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半个时辰后,木棉抱着锦匣回来,果是领到了一枚红莲血燕。此时周似岫也在,她已得知此事,刚训斥完和儿,又借着照顾三皇子的由头把她遣了出去,“粗苯丫头就别在娘娘跟前碍眼了。别耽误娘娘服药的时辰才好。”
笑春急拿过锦盒去小厨房热药。
周似岫扶了凉秋走进寝殿坐下,又道,“和儿这丫头往日胆小的很,但做事还算妥帖,嫔妾用着还是很顺心的,不知今日怎么会如此慌张,冲撞了笑春姑娘,引下这么大的事。幸好陛下关爱娘娘,往日陛下生怕您不喜欢他送的礼物,内金库的赵秦香公公又是个人精,甭说见了娘娘的令牌,就是娘娘派个人去通告一声,他也会巴巴的送来。”
凉秋无奈的说,“其实就算换个普通燕窝又怎样,那燕窝也并不是非吃不可。可是宫女无辜,若真是因为一个燕窝牵连她们,实在不值。”
“天恩亦是天威,娘娘是性情中人许不觉得有什么,但若此事今日随意用其他燕窝顶替了,来日陛下知道,这可是欺君的死罪。今日娘娘是救了和儿一命,妹妹替和儿谢谢娘娘救命之恩。”
凉秋忙摇头,“这等小事你我之间就不用言谢了。”
周似岫感激的笑了,问道“服用了谭太医的祖传方子,娘娘这些时日可有什么感觉没有?”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夜里偶觉得手脚微微涨痛,也只一会儿。这些日子饮食不错,倒是胖了一些。”
“孕期就是容易周身不适,嫔妾那时也是腰酸背痛,和平日大有不同。快生之时较往常也胖了许多。就算生完了三皇子,偶尔还会腹痛腰酸,可见是落下了毛病。娘娘且照顾好身子,别像嫔妾一样。”
凉秋点了点头。
周似岫待照顾凉秋喝完药才退出房外。
回到自己寝殿,本想再训斥和儿几句,如今是元妃有孕的特殊日子,做起事来一定要加着小心,可不能再像今日这般莽撞。却见和儿脸色灰白,似是惊魂未定,周似岫略有不忍,好在事情已经解决,嘱咐了她几句便罢了。
这一日刚一大早,主殿的宫人们十分慌张,接连出入殿门和宫门,周似岫不免疑虑,可是元妃出了什么事情?看顾好三皇子吃完早膳,又匆匆来向元妃请安,这才听说元妃一大早就身体不适,宫人已经请太医去了。
周似岫进了寝殿,元妃昏昏沉沉的还在床上躺着,脸色泛红,盖着一大摞被子,似是着了风寒。
木棉悄声道,“昨晚娘娘就有些不适,说是头痛,想是头疾可能犯了。太晚了不让打搅太医院,到了早上似是比昨晚更严重了,身子摸着热,却还唤着冷,这可怎么办。”说到这就带了哭腔,周似岫安慰道,“别怕,等太医来看看怎么说。看娘娘这样子,还是得让人通报陛下一声啊。”
咏梅答道,“已经让人去通知陛下了,容嫔娘娘且坐,奴婢给您上茶。”
容嫔摆摆手,一脸愁云。明明前些日子刚吃完谭太医开的方子,突然元妃的身子又闹这么一遭。宫里女人怀孕本就艰难,一般来说除了身体不适也不会有其他的事儿。可当年自己就是有些粗心大意,得罪了成嫔还不自知,才着了道儿,差点母子俱亡又没有什么证据,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元妃自入了宫处处与人不同,肯定会遭人眼热。如今在盛宠之下有孕......明明好好的,今日却突然病了起来....
周似岫心突的一跳,下意识的看了元妃一眼,总感觉这事不简单,可是元妃有孕之后整日闭门不出,膳食和药石都是陛下让人专门把关,御膳房的食材和陛下所用的食材是一样的,也不会出什么差错啊?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只是普通的风寒?
正暗自思忖着,宫人拥着薛太医进来了。薛太医忙放下药箱给元妃诊脉,周似岫的眼神在薛太医和元妃的脸上来回寻摸,元妃神志有点迷糊神色倒是很平静,只见薛太医的脸色却逐渐凝重起来,诊完左手诊右手,又继续诊左手。众人谁都不敢说话,屋里的气息愈发寂静紧张。
薛太医再一次诊了右手,又端详了元妃的脸色,略微摇头。
木棉和咏梅都在旁边瞧着,神色焦急,忙问,“薛太医,我家娘娘这是怎么了?”
