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点,沈行月靠着手机上的导航,来到了叶霁云发送的位置地点。
他低头看了看手机,又抬头看了眼磅礴大气的高奢品牌楼,迷茫的跟着指南针转了一圈。
这里并不是什么喝茶谈话的地方,位置发送错了?
身后传来一声呼喊:“行月哥,我在这!”
叶霁云不怕冷似的,穿了件咖色夹克,里面只叠穿了一套同色系的衬衣,从他身后奔跑过来时裹挟着冬日寒风,扑了他满脸。
沈行月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堪堪躲避了他飞奔过来的拥抱:“那位李医生呢?”
“他有事,晚到几分钟。我们两个人先逛会商场。”
叶霁云说谎话向来随心所欲。
沈行月站在原地没动,抽走了被他揽在怀里的手臂,语气淡淡的:“先办正事吧。”
“行月哥——”叶霁云拖长了声音,“今天是很重要的日子,你得陪我。”
什么重要日子?
他和叶霁云有什么需要纪念的。
叶霁云长久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古怪的露出一个笑:“记不清楚没关系,我待会就告诉你。”
沈行月很少逛高奢店,这里面的绝大多数品牌他都不认识,叶霁云却像是回了家。
门店经理眼睛一亮,小跑到叶霁云面前,语气熟稔谄媚:“小少爷,里面请。”
这家店的衣服颇有艺术风范,这种新潮流对于每天上班穿规整白大褂、下班把居家服扣子扣到最上面的沈行月来说,还是过于超前了。
“我待会还有一场商务晚会,行月哥也来吧,”叶霁云低头挑挑拣拣,选中一件缎面翻领西服,抽出递到他怀里,“拿去试试,我买单。”
西服是传统的暗调颜色,但因为是缎面,格外显得张扬,衣摆收短,后腰处镂空,碎钻流苏随着衣摆在冷气中簌簌作响。
沈行月低头翻弄了一下西服的整体设计,不咸不淡的反问:“商务晚会?不是说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的吗?”
“迟早要接手家业的,总不能一直麻烦我哥代我打理,我也会不好意思。”
叶霁云细长的手指轻挑的勾了勾衣服后摆的碎钻,“而且如果有行月哥陪我,我肯定能做的更好。”
“……”
看来今天的重心根本不在那个李先生上,这小少爷在和他兜圈子。
131不在,他现在孤身一人在小世界,顺着气运之子的意愿走是最省心的决定。
只是有些事情没必要纵容。
他将西服随手给了身后跟着的经理,腕表和衣架相碰出清冷响声,沈行月干脆利落的转身,
“这件衣服不适合我。”
经理赶紧接过衣服,下意识的抬头偷看了一眼小少爷的表情,心里一突。
叶霁云果然笑容散去,他很不耐烦地撇了下嘴角。
“我觉得很好看。……是不是因为你工资太低,所以不舍得?刷我的卡不就行了,反正李医生的事情还要麻烦你,这件衣服就当做你的辛苦费——”
沈行月已经抬步走出了这家店,他随手扯了一件隔壁门店的灰色羊毛呢大衣拿去结账、刷卡,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般结束后,他漠然看了眼跟在自己身后卡壳的叶霁云,
“没必要,这点费用我还出得起。”
叶霁云眼角笑意一点点冷凝。
半晌笑了声,语气耐人寻味:“差点忘了,行月哥和那些小男孩不一样,你是有正经工作的。”
周围几个店员看向沈行月的表情瞬间就轻蔑了起来。
沈行月向来不在乎这些含沙射影:“这点小事都记不住,我建议你睡前多吃几粒鱼油。”
叶霁云:“……”
他面色阴沉的转了头。
——
沈行月最终也没见到那位李医生,商务晚会的本质也不过是一群富二代的过家家。
没有正儿八经的核心主办方,嘉宾都是些二十出头的青年,晚会进行到一半,就把全场的钢琴曲换成了潮流蹦迪歌。
早知道就不买那件大衣了,忒贵。
沈行月无聊的放下法餐刀叉,用餐巾纸压了压嘴角。
他是标准的中国胃,这种不熟的西餐刚吃下去,胃部就隐隐作痛。
想吐。
现在就应该立即喝热水,但手边只有冰凉红酒,他垂眸抿了一口,非但没压下那股难受,酒精反而在胃部愈烧愈旺。
叶霁云终于从一圈少爷们的包围中走了出来,餐桌旁本来就只剩下沈行月还坐在这里,他一过来,所有人的视线也跟着转了过来。
人群焦点里,叶霁云抛给他一个红丝绒盒子,身上酒精味很浓:“打开看看。”
是一对耳钉。
周围顿时响起起哄的口哨声。
“这人谁啊,小少爷亲自送礼物?”
