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大卫】将注射器放在空心的法典中,那么,动过那本法典的颜辞正是下毒的第一嫌疑人。
目光集中在那个一身白裙的姑娘身上,所有人各怀心思,等待她的回应。
自证很麻烦,抛出其他问题才是打破死局的最佳办法。
只不过……反其道而行有更有趣的作用。
于是,处于众人视线中心的颜辞稍稍偏头,流露出一种坦然的困惑:“可是——”
她望向第二位指控她的嘉宾,灰发女生只是淡淡地回视,既不在意嘉宾的死亡,又不在意她是否无辜。
“我只刚刚碰到它您就叫住我了,莱特小姐。”
颜辞的眼神坦诚得令人自我怀疑。
“当时,我甚至不知道这是本空心书。”
看见她露出一点浅笑,【海伦娜】略微诧异。
‘为什么笑?’
为什么对一个刚刚对自己表示怀疑的人笑?
【海伦娜】的理智勒令她习惯性阴谋论,可阴暗的想法刚刚探出头,尚未消散的愧怍便将其打得烟消云散。
‘……糟糕。’
心里似乎在抱怨,可她却实在地感受到愉悦。
是无意还是算计?
她难得地想入局,而不是旁观。
‘【拉维妮娅】……’
‘我拭目以待。’
【海伦娜】开始神游的同时,颜辞收回了笑容,转向第一位向她表示怀疑的女士。
“至于怀特女士的怀疑之处——”
“第一次,我本想找书了解这个副本的世界观,注意到这本法典主要是因为我现在的身份是法官,但才刚摸到书,我便被打断,叫上了楼;
“第二次,午餐后,我将书柜的第一、二层所有书翻了个大概,第三层稍微留意了一下书名,最后拿走了一本手稿。”
颜辞环视众人的表情。
“当然,如果诸位对我的说辞有所怀疑,大可随意提问书名和作者。”
靠书架最近的【罗宾】蹲下身,挑了个书名报出来。
一个十分学术的书名,听起来就不像会有人想看。
【罗宾】只翻了第一面就合了上去。
颜辞报出作者名,简单提了几句书的内容。
【罗宾】似乎松了口气,随即报了一个作者名。
“你指的是第几层的?”颜辞报出分属两层的书的名称,准确概述出内容。
整个过程中,颜辞没有往书柜看过一眼。
“还有什么问题吗?”她再次环视四周。
“我想知道你取走的是哪本书。”提问人是【约翰】。
颜辞走到书柜前,从第三层的最右侧抽出手稿。
她双手递给【约翰】。
好像迟疑了片刻,【约翰】双手接书。
是不是错觉?【约翰】似乎放松了些许。
“那么,请容许我继续我的陈述:
“第三次,我帮【艾伦】拿游戏卡,哪怕在副本结束后大家回看录播,我也敢保证,那时候我绝对没有动过书柜上任何一本书。
“最后一次,也就是晚餐后,我把手稿还回书柜,随后立即回到房间。”
颜辞表现出一种近乎谦恭的礼貌,优雅,但疏离。
“还有其他疑问吗,诸位?”
无人回应。
或许并不是没人有问题,而是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仍保持着笑容的姑娘先前萦绕周身的温和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上位者的不威而慑。
‘又在用这种方式了。’
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用过这类技巧了。
“如果没有……”
稍低头,略抬眸,斜视。
“那么,我要开始提问了。”
抬头,正视。
——先礼后兵。
“第一个问题,莱特小姐,我离开书房时您进入了书房,我想知道您是否查看过那本法典。”
颜辞明明保持着微笑,一种难以言喻的威慑却自她周身倾泄而出,比先前晚餐时若有若无的压迫感盛得多。
“……翻过,我发现这是本空心书,里面什么也没有。”停顿片刻,【海伦娜】回答,“当然,我也没放任何东西进去。”
“感谢您难辨真伪的回应。”犀利又分毫不让的言辞。
“请容许我继续提问。”放慢语速后若隐若现的傲慢。
“第二次进书房时,我注意到法典位置从最下层换到了最上层,是谁放的?”
无人应答。
“也罢。”颜辞眉眼间的笑意深了,却不是温和,而是反讽,“我假设这是沃尔特先生干的,换个问题,请问,谁在更早的时候注意到了法典的位置变化?”
颜辞扫过其他人的表情。
只有一位嘉宾在十几秒的沉默后作出回应:“我上午离开书房,大概十一点不到,法典还在最下层。”
是【汤姆森】。
“感谢您的线索,李先生。”温和的笑昙花一现。
“没有了吗?”
“也好,方便我继续了呢。”
颜辞的聚焦点转向【安德烈娅】。
“礼尚往来,我也有些问题,希望有幸得您解惑。
谦恭的语气与加深的笑意似乎起到了礼貌表威慑的作用。
“到底是什么——”
表情消失。
“让您认为,您可以洗清嫌疑?”
仅仅持继半秒的停顿不足以让【安德烈娅】构思好如何反驳。
颜辞正式开始输出:
“首先,从实力方面,尽管非我目见耳闻,我依然能判断您是十位嘉宾中武力最高者,您完全能胁迫甚至控制受害者注入毒药。
“其次,从时机方面,在外面游荡的您完全可以进入书房注毒,此外,我甚至能假设您袭击了受害者,在清理过现场后再上楼敲门,演一出贼喊捉贼”。
“我……”
“请容我陈述完:
“最后,我可以毫无私心地说,您对遇袭事件的第一反应令人怀疑:您最先做的不是叫出所有人,而是确认我是否在房间。”
“我只是…”未出口的话立即被打断。
“您无非是想告诉诸位您最怀疑我,但这恰是您最大的问题——
“您不该在应理智推理时主观臆断,事不目见耳闻,而臆断其有无;
“您不该在应冷静思考时冲动行事,给真凶留下足够的清理时间。”
颜辞的语气介于失望与痛心之间,先前略带嘲讽的笑被微颦的眉宇取代。
她注视着那双金色的竖瞳,义正辞严。
“对,我在指责您。”
指责行事,指责态度。
沉默。
即使是被指责的当事人,一时也语塞于颜辞隐约流露的委屈。
而颜辞则在这阵短暂的沉默之后,问出那个她已困惑许久的疑问:
“您究竟是在转移嫌疑,还是对我抱有偏见?”