薛太医面色从没这么严肃过,“娘娘体内寒气过剩,奇怪的是阳气也十分刚烈,两相冲撞下脾胃失调,血脉臃阻。或许?可是吃坏了什么东西?”
木棉和咏梅面面相觑,“没有啊,昨日娘娘用的是御膳房送来的膳食,小厨房只是烧过开水其他什么都没做。”
薛太医眉头紧皱也顾不上再问什么了,急忙打开药箱,挥笔写下药方,“快!速去抓药去煎,不用多加熬煮,水滚了就拿上来,需要煎出三碗!快!”
笑春扯了方子就跑,她向来腿脚利索也爱出门,平日去太医院次数顶她多,一看薛太医的样子就知道此事甚为重要,拿着药方一溜烟跑的飞快。
薛太医又拿出银针,分别在元妃的几个穴位上扎了,周似岫也知事情不简单,围了上来,薛太医把银针都布好之后,说道,“针灸之术许太医是最佳,可他今日不当值。如今情势紧急可顾不得了。”
周似岫小心翼翼的问道:“薛太医,娘娘,病的很重吗?”
薛太医用袖子擦了擦脑门的汗,皱着眉头,点了点头。周似岫正待再问,皇帝已到。
“来儿怎么了?!”傅焰之一把奔到床前,看到元妃的情形吓了一大跳。摸了摸凉秋的头却是冰凉,虽然她面色发红可竟然体寒如冰。“快说!”
薛太医慌忙跪下,“老臣诊了娘娘的脉象,再观娘娘的面色,娘娘体内寒气甚重,似乎十分不妙。”
“怎么?元妃可会有碍?!”傅焰之变了颜色。“她一直好好的,怎会突然寒气加重?”
“陛下息怒。微臣猜测,娘娘恐怕是误食了一些不合宜的食物。娘娘体内不仅有一股十分凌冽的寒气,亦有一股刚烈的阳气,两气冲撞之下以致娘娘身体不适,而且胎气亦有不稳呐。微臣行针暂时搁置了娘娘体内两气的冲撞,又让宫人去熬煮药方让娘娘服用催吐,以待后效。”
周似岫心里一惊,太医虽说的隐晦,可这意思莫不就是元妃中毒了么?!
这时笑春已经端了三碗药上来,擦身而过时周似岫闻到一股浓重的腥气,几欲作呕。
傅焰之自然也闻到了,刚欲开口询问,薛太医忙道,“陛下,此药是臣专门开给娘娘的,味道虽然难闻,但是催吐效果极佳,还请抓紧给娘娘服下。”
木棉和咏梅托起凉秋,忍着腥臭的味道劝元妃服用,元妃精神是有些萎靡,但也知情形紧迫,强忍着喝了一碗下去,瞬时就吐了出来。那药的味道实在是腥臭难闻。
傅焰之不免心疼,望向薛太医,薛邀林知道此时不宜继续吞吞吐吐了,于是奏道,“陛下,娘娘前些时日脉象都甚稳,今日的情形非比寻常,依微臣拙见,娘娘体内有冰寒之气,似是服用了较为寒凉的食物所致。现在情势紧迫,需先得让娘娘将不适的食物吐出,减轻寒性,以免损伤娘娘玉体和腹中胎儿。”
傅焰之蹙起眉头,“你们娘娘可是吃了什么不适宜的东西?”
木棉忙把这几日的饮食说了,除了进用御膳房送来的食物和最近喝的补药,其他并没有服用半分。
傅焰之疑道,“御膳房是朕御用,应无问题。补药...”
薛邀林忙道,“回陛下,太医院的药材都是经过重重检验,给元妃娘娘使用的药材,都是温补正阳气的,更是优中选优,每服都有药方备品和药渣留存,臣以为,应无问题。”
太医院是皇家御医,出药向来谨慎无比,若说他们的药有问题,那可能性实在太低。除非太医院所有人的性命加上九族的性命都不要。傅焰之脑中一动,莫不是,红莲血燕?
可红莲血燕的皇家内金库保管,进献给太后的贡品,怎会有失?当时也是吕机文去内金库亲自提的,过了他的眼,吕机文是再机敏不过的。
似乎总有地方不对劲。
此时元妃已经将三碗药都喝下去,一直呕吐不已,只把酸水都吐尽了,脸色开始变得苍白。傅焰之把其他的念头先压了下去,如今还是元妃身体要紧些。
薛邀林又诊了脉,这回脸色是真的不好,“娘娘明明喝了催吐药,吐出这些酸水来,可是脉象仍紊乱,没有好转的迹象。而且,脉内阴阳失调,如此紊乱腹中的龙胎似乎....陛下,请速速招太医院其他太医一同会诊!”