“啧,不认识。我就说叶哥资源是江市一绝吧,这么漂亮的都能搞到手。”
“我靠,怪不得那么多小美人都没能套住叶哥,原来他好这口哈哈哈……”
“废话,你看看这小脸,冰美人啊,换我我也受不住。”
沈行月反手就要把耳钉盒还回去:“我不要。”
谁知道这耳钉经手过几个人,消毒了没?
叶霁云预料到他的动作,食指轻浮的压了压他的唇角:“现在带上,我立刻就让你走。”
这一瞬间沈行月的心情和他不美妙的胃一样糟糕,甚至有几秒钟的时间他想直接把耳钉盒砸在叶霁云的脸上,但理智迫使他生生忍住。
叶霁云的指尖胜利般向下压,精准压在他挺立的唇珠上,沈行月甚至闻到了他指腹的酒水味。
沈行月嘴角抽搐,动作缓慢的伸手,一寸寸把嘴边的手指头移开,一个没忍住:“呕——”
“呕呕呕——”
沈行月很痛苦,他甚至想再度时空回溯一次——这世间再没有一件事比带着异味的脏手指碰到自己的嘴更让人绝望的了,他吐的撕心裂肺,叶霁云甚至没有反应的时间,就这么硬生生被吐了一身。
整个硕大的商务晚会陷入诡异的沉默。
所有人都硬生生醒了酒,甚至没有人第一时间去上前救场。
半晌,才听到叶霁云压着暴怒跳开:“来人啊,来人啊!”
没等僵在原地的服务员抬步,大厅外忽然有脚步声纷至沓来,周围人惊恐的腾出一大片空间,兵荒马乱的活像是看到什么惊惧的大人物,叶霁云的声音戛然而止。
黑压压的保镖破门而入!
紧接着,沈行月后背被安抚性拍了拍,有人蹲在他身边,手帕递到他手里。
“吐干净了吗?”
是闻彻。
沈行月眼镜挂在鼻头,闻彻帮他把眼镜扶正,抬眸和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对视。
挺翘的睫毛还沾着泪珠。
“不知道。”沈行月声音哑哑的,声音低弱。
闻彻不由分说拦腰抱起他:“走,去医院。”
——
晚上十点半,沈行月披着闻彻的大衣躺在VIP病房里,在闻彻的强制要求下喝完了小半杯热水。
只是轻微的胃痉挛,医生说了没有住院的必要,结果话音刚落,方才没吐干净的沈行月又冲进厕所吐了一场。
闻彻当机立断下令:“今晚留院观察,明天早上如果饮食正常再说离开。”
“不用吧,”沈行月觉得闻彻有点小题大做,辩解道,“我不过是吐了两次而已。”
闻彻冰凉的眼睛顿时看了过来,眉眼冷厉。
一旁准备帮腔的医生瞬间消音。
沈行月心虚地转了眼睛看向别处。
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心虚,其实这根本不算什么大事。他曾经昼夜颠倒的工作,胃溃疡疼到晕倒,根本没人在意。
只有闻彻,好像特别特别生气。
总助轻敲房门,把加热好的苹果送进来,闻彻冷脸拿起勺子,把苹果块一点点碾成泥。
男人许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沉声问:“今天都做了什么?”
“买衣服,吃饭。”
“缺衣服就让管家联系店家,让他们带着新品来家里,想吃什么就找云姨。以后不用出去那么久。”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冷,活像是沈行月才三岁,出去疯耍了一整天没联系他。
可他明明是个成年人,闻彻也不是他的大家长,干嘛管束他?
“……哦。”他嘟囔一声。
“耳钉盒给我。”闻彻又说。
耳钉盒在他口袋里,但沈行月没有掏出来,他直觉现在给了闻彻,闻彻能拽着叶霁云的头砸在耳钉上面。
“你要这个干嘛,明天我给他送回去算了。”
闻彻伸出手:“沈行月,给我。”
这还是他第一次喊自己的全名,沈行月背后倏地窜起一阵寒意。
“……不。”
“不舍得交给我?”
沈行月很少见到这样的闻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看到对面男人眼底翻涌的腥浓血色。
他哑然:“你生什么气?”
闻彻一时没有说话,他的手悬在半空片刻,收了回去。
他已经非常生气了,男人把最后一块苹果捣烂,漠然塞进他的手心。
碗壁还热着,沈行月蜷了下手。
闻彻重复了一遍问题:“我为什么生气?”
“我不知道,”他自嘲般闷笑一声,“抱歉,行月,我只是太嫉妒了。”