她的语序或许暗示着她的态度:她并不相信“法官”就是【安德烈姬】,但她很确定,【安德烈娅】对她有偏见。
回应她的依旧是沉默。
不是先前的对峙,而是另一方若有若无的回避态度。
“那个,要不,我们还是换个方向讨论?”【罗宾】讪讪笑笑,试图打圆场将氛围缓和一下,“比如,讲讲自己有没有注意到谁来过书房吧。”
“目前我们知道的,【拉维妮娅】来过,【海伦娜】来过,还有补充吗?”
“我跟【亚力山大】上午来过。”【艾伦】举手回答,“不过,咱俩一直待在一起,看了会儿小说什么的就走了——哦对,我们还在这儿翻到了游戏卡!其他没什么了,我咱俩的嫌疑能排除了吧。”
“不,不对,邻近饭点的时候我上楼去厕所,那个时候整个客厅只有你一个人,你…”【亚力山大】刚反驳了一半,就被【艾伦】生气地打断。
“那我还怀疑你呢!上个楼那么久!你是不是趁我打单机的时候溜书房了!”
“我没有!”
两位青年剑拔弩张,眼看就要打起来了。
“停下吧,也该让其他人发言了,不是吗?”颜辞恢复了原本温和的模样,浅浅的笑容挂回唇角。
“我上午进书房时,【约翰】早就在里面了。”【汤姆森】稍稍后退一步,离【约翰】远了几分。
“我只是观察环境,根本没注意到那本法典。“比起先前两位青年歇斯底“一里的相互指控,【约翰】和【汤姆森】的对话冷静得多,“而且,你才是最晚离开的那个。”
“这点我能证明。”时隔许久,【安德烈娅】终于找到再次开口的机会,“我到书房和他们两个聊过几句,之后我和【约翰】一同离开,但【汤姆森】还在里面。”
“我只是研究了会儿那个摆钟,根本没看书柜。”【汤姆森】为自己辩护。
“对了!下午【拉维妮娅】上楼换衣服时我看见【安娜】从地下室上来进了书房。”这次说话的是【罗宾】。
“五分钟能千什么?”突然被Cue的安娜下意识反问。
“我不知道你干了什么,但我知道,这五分钟够你杀我好几次了。”不知道是什么给了他勇气,【罗宾】还是第一次这么硬气地在众人面前发言。
“哈哈哈……”尖锐的笑声,“哟,原来你知道呀……”
像是突然触发了某个转置,只是炸毛的猫猫倏地变成嗜血的巨兽,随时要对【罗宾】张开血盆大口。
“希尔小姐,请注意您的行举。”颜辞挡在【安娜】与【罗宾】之间,面向【安娜】。
一如先前被【安娜】扼喉时,她一副完全不以为意的模样。
【安娜】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向颜辞的脖颈。
遮掩痕迹的chocker阻隔视线。
‘遮掩…遮掩…遮掩……’
扭曲的意识和血色的记忆蜂拥而上,蚕食【安娜】残存的理智。
刀……刀被她藏起来了……血……她渴望血的味道……只要动静够大……
遮不住的,遮不住的…
“希尔小姐,我只是暂时不追究之前的事,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言下之意就是那笔账颜辞迟早会讨回来,但如果【安娜】敢再对任何人动手,她也只能立刻计较了。
‘哈,只是暂时不计较啊……’
‘……好,好啊。’
【安娜】退了一步,乖巧的笑容回到她脸上。
白发女孩歪歪头,猫起眼回应:“好~啊~”
妖治的血瞳对上那双清澈的眼眸。
“我呀…都听姐姐的,呢。”
仿佛一个精致的洋娃娃突然开嘴扬出诡异的弧度。
可惜,颜辞不动如山:抱歉,免疫神经损伤。
‘感觉不如之前那堆不可名状的菜。’
‘那个是真的能给干爆条。’
相互指认与自我辩护就这么荒唐地结束了,谁也无法摆脱嫌疑。
“我想,书中直到中后期才进行的事,我们现在就该做了。”
颜辞指的,是搜身和查房。
十分钟后,【安德烈娅】的房间中,四位脱下衣服后露出紧身打底衣的女性陷入沉默。
看来大家都猜到要搜身了。
藏没藏东西,一览无余。
……不对,有一位例外。
三双颜色各异的眼睛聚焦于颜辞上半身。
后知后觉,颜辞:……
“我以人格担保,哪怕我真的有东西,我也绝对不会藏在这种地方!”故作镇定掩不住试图压下的羞恼。
【安德烈娅】挪开视线,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还是单边低马尾的红挑染反光,她的耳朵似乎红了。
【海伦娜】的目光上下游动,随后别过头,唇角好像多了若有若无的弧度。
【安娜】啧了几声,摇头叹息,仿佛在为什么感到遗憾。
颜辞抱住自己的长裙一言不发。
四位女性迅速翻查过不属于自己的衣服,随后穿好自己的衣服。
女士们的搜身就这么结束了。
男士们更快,他们早已把【大卫】抬回他的房间,顺便在这间房间完成了搜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