傅焰之脸色一变,忙挥手让人去太医院请人。小内侍像脱了弦的箭一般跑了出去。
薛邀林又继续给元妃施针,满头大汗。
吕机文如何看不出情势的紧迫,忙道,“陛下宽心,陛下莫急。娘娘如今身体不适,陛下到外殿等候,也好让薛太医给娘娘安心施针,待太医院的太医们来了,自会有法子的。”
傅焰之脸色阴沉的走出寝殿,穿过叮叮当当的琉璃珠帘时,随手一甩,珠帘互相撞击,这声音再也不如以往之悦耳。
周似岫自也是随同走出,心里惴惴不安。
宫女们给皇帝和周似岫都上了茶水,皇帝端坐在主位上,紧闭双眼,其他人大气也不敢出,就听得里面薛太医指挥的声音和宫女来回奔走之声。
突然,听的里面木棉喊道,“娘娘!娘娘!娘娘醒一醒!”另一女声惊喊道,“不好,血!娘娘见红了!”
傅焰之猛地睁开眼睛,心里还在想着宫女的话到底指的什么意思。周似岫是过来人,一下就知道,元妃是小产了。捏着手绢的手不免紧了一紧,陛下如此看重元妃,必要龙威震怒了。
傅焰之站起身来,“这是什么意思?”
周似岫忙跟着站起,她不想自己来通知皇帝这个残酷的消息,正支支吾吾的待说话,内侍带着几个太医进了宫门,傅焰之忙道,“快!快去给元妃诊治!”
太医们鱼贯而入,里面更是乱糟糟的,傅焰之捏紧了拳头,额头生生沁出一层薄汗来。
约莫过了一柱香的功夫,听的里面的宫女们有啜泣之声,太医院李斛和薛邀林带着几个太医垂头丧气的走了出来,两人对视一眼,齐齐跪下,道:“臣等无能,未能救下龙胎,元妃娘娘她,小产了。”
傅焰之愣了一愣,似是不相信般,“到底怎么回事,好好地一个人交给你们,四个多月一直都好好的,怎么就小产了。朕和元妃的孩子怎么会没有了?是不是你们害死的,都想死是不是?!”说到后来几近怒吼,随手将茶杯摔到地上,哐当一声清脆的响声,杯渣和茶水四溅,众人吓的如筛糠般齐齐跪下。
“臣等无能!臣等不敢!”太医们磕头如捣蒜。
“到底怎么回事?!还说不清楚就都处死,我要你们给我儿赔命!”
薛太医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元妃娘娘的胎一直是他主要看顾的,出了差池首先是他的过错,如今陛下最看重的龙胎没有了,事实就是如此,可他又能说什么呢,任何言语都似乎是为了自己辩解。
李斛见他如此,自己又作为太医院的院长,此时总得出来表个态了,磕了一个头说道,“回陛下,臣诊了娘娘的脉象,娘娘体内寒气逼人,肝腑郁结,血气不畅,如此重的寒气应是服用了什么寒性甚重的食物,薛太医首先用银针为娘娘封寒气,又让娘娘服用催吐汤,这都是非常及时正确的处置。可娘娘体内的寒气似乎剂量甚重,已经深入血髓之中,并且影响到了龙胎,因此才会......”
“到底吃了什么寒性甚重的食物?”傅焰之冷冷的问道。
李斛愣了一愣“这,微臣不知。待娘娘醒来,可问过娘娘,最近这几日都服用过什么,臣等一一排查,看是否有端倪。”
傅焰之咬了咬牙,没理会李斛,冲进寝殿看望元妃。只见元妃面色苍白如纸,眼角含泪,正闭目躺着。
傅焰之心中十分难过,握住她的手道,“来儿,莫要伤心。朕和你一样期待这个孩子,朕甚至比你还要期待。可是,既已如此,你且先养好身子,孩子,总会再有的。”
祁凉秋两行清泪流出,她怎么会再有孩子呢?这个孩子本不可能会有,只是强迫所生,虽然不是她所期待的,可是孩子既然千辛万苦的投奔了自己,自己最后也接受了她,想着好好养育她,和她在这宫中一同作伴。可是,这孩子如今又回去了。
木棉和咏梅也不禁啜泣,咏梅道,“陛下,娘娘产下的,是公主。”
傅焰之感觉心好像被谁狠狠的揪了一把,痛的眼角生泪。曾经他就是不忍祁凉秋以失去做母亲的代价嫁给自己,才生生错过。好不容易自己接回她,天可怜见有了他们二人的孩子,若是个女孩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