜访,真是有失远迎呀!”
陈主院赶紧回礼,脸上一副歉意地说道:“叶老爷客气了,倒是在下冒昧来访,有些唐突了。”
“不知陈主院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其实叶老爷隐约猜到了几分,只是不确定是否是心中的猜想,又道:“莫非是犬子平日里在书院没少闯祸!”
“不不,叶老爷误会了。”陈主院连连摆手,笑呵呵说道:“其实是叶大公子已经三日没来书院了,据大公子的小书童所言,似乎是身子抱恙,我这才特意上门探望。”
叶老爷不禁叹息一声:“唉,犬子夜里受了凉,不慎染上了风寒。”
“原来是这样啊!”陈主院点了点头,接着问道:“可否请郎中看过了?”
叶老爷:“看过了,这几日已经好多了。”
一位丫鬟手捧着茶盘,款步走了上前,为两人奉上了茶。
叶老爷吩咐丫鬟去请叶柏鹤来前厅一趟,随后指着桌上的茶水说道:“此茶名曰大红袍,生长于峭壁之上,那里有一条狭长的岩罅,岩顶终年有泉水自罅滴落,您请品尝。”
陈主院端起茶杯,轻轻吹散热气,然后缓缓地轻啜了一口:“好茶,好茶,真不愧是茶中之王!”
与此同时,在书房里,嬴沉依还是如同前两日一般,尽心尽力地辅导叶柏鹤课业。
嬴沉依正讲的十分投入,叶柏鹤听得也聚精会神。
突然,书房门被猛然推开,打断了两人。
一位丫鬟走了进来,禀报道:“大公子,书院的陈主院来家访了,叶老爷请您移步到前院一趟。”
听到“家访”二字,嬴沉依与叶柏鹤两人不由自主地相视一望,叶柏鹤的眼神中流露着惊讶和疑惑,似乎是在询问:“你可曾得知此事?”
嬴沉依摇摇头:“我不知此事,只是陈主院曾向我询问过大公子没来书院的原因,我如实相告,说您身体抱恙。而他并未向我透露过要来府中家访的打算。”
闻言,叶柏鹤暗自揣测着陈主院是不是要趁他因病告假时前来家访,向叶老爷告状他在书院睡觉,荒废学业之事……
转念一想前段时日在书院的表现,叶柏鹤自觉尚可,他对嬴沉依说:“阿嬴,你在此稍候,我去去便回。”
随后,叶柏鹤来到前厅时,只见叶老爷和陈主院脸上灿烂的笑容,不知两人在聊些什么乐事。
叶柏鹤毕恭毕敬地朝着陈主院鞠了个躬:“陈主院好。”
陈主院微微颔首,表现的十分和善,完全没有了平日在学堂授课时的那份严厉。
叶柏鹤看着陈主院此刻慈眉善目的模样,心中的忐忑微微平复了一些。
“柏鹤,来这边。”叶老爷指了指自己身旁的座位,示意叶柏鹤坐下。
叶柏鹤坐了下来,不禁好奇接下来两人都会聊些什么话题。
接着,叶老爷便将注意力从叶柏鹤身上移开,转而笑盈盈地向陈主院询问着,“不知柏鹤在书院平日里可还算规矩,学业上进展如何,有没有好好用功读书。”
听到叶老爷此言,叶柏鹤不由得低下头,放在膝盖上的两双手绞在了一起。
陈住院看了看叶柏鹤,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答道:“柏鹤这孩子平日里还算勤勉,近来的功课与学业倒是有了很大提升。”
“若能持续如此,一定大有前途!”
“我就说柏鹤绝不是没本事,没天赋,只是平日里没努力。”叶老爷转头看向叶柏鹤心疼道:“瞧柏鹤这模样,似是清减了不少,想必在书院里真是用心念书了,如今用功了明显着,脸颊都瘦了。”
叶柏鹤实在是没想到陈主院居然会当着叶老爷的面夸起他来。
而叶老爷一听陈主院方才那一番话,心中大喜,当即就解除了叶柏鹤的禁足之令。
叶柏鹤也是闲不住了,自上次叶永昌父子那事之后,他便再也没去过店铺,此刻连功课都无心继续了,心中只想去一趟店铺。
叶柏鹤正正大光明向大门方向走去,半路却杀出来了个嬴沉依:“大公子,您现在出门是要去店铺?”
叶柏鹤离开书房不久后,嬴沉依便跟着去了前院,她站在门外等着,却不慎听见了叶柏鹤被解除禁足的消息。
叶柏鹤走出来时没有留意到嬴沉依的存在,嬴沉依紧跟在叶柏鹤身后,见叶柏鹤所走的方向不是暖春院,一下子便瞧出来了叶柏鹤的心思。
叶柏鹤仍然朝着前方走去,对嬴沉依的话语不予理会理会。
嬴沉依焦急道:“叶老爷刚解了您的禁足,您现在去店铺恐怕不太合适,万一被叶老爷知道了……”
只怕又会惹怒他,定会再次将您禁足。
“这段时间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
嬴沉依话未说完,便被叶柏鹤打断,叶柏鹤转身冷冷地瞪了嬴沉依一眼,“你一个下人,竟胆敢管教起主子来了。”
她连忙解释,“大公子,我只是出于好意提醒您,您这样做只怕会得不偿失啊!”
叶柏鹤现在根本听不进去,脸色是愈发的阴沉,他冷冷道:“别得寸进尺,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你不过是我的书童。”
言罢,叶柏鹤拂袖离去,他的话犹如晴天霹雳,令嬴沉依喉间一哽,她下意识地揪紧衣袖,觉得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是啊,她是一个下人,仅仅只是一个书童而已。
过了许久,嬴沉依才缓缓回过神来,转身返回暖春院。路上,她心底那股酸楚的情绪怎么也无法抑制,鼻尖一酸,强忍的眼泪瞬间滑落了下来。
“真是一片好心当做驴肝肺!”嬴沉依气鼓鼓嘀咕道,突然瞧见前方有人正朝这边走来,她连忙低下头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春桃姐姐!”嬴沉依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向来人打招呼。
春桃看见嬴沉依脸上残留的两抹泪痕,明显是哭过了,“阿嬴,你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嬴沉依摇摇头,回了自己的屋子,关上门后便再没有出来。
自这次争执之后,叶柏鹤未曾与嬴沉依说过只言片语,而嬴沉依也没再主动找过叶柏鹤一同去书房温习功课。
两人陷入了冷战,一连好几日,彼此间都互不理睬。
这日,嬴沉依莫名感到心慌,忐忑不安与恐惧交织心头,总感觉会有什么不祥之事发生。
她颓然地坐在门槛上,神思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
突然,暖春院外传来一道声音。
“阿嬴,叶府大门外有